倘若(一稿完成体

(一)

  听到我的话她在我面前咯咯地笑起来,好像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棕色的双马尾被吹到脸上,盖住了一些她的雀斑,我看不清她的五官。

“你小心掉出去。”我皱眉,伸手却被她躲过去,拽了个空。

  她坐在窗户的边沿,双脚虚虚踩在木地板上,晃晃悠悠。上身因为大笑而前仰后合地摇摆,看起来很难平衡住身体。

“掉下去?那么就掉下去吧——”

  她竟真的向身后倒去,扬起的碎花裙摆和纤细的小腿只需一瞬就消失在窗外。听得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我狂奔到窗户前往下望,却发现她闭着眼被群草拥簇在正中,双臂展开作出飞鸟一般的动作,绿茵是她的海洋。一时失语,我怎么没注意到过房子后面的草坡有这么高?明明前门需要一段台阶的。风拂过,她翱翔与高空之上。

“你想躺过来吗?”她睁开一只眼睛问我,眼球只不经意地往我这边转了一下。

“…算了吧。”我估计了一下草坪的高度和自己的灵活度,还是别不自量力了。“这里有草坪的话,你也没法顺着草坪逃出去吗?”

“不能。”蒂娜闭着眼睛回答我,懒洋洋地枕着双手。

“真的吗??为什么啊?”

“这么好奇,你为什么不自己出来看看?”她还是闭着眼睛。

  从前门走出来,要沿着草坡往上走一段才能到二楼窗户外的草坪,蒂娜冲我招手,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踩在草坪上的声音。

  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高处的草场上有一条在风中屹立不动的横线,漆黑的铁丝线被安装在那里。倘若没有这道黑色的伤疤,这该是我也愿意沉溺其中的深海。

“她真的不让你出去吗?”

“你觉得呢?”她轻笑,而后又闭上眼,不再理我。

  我往回走,太阳落山了,该给蒂娜做饭了。

(二)

  两个星期前我还以无业游民的身份走在街上。前天上午被告知我需要在半个月内收拾我的东西离开,无论人事部说的多好听,原因无非是公司需要裁员而我不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

  当天下午我就抱着箱子回到住处,打开电脑开始准备投简历寻找下家。我现在租的这个房子租金不低,虽然房东还算好说话但是我交完房租和水电费之后手头已经很紧了,如果不马上动身挣到新的钱,我就真的离睡在大街上不远了。

  给三四个公司投过简历之后,我的鼠标划到一个背景图风景美丽的招聘网站。背景图是满山小碎花和远处的海岸,招聘信息是:

  包吃包住,给青少年找住家保姆,需会打扫和做饭

  

  后面跟着的价格是天价数字,还包吃包住,丰厚的条件吸引了我。我果断投了简历,但是天上没有馅饼,末尾缀着的地址我听都没听过,带着残留的些微提防之心,我用地图搜了一下。是西北部一个偏僻的草场,这个区域在地图上确实临海,但是信息实在太少,我在地图上甚至看不到招聘网站里写的山。

  这份工作的报酬颇为丰厚,坦白而言,我若能干一辈子那么将真的保我几十年衣食无忧,但是其他信息几乎是一无所知,只有这个地址。我神游到桌上的照片,那里摆着我和妈妈与妹妹的合照。我从小家庭条件就很贫困,再者我的大脑带给我的压力已经使我不堪重负,我愿意牺牲一切代价去想起往事。而我看中的治疗虽然费用高昂,如果能得到这笔工资就足够支付了。抱着这样的决心,我给招聘网页投递了简历。

  有神兆一般,当晚我就梦到了逝去的母亲和妹妹。

  我猛地敲着房门,里面传来母亲的尖叫和摔东西的声音,我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想让她开门,里面只是传来:“别管我!别进来找我不要再跟我说话,你就是丧门星!”梦里的我这时已经开始啜泣,但还是坚持敲门,不愿放弃每一个可能。突然之间,传来一阵滴水声,并且越滴越响,我在母亲的摔砸声中努力分辨,听到来自我的身后。

  “姐姐——”我感到有一只小手抓住了我的手,伴随着一声惊叫,我从梦中惊醒过来。

  我熟练地站起身去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自从我的母亲去世之后我就总是做有关的噩梦,一直到现在时我已经是可以工作的成年人。即使我有和她们的合照不知为何我也梦不到她们的脸,这是另一个有点困扰我的问题。

  我把杯子刷干净,爬上床继续睡觉了。

  没想到进展意外的顺利,也许真的是她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我吧。我在投出简历后的第三天去参加其中一个公司的面试,在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你是那个给我投了简历的姑娘吧?就是那个保姆的招聘。”一个年迈的声音。

  “…”

  “你什么时候来干活方便啊?”

