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的人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我哥哥,因为他已经18岁了。

他总喜欢仗着自己读完了小学、初中还有高中,在给我补课时在小黑板上写一串我连符号都不认识的的数学公式然后要我求解,或者是写下一个跟我小臂一般长的英文单词让我说是什么意思,再要么就是在黑板上写几个莫名其妙的大写字母组合然后要我说出这个化学反应的产物以及方程式要……反正就是每个组合前面的数字要对。

我明明最讨厌做题他又不是不知道,还这么逗我,我真的讨厌死他了。

如果不是他会在爸妈没注意的时候给我偷偷带好吃的,假期会带我出去玩,我早就不跟他说话了。

 

最近快开学了,可是我还有成摞的暑假作业。我每天都在一边补作业一边祈祷晚开学。至于哥哥,好像找了个什么实习,这半个月都很晚才回来,都没有给我带好吃的了。哼,更讨厌他了。

但是这两天他突然一直在家待着,一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大事情的表情。爸爸妈妈也老是偷偷的跟他说点什么,看我来了又不说了。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他们这样让我好奇得心痒痒。

到了今天早上,他突然跟我说:“韵韵,今天晚上你跟我在柜子里睡好不好?”

我最喜欢的动画片是哆啦A梦,所以哥哥把他房间里那个又大又深的大衣柜腾了一个格子给我睡。不过随着我年纪渐长,我开始不喜欢那个令人憋闷的环境,便鲜少在那里睡觉了。

我扁了扁嘴,提出了我的条件:“那你会告诉我你和爸爸妈妈最近在说什么嘛?”

他这时笑了,但似乎又有点难受,笑脸里藏着一个像他前几天胃疼时一样的表情:“其实晚一点你自然会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所以你来吗?”

“来!”

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亏,但是我也就这么答应了。

 

当我洗完澡躺进上层柜子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了“吱呀”一声,不知道是哥哥刚把他那个装得鼓鼓囊囊的书包从床上拿下来时床发出的声音,还是衣柜隔板开始承受不住我的重量而发出的低声呻吟

“诶韵韵,你怎么在上面啊?现在衣柜不是很能受住你的重量啦,睡下面吧。”

哥哥走过来一把把我抱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了出来。由于曾经在此时挣扎磕过脑袋,我并没有挣扎,而是静静地等哥哥轻轻把我放到床上,看着他把我的床褥什么的搬到下层,下层的衣服则是先搬出来放在一边。

我没有出声阻拦,因为我也有点害怕那些衣服堆压垮上面的隔板然后砸在我身上。钻回柜子里,哥哥甚至还翻出了我以前最喜欢抱着睡的玩偶。我抱着那只已经有些洗掉色的浅棕色兔子,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味和木屑味。

没多久哥哥也洗完了澡。他拎起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走过来,放在了我的脚附近,然后露出一个充满抱歉的笑对我说:“委屈你缩着点啦,这个包必须放在里面。”

我看了看这个我躺着都需要半蜷起身体的柜子,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真不知道谁更缩着。”

此时已经临近11点半,已经过了我日常睡觉的时间。所以当哥哥关上灯也钻进柜子时,我已经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了

只见一片黑暗中面前隐约涌进一个身影,伴随而来的还有仍在青春期的哥哥身上的热度,以及家里新换的洗衣液的淡香。

纵使那个衣柜真的很大,挤下我和哥哥两个人还是显得十分狭小。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很坚实,强烈的睡意不断侵袭着我的神经,我便在这温暖的环境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一片漆黑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外面的尖叫、不,应该是呻吟如箭般从四面八方射来。直到晃动结束我才害怕地朝身旁的热源挪动了些许,然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抽气声。

“哥哥?”我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哥哥受了伤,伤口又正好被我碰到。

“嗯?怎么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冷静,连着我的情绪都稳定下来些许。我轻轻扯住他的短袖一角问道:“外面怎么了?是不是出现丧尸了!”

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丧尸了。

“不是~”他轻笑一声,摸了摸我的头作安抚,“是大地震。”

“诶——诶?!”

我把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害怕,紧张地问他:“那爸爸妈妈还好吗?”

“他们应该还好。”

我松了点心,然后又问他:“那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放心吧。”他似乎很开心,尾音一直都是上扬的,“哦对了,最主要的震动和余震应该差不多过去了,待会儿可能还有余震,而且现在烟尘也有点大,你最好把口鼻用被子盖着点,或者埋进你的玩偶里也可以。”

我听话照做。熟悉的洗衣粉味道驱散了些许我心里的的恐慌。虽然外面的哭喊、呻吟仍然未停,但是我却意外的有些安心,几乎有种能在这个环境里睡过去的错觉。

哥哥的预言很快应验,又是一阵惊心动魄地震动袭来,把我混沌的意识晃得清醒了些,外面撕心裂肺的叫喊让我仿佛身处十八层地狱的最深处,四周都是长着红色羊角、手里拿着黑色三叉戟、有一根细细长长的尾巴的恶魔。可是有哥哥紧紧地保护着我,它们都不敢靠近一分。