  

  “…”

  “后天就可以?”

  “…”

  “那我们后天见。”

  就这样,我拿到了这份工作。

  我是在木头围栏外见到的莎尔曼女士,就是她给我的电话。来的路上我先坐了两个小时巴士到达都市与郊外的交界,接着换乘了运干粮的车——这是我唯一可以约到的,能到达那个地址的交通工具了。在车后跟干粮一起挤了又不知道多长时间,等我快感觉不到我的屁股的时候,我们到了。我下车时环绕四周只看见牛羊,驾车的农夫给我指路:

  “你的地址应该在那个方向,你走个十分钟估计就到了,这边车开不进去了,都是牧场,只有小道,你沿着走就行。”

  原来我被撂在半路了。放眼望过去我都看不到有房子的影子,我敢肯定我沿着小路走了不止十分钟,终于见到了木头围栏围着的只能看见烟囱的房子,和站在围栏前等我的莎尔曼女士。

  “…这个房子里面是我的外孙女蒂娜,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太危险了,等你住进去之后你也不能私自出来,我会在每月给你放一次假的,基本上就这些。吃的房子里都有,你就负责给她和自己做饭就行,平时就保证她的生活起居正常就行,没问题吧?”

  “呃,她的安全我也需要保证吗?”

  “啊这个不用,她出不了什么事的,这个你不需要担心。哦对,你的工资我直接打到你的卡上还是寄到哪?”

  “直接打到我卡上就行。”

  “我没有家人。”

  莎尔曼女士温和地冲我笑了一下,接着拍了拍我的背,用钥匙打开了木头门,伸出手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呃再等一下!有事的话我怎么找您啊?”

  “一般我会先找你的。实在紧急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房子里有我的电话。”

  “去吧,孩子。”她的手掌在我的腰上有力地拍了一下,几乎不像是一个老年人该有的力量。

(三)

  

  晚饭煮好了,我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想把蒂娜叫回来,却发现她总是小眠的草坪上空空如也,只有墨绿色漂浮着,好像她从未曾躺在这里过。

  我走到前门打开大门,终于,我看到蒂娜站在远处的身影。

  “吃饭了————”

  听到我的呼喊,她回过头,少女的面孔因为昏暗的夜色而模糊不清,她向我跑来。我看到她兴奋地向我挥舞手中捡到的树枝——不,她没有。浮沉在夜色中,我也曾在这样昏暗的天色下,煮好了饭,呼喊另一位少女回家。她有凌乱的短发,会挥舞着自己捡到的新鲜玩意,笑着向我跑来。蒂娜的身影撞破了她,于是我的记忆消散在风里。

  “嘿!看什么呢!不是说饭做好了么?”

  “啊饭,饭是做好了,进来洗手吃饭吧。”

  在餐桌上,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你的A计划怎么样了?”

  “什么A计划?”她嘴上这样说着,猛然用眼睛瞪我,用嘴形道“闭嘴”,我猛然意识到她不想在这里谈论的原因,打了个马虎说了句是我记错了之类的话,揭过去了。

  A计划是蒂娜的出逃计划。

  来到这里的第六个月的一个晚上,我被蒂娜叫到她的卧室,她让我离她近点,说是要告诉我不能让莎尔曼听见的事情。

  “我打算逃出这里!”她贴在我耳边耳语。

  “因为她不让你出去么?”

  “她什么都不让我做!虽然我可以在这片区域里玩,但是她从来不让我出去,我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所以只有她能管着我。她还在这里装摄像头和监听,就为了保证我的安全,你说是不是安全过度了?我每天都可以从电视上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明明没有她说的那么危险,为什么那么担心我的安全?”

  “那你不怕她在你体内放监听?她能听见你跟我说这些怎么办?”

  “她应该不至于…吧?好歹是我姥姥。”她瞪圆了眼睛看了我一眼,接着道“就叫这个计划A计划,这样万一被发现有这个计划也好蒙混过关!”

  “行吧,但是,”她是什么东西还真不一定呢,这后半句我没说出口。因为莎尔曼又有钱又有地,又那么神秘,我只有每个月休假回来会在木头栏杆门口跟她见个面,她给我开门,我进去,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交集了。我对她的了解也不足以让我信任她,甚至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证明蒂娜是她的外孙女。我默念,妈妈和妹妹请保佑我,只要让我得到钱,不用卷入任何事情就好了。

  “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你也被困在这里嘛…同病相怜啊,你不帮帮我?”

   但是我每个月可以出去啊…我盯着她天真的眼睛,这是为数不多她眼睛里没有酝酿着什么奇怪点子的时候。也许是出于对年幼者的同情,也许是她让我想起了泯没在记忆中的人,我还是犹豫了。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凑到她的耳边告诉她再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四)

  今天也去了治疗,每个月发一次工资,从第一个月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去了十次治疗了。前几次治疗师就跟我说不一定保证我可以想起来,前几次会采取比较温和的治疗方法,根据我的情况调整方法。

  前几次她都是让我躺在躺椅上,从了解我开始慢慢引导进行回忆,我想起来的不多,但是确实有一些轮廓了。

  今天我跟她讲了我为什么一个月才能来一次,她说她觉得挺有意思的,之后也可以持续跟我讲蒂娜的事情。

(五)

  蒂娜又躺在她的小草坪上。

  我端着一碗草莓在她身边坐下,她诧异我愿意光顾她的园地,拿了一个草莓。也许是我的陪伴让她开心,当然也有可能是草莓让她开心,她兴致勃勃地开口:“你知道吗?这个山坡后面是海。”

  “嗯!!我来的时候招聘网站上还是这么写的呢!莎尔曼给的地址在地图上显示了旁边有海,我说怎么没见着呢。”

  “我挺想去看海的,我想着等我能走了”她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就去看看海,”

  “挺好啊,去看看海吧。”我心不在焉地附和道,想着以前的事情,我敷衍地回答着她

  “然后再去游泳。”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喜欢游泳吗?”

  “不是很喜欢。”我僵硬地回答。我的头开始作痛,从我进入爱心之家开始一直到成年离开,都几乎没有人再跟我提过这个字眼,“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我顾不上看蒂娜什么表情,我已经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我隐约听到她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匆匆走进屋内。

  我躺在床上,头疼的我一身冷汗,打算下次去再跟咨询师描述一下这个情况。自打我从那次事故醒过来之后,我妈一直告诉我是因为我拉着她去游泳她才会下水的,可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在毯子温暖的包裹下昏昏欲睡,就这么眯了一小会。

  等我醒过来已经很晚了,我意识到我今天晚上对蒂娜的态度很不礼貌,莎尔曼想必也不会想让我用这种方式对她。看到蒂娜的门缝透着光,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蒂娜没好气的“请进”。

  她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我想青春期的孩子可能都会这样吧。我默默坐到她的床边,然后说“你起来一下,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快说吧,免得你又不想说了然后走了。”

  她还在生我晚上的气。

  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贴近我。

  “我决定帮你。”

  不管是因为她是在这里被迷因困住的小孩,还是因为她与我终生有愧的人相像。

  我也时常想着,倘若我当时再多努力一点,是否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了。

 

(六)

  今天又去找咨询师了,我问了她有没有帮我查一下我上次给她的地址是哪里。她的表情有点迟疑,我想也是了,她可能也没找到具体的方位。接着我说了头疼的事情,她深思着点头,跟我说我的情况变复杂了,如果有需要可能会使用电疗,但是一定会事先经过我的同意,跟我商量。她也提醒我,要注意蒂娜和我妹妹的关系,不要移情,切忌注意。谨记。

(七)

  回到蒂娜的那个小房子里,我们准备实施计划了。我先陪她躺在草坪上休息了一会,有时候被风吹着,几乎被覆盖起来的时候,我就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到她的身体上满是绿色的疤痕,在游动着的,向我挥舞的。

  我躺在她的旁边,她用手指给我看,哪个云朵像大象,哪个云朵像河马;往下还能看到,她的脑袋与我齐平,但是腿短了一点,还是少女呢。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时间的哪个坐标点上,像顽皮的孩童,也像狡诈的成年人。她见我没有说话,在我耳边轻轻“喂”了一声,然后看着我,“在听吗?姐姐?”