于是我往他怀里又缩了缩,他注意到我的动作,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韵韵不怕,哥哥在呢,没事的。”

我忽略了他声音里不易察觉的颤抖,只当他也在害怕,所有镇定都是伪装。

到底还是吸入了一些尘土的嗓子眼直发痒,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哥哥听罢便艰难地在狭小的课间里屈起身体,去够脚边的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递给我。

“喝点水吧韵韵。”

我在黑暗中勉强摸到了水瓶的位置,甚至不小心力气太大撒了一些出去,凉凉的粘在手上。我仰头灌下几大口沁甜的矿泉水,又把水瓶递给哥哥:“哥哥你也喝。”

“我不用,我不渴。”他只是拧上瓶盖,然后把瓶子放在了我俩之间。

外面的尖叫开始减弱,就像是天使张开翅膀把我包裹在内,隔绝了所有恐惧。哥哥抱着我,很轻很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但是我心跳如擂鼓,根本睡不着。

“哥哥,我会不会死啊?救援的叔叔阿姨们什么时候来啊?”我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不安地问到。

“不会的,我们韵韵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以后成为最厉害的歌手。”他把我搂进怀里,声音从胸腔穿出来,闷闷的,顺着他一下一下摸我头发的动作传进我的耳朵。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害怕的眼泪抹在了他的衣服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居然真的在哥哥怀里睡着了,再一次睁开眼是在比最开始还要尖锐的嘈杂里惊醒。

旁边传来哥哥倒吸凉气的声音,我赶忙揉揉眼睛,担心地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他的尾音收得很快,像在掩饰。但没多久我就闻到了空气里隐约弥散着几分血腥味。

“哥哥你受伤了吗?”

“没。怎么了。”

“可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是外面吧,突然的余震,肯定又有很多人受伤。”

我突然诞生了一种不要信的直觉。

但是信不信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我隐约开始听到了有嘶吼着“先救孩子!”的声音,救援队已经到了我们周围,不用太久也会找到我们。

我开始放下些心来,盼望着救援先来救救我和哥哥,这样哪怕哥哥受了伤也能很快得到救援。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救援的声音在一点点靠近,却还是忽近忽远,迟迟没有找到我们。血腥味愈发浓郁,我甚至捕捉到了液体滴落的声音。

我开始害怕,忍不住把头从哥哥的保护下探出,大声地向外呼救:“救命啊!这里有人受伤了!救命啊!!!哥哥你不要死!”

“我没事韵韵,你别——”

“救命啊!!!”

我压根不理他的制止,扯着嗓子不断呐喊到。

可是四周像我一样呼喊的人不在少数,救援力量又着实不足,因此并没怎么奏效。我急得鼻子发酸,眼泪涌上眼眶却被我生生憋住,带着哭腔继续求救。

就在我的嗓子几乎喊哑的时候,天地再一次剧烈震动,我听到外面叮铃咣啷的金属碰撞声和一些绝望的哭吼,还有某一瞬间哥哥的闷哼和皮肉被刺穿的声音。

“哥哥?”我的心跳瞬间加速,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噎得我直想吐。哥哥很隐忍地喘了很久,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四周的血腥味一下子变得浓重,现在哥哥就是想瞒我也瞒不住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不时溢出一丝呻吟。我顾不上刺疼的嗓子,比刚刚还用力地哭喊出声:“哥哥你伤到哪里了?!你不要死啊!”

“我。没事。”他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话音未落就又是一声痛极了的呻吟。可明明那次他得了急性阑尾炎的时候都没怎么见他说痛,现在却已经疼得只能很偶尔地呻吟出声,该有多疼啊。

眼泪断了线一般掉落,和另一种不明液体一起滴落在褥子上,不过我大概能猜到是哥哥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大概已然浸透了那一处被褥。

“这边有人吗?”天使一般的声音传来,我立刻喊出声来:“有!这里!快救救我哥哥!!!”

外面开始传来石块被翻动的声音。救援队的动作很快,可哥哥流血的速度更快。我感觉我的心脏几乎已经跳出胸口,在充斥着尘灰空气里被刺激得要命地疼。

搜救犬的爪子踏在混凝土上的声音开始能被我的耳朵捕捉到,探照灯的光好几次扫过我们头顶的这条缝隙,却过了很久才找到我们。

不过要不说这是专业设备呢,那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外面传来搜救员们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我的心不由得提起来些:我们这个地方是不是特别难救援?