  我猛然坐起来,“为什么突然这么叫我?之前不都叫‘喂’的?”

  她皱起眉头,转过头不看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叫?你不应当是正好可以当我姐姐的年龄么?”

  “这个不行。我不是正好可以当你姐姐的年龄。”我勉强扯出一个理由“我都三十多了。”

  “骗鬼呢,你绝对没有三十多。”

  你看,她又突然强势起来。

  我叹了口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凑近耳语道:“你先去看看我偷渡过来的工具合不合适吧。”

  她眯起眼睛看着我,她一定知道的,只不过是没有揭穿我了。“那好吧。”

  

  因为这个出逃计划,我从每月送我至草原边界的农夫那里借了几个利器用来破坏围栏和护网。其中有一把小刀蒂娜很感兴趣,我拿给她看,她兴奋地在手上比划,结果不小心把自己左手拉了个口子。还是个很深的口子,血慢慢地淌出来,我火急火燎地去找医疗用具,把绷带、消毒水、棉签、创口贴一齐搬了回来。她嘲笑我是新手,我无奈地说,“我也没怎么给我妹妹包扎过应该。”

  

  我今天跟她说了为什么我对“游泳”“姐姐”这几个词汇这么敏感,因为我少时过失将我妹妹致死了,间接导致了整个家庭的破碎,但是我受到的冲击太大想不起来了。蒂娜听完难得的没有调侃我,走过去给我热了一杯牛奶,她说她很小的时候莎尔曼会这么哄她。

  给她消毒之后我们继续研究着刀具,规划着趁着夜色遛到围栏边上把它们破坏掉。

  

  是夜,我们出发了。她拎着趁手的道具,我们气喘吁吁地走了一路终于来到铁丝网旁边,她用小刀想要割断,未果。铁丝网颇为难对付,我不得不拿出几件大型刀具联合上阵,它们终于开始崩坏,有气流拂过我的头发,来自山丘的那边。我把最后一根交给她,她用右手去割断,我看到她受伤的左手垂在身侧。我有让我妹妹受伤过吗?除了那一次。消失掉的那一次。

  彻底剪断的那一刻,她好像变矮了一点,我觉得只是我的错觉,大抵是因为,我们终于站在了海天中央,我俯瞰着大地,远处有海的闪光,诡秘地低语着,我心生一阵恐惧。

  她头也不回地从山坡顶端滑下去,我原本在她身后站着,跟海风装了个满怀。我想喊她停下,却也一不小心滑倒,跟在她后面一路下行。她的头发都飞起来,马尾也散在空中,被风托起来。她滑得肆意,将双手高举起来,用每个指尖感受风,“呜呼——”,她畅快地叫道,那是十几年后久别重逢的欢迎,在我耳中却如告别一般。她很快就滑倒山底,我害怕海,我也害怕蒂娜跑进海里,我冲她大喊,“等我一下——别走进去!”,她站在那里抬头看着我,一动也不动,我心中升腾起不详的预感。我滑到她面前,顾不得腿麻就站起来拉住她的手,然后哄着她说,“我们走吧,好不好?已经滑过草了,也见过大海了,”我强迫自己转过去面对大海,拉着蒂娜的手颤抖着“你看,多漂亮的海,我们走吧,好不好?”她却站在原地不动,沉默着,我着急的跺脚,海浪声传进我的脑海中,我的头开始疼了。抬头看我的那一眼里,我看到了莎尔曼眼里会有的,柔和的光。熟悉的光,熟悉的光,仿佛有电钻在钻我的后脑,熟悉的光,我不止在莎尔曼眼里看到过这种光。

  蒂娜突然拉起我的手,如同莎尔曼一样,她也有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奇力,一把将我向海边拽去,而后将我扔在沙滩上,走到海浪打上来的地方,捞了一捧海水给我。她带着海水轻轻地打在我的胳膊上,然后对着我小声地说,“你看,没事的,我们会玩的很开心的。”

  我仍是犹豫着,她接着说,“我们只往里走一点,好吗?”

  她拉着我的手,慢慢地向内走,我的耳边开始充斥着海水的气息,耳鸣的我几乎听不到蒂娜说话。等我再次努力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被海水浸泡着了,我恐惧地用脚探索,沾到了沙子的脚给了我安心,正当我准备拉着她回去的时候,她冲我笑了一下。那是一个让我想起,山上的野草中,点点白花的笑容。能将人吞食掉,也能与漆黑夜色融为一体。她冲我点点头,“就是这里了,就这里你该放手了”。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我拼命地摇头,我已经丢失过一个了,我不能再丢掉另一个。我攥紧了她的手,可是似乎有什么很滑的东西在我的手间游动,我握不住她的手。身体状态已经不容我再坚持,“不、不可以——”,我用双手紧紧地握住在我手中的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走!”

  “姐姐,就送到这里吧。”我看到蒂娜的嘴一张一合,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穿透所有海浪,向我奔涌而来。

(八)

  在我十二岁那年夏天,我和妈妈带着妹妹去海边游泳。那时的妹妹才六岁,已经有不少自己的想法,也会基本的泳姿了。去的路上是妈妈开车,我记得那辆车是二手的,车把手上有上一个车主的孩子弄破的皮革和涂鸦。但是妈妈会把车里放上可爱的靠垫,和好闻的香薰。

  当时妈妈每天为了挣钱养活我们已经非常疲惫了,她就待在沙滩上守着我们的东西,遥遥地看着我们。那片海只有靠近沙滩的一点点位置是供游客游泳的,被浮标圈了起来,那片海域浪有点大,我和妹妹一开始在靠外的区域玩。后来妹妹想要去边上一点,她觉得中间人太多了,我护着她游到旁边,跟她拍水玩。她对大海感到很兴奋,也有一点不太敢下水,于是给她带了充气袖套。可能是因为我们买的有点廉价的原因,锈套的设计不是很科学,她在玩的时候袖套上的绳子跟浮标缠到一起了。我让她别动,一边托着她一边解绳子,这时候一个浪打过来,而我没注意到。

  不知怎么的,浪打过来把绳子解开了,将妹妹卷到了海水里面,我立刻大喊有人被卷走了,同时向她的方向游去,然后被一个浪拍倒,我失去了意识。

  后来就是在医院里醒来,被告知我妹妹和我都被救起来了,而我妹妹抢救失败,宣告死亡。我应该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受到刺激晕过去了,再醒过来就失忆了。我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又无法接受是天降横祸,便怪罪于我,终日郁郁寡欢。在我妹妹遇难的几个月后,妈妈在家中自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戏剧性的打击,我的记忆收到了很大的干扰,导致我对那一段时间的事情都模糊了,时间的沙漏在以遇难为时间点划出一道沙丘,压住了所有痕迹。我差点流落街头,在终于找到社区中心的坐标时候几乎已经快饿晕过去,后来社区人员帮我办理了手续,让我住进了收养孩子的“爱心之家”,基本是孤儿院的性质,不过没有那么像小说,里面也有一些孤独的老人。

(九)

  我从医院醒过来之后就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发现我的人说,我在路边倒下的。我起身寻找的第一个是蒂娜,但是病床边只有我的咨询师。她平静地告诉我,我有问题可以问她,但是我需要先躺下,保持冷静。我问她为什么是从街上捡到我的,她告诉我我走在街上突然就晕倒了,路人以为我突发疾病,急忙将我送了过来。

  我问她有没有看到蒂娜,她只是摇了摇头,我又快速地概括了我们发生的事情:我们如何谋划如何出逃如何走入海水。

  我突然想到,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答案,我艰难地问道:也抢救失败了吗?

  咨询师不说话,只是走过来握住我胡乱比划的手。

  我看到我的左手有一道愈合的细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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