“韵韵,闭上眼睛。”

哥哥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轻很轻,却带着我鲜少听到的不容辩驳的语气,因此虽然此刻我心急如焚,但还是听从了他的话。

很快头顶传来钢筋被剪断的声音、搜救队员相互之间的指导和安抚我们的声音,还有哥哥发出的很轻很轻的抽气声。

“哥哥?”心底突然猛地一抽,我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嗯。”过了很久很久,哥哥才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呼吸沉重得不正常,全是吐气的声音。

“你还挺得住吗?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嗯……”

他低低的回应还没完全落下,就是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现眼前,我忍不住闭紧了眼,没多久就不知原因地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在医疗帐篷里的床上。四周嘈杂得像是菜市场,有哭声,有呻吟,有破音的呐喊。我想坐起来,身体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很快就有护士姐姐过来查看我的情况,不多时我的爸妈也找了过来。他们身上都受了伤,见到我只后只是抱着我痛哭。

我的记忆里只有我和爸爸妈妈,可是等家重建好了,我却觉得家里的方方面面都告诉我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吃饭时下意识多拿的一副碗筷,永远锁着的书房,爸妈都不从事科研却买回来了显微镜等等。不过随着年龄渐长、学业繁忙,我也没再管这件事。

转眼间我即将步入大学,我在收拾行李时从床下摸出我的羽绒被。但是意外地还带出了一个满是灰的铁盒子。

我找来抹布擦去上面的灰,发现上面的图案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哆啦A梦。但是这个盒子应该不是父母要送我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下面吃灰到褪色。

难道说是……什么神秘人留给我的?

或许,会是那个不知名的第四位家人?!

我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底微弱的、不知名的异样情绪,期待地手指发力打开了盒子,结果里面只是静静地躺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还有一个铜色的小怀表。我拿起信封翻了翻,上面并没有署名。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给我的,但是看样子这么多年没人打开了,我打开也不能怎么样。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被叠起来的A4纸,光是看背面就足以看出有人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我展开来看,那颇有些熟悉的字迹跳入我的眼睛,唤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亲爱的妹妹: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早就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许会好奇为什么那几天我看上去心神不宁(不知道你现在知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那是因为我梦见了一场大地震,一场发生在深夜、杀死了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大地震。在那之后我在梦中遇到一个仙人,他说如果想要免除你们的离世,需要用我的命来换。所以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我成功了。

可惜啊,你上次说的想吃的抹茶小蛋糕我还没有买到,但是我路过那家店的时候听到好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都在说好吃呢,真可惜我没让你吃到呢。

对于平时老是用难题捉弄你这件事我也真的很抱歉,我似乎真的高估了你,高中的内容对于你这个小学生来说确实太难了(其实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对我来说那些题都真的很简单)。可是我也必须说,你皱着眉头委委屈屈的样子真的很可爱,看在我夸你的份上就原谅我那些幼稚的行为吧。

今天是3202年8月23号,离你的生日就剩6天啦,在这里提前祝你9岁生日快乐!希望你会喜欢这个哆啦A梦的盒子和这个小怀表,原谅我自作主张地在里面放了我最喜欢的一张合照。如果可以的话,你如果要换照片可以不把它拿出去吗?

最后把你成年以前的生日快了都说了吧。

10岁生日快乐!11岁生日快乐!12岁生日快乐!13岁生日快乐!14岁生日快乐!15岁生日快乐!16岁生日快乐!17岁生日快乐!18岁生日快乐!成年礼快乐!

真是舍不得停笔啊,可是还有5分钟就是地震要到来的时间了,我不得不开始做最后的一些准备来保护你的性命了。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睡颜真是可爱得过分,我在离开的时候一定会满脑子都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么,永远的晚安了,我亲爱的妹妹。晚安,韵韵。

爱你的哥哥

3202.8.23 0:28

我想起来了。

那个夜晚的温暖,极轻极轻的呻吟,颤抖却轻柔地抚摸着我的手。

我全都想起来了。

哥哥的胸口在余震里被钢筋刺穿,血液一点一点染透了衣柜里的褥子。破破烂烂的T恤衫下是布满伤痕血迹的后背,有好几道伤口甚至深可见骨,哪怕一点点动作大概都会引起剧烈的痛楚。

他全都硬生生挺过来了。

我强忍着让泪水只在眼眶打转,因为我怕如果眼泪掉到纸上,我就看不清哥哥的字了,我对哥哥的最后的记忆也就消逝了。

打开怀表,盖子里镶嵌着一张小小的、发黄的照片,上面赫然是一个朝我宠溺笑着的高大男生和坐在他怀里的我。

我知道,那是我哥哥。我最“讨厌”的哥哥,最爱我的哥哥。

 

几年后的综艺上,我在惩罚环节突然被问到了这样一个问题:“请说出你最讨厌的一个人。”

我愣了片刻,一个高大温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哥哥吧。”我垂了垂目光,苦笑着说道。

“诶?为什么啊?不都说哥哥是上天送给妹妹的情书吗?”

“是啊。可是……”即使努力忍耐,泪水还是涌上了眼眶,眼前变形的灯光拼凑成了哥哥宠溺的笑容。

“可是他永远十八岁了。”

 

作者阐述:

去年奇点杯的遗留产物,趁着高三前搞出来。

忘了怎么想出的点子了,大抵只是想写点刀子吧()

感觉有一些逻辑上差点意思的地方,但是这实在不是我擅长的部分,高三前就先不改了吧。

大概小末会在网站上消失一段时间啦!敬请期待高考后的小末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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