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拯救计划」蓝天、蓝鸟、蓝太阳

理论来说是原神执行官潘塔罗涅的梦向同人,但是侧重女主,和原作可以说是毫不相关……

每个人都会对这种出场时间不到半分钟的人物有不同的理解,我写的是我的理解。断断续续拖了半个多月才写完,精神状态有一些割裂。

题目灵感来自打雷姐去年发的歌,内容则是一些非常混乱的想象,大概是苯人高考前后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觉得很乱或者很跳跃是非常有可能的,毕竟我直到现在也并不处在一个能够进行非常理智对话的状态。一个只敢在梦里胡闹的胆小鬼,写它主要是为了在成年前的最后一个夏天补上从没写过的青春伤痛文学。

如果有人看,如果和你有那么一丢丢共鸣,我会非常非常非常高兴。从小就是闷葫芦,如果我的所想真的能通过文字表达与传递,那大概是我最能收获幸福感的事情。

纯野生文字,纯靠感觉乱写,麻烦高抬贵手。

约七千字的正文如下,希望你也拥有一片澄澈的蓝天。顺便,我的校服的确是蓝色的,我也真的喜欢樱桃香精的杏仁味,我也确实总穿一双半新不旧的白色运动鞋。

 

我做了一场梦,梦见二十年前的我遇见了十年前的她。我们都是十六岁。

她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姑娘,每天早上穿着蓝色的校服推着自行车走进校门,车筐里放着黑色的大书包,白色的保温杯插在侧兜里,我常常替她担心要掉出来;每天傍晚穿着蓝色的校服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马尾辫比早上凌乱一些,眼睛比早上亮一些。春末夏初的阳光从树影间洒下来,她的校服蓝得很漂亮。

我是校门对面小杂货铺里的小伙计。应聘的时候老板问我姓名,要回答的时候我的名字却好像被从记忆中抹去了。我说我好像叫潘什么,正在理货架的老板娘笑了,说姓潘啊,老板也姓潘,就叫你潘小二吧,就当是他多个弟弟。

我从没有走进过马路对面的那所市重点中学,可我这份工作做着做着,也认识好多学生。他们都叫我潘小二,也有的叫我二子。嘻嘻哈哈的,有时恍惚觉得我也是这群同龄人当中的一份子。“眼光确实不错,比咱们年级的男生好看多了。”有次她和朋友一起来买东西,那个姑娘盯着我打量了好久之后对她说,被我听见了。我故作不经意地觑她,看见她红着脸对朋友皱起眉,害羞的样子。

我早就注意到她。她放了学来买冰激凌的时候会和我打招呼,喊我“阿二”,脆生生的,“二”字的字尾收在笑容里。我发现她爱吃樱桃味的冰激凌。这爱好并不多见,这种香精味浓重的口味一般很难卖,如果不是批发的时候捆绑销售,老板都不会进货。冷柜里一旦出现它,我就知道一定能看到她最灿烂的那种笑容,所以我看到了就替她留下。有一次我问她怎么喜欢这种口味,她说就是喜欢啊,毫不掩饰的格格不入的怪异的甜味,喜欢。

五月初的天,多变的夏已经初现端倪,提前放学离校的她一出校门就被猝不及防的大雨浇了个透。我招呼她进店里避雨,她把自行车往校门口一放,左右看了看马路上没车就冲着我跑过来。淋湿的马尾辫笨笨的,甩不起来,举手给脸和眼镜遮着雨的她也笨笨的,像只落汤的小雀。她跑到雨棚下,我们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她问我今天有没有樱桃味的冰激凌,我说没有,你淋成这样还要吃冰激凌,不怕感冒吗?她说感冒了最好,不用上学了。顿了顿,她又说可惜啊,可惜阿二你长得太漂亮太引人注目,不然就想要请你去替我上学了。我很吃惊地问原来是可以替人上学的吗?她咯咯笑起来,说我是笨蛋阿二。

她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慌慌忙忙地把书包从背后甩到身前,甩了我一身水。还好,还好……她翻着里面的东西,还好书没淋湿。我看着她的样子没忍住又笑了,她听见笑声抬头看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又慌忙给我道歉。你看起来也不太聪明,我说,你也是笨蛋……笨蛋什么?

笨蛋谢煦雅,她说,“雅”字的字尾和喊我的“二”一样收在开口的笑容里。煦雅……我重复了一遍,是和煦的煦吗?她说对,本来是柳絮的絮,显得命太薄,改了。我说煦雅很好听,很温暖的名字。你要不要来点什么暖暖身子?冻得发抖呢。

不了,刚刚发现没带钱。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算我请你的。我回身进店拿了个纸杯放在豆浆机下,原味的还是红枣味的?

那就红枣味的吧,太感谢了。她在地垫上蹭了好多下脚上的雨水,依然半湿的运动鞋嘎吱嘎吱地踩进店里来。老板不在,老板娘在里间看电视剧,这一阵子很流行的清宫题材。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捧着热豆浆小口啜饮,我招呼她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为什么叫我阿二?我问她。她的眼镜被热气蒙上一层雾,她索性把它摘下来放在桌面上,我发现她的眼睛比隔着镜片看到的更漂亮。感觉你很像《长恨歌》里的阿二,她说,你看过吗?

我笑了说没有,这个问题你去问文具店或者书店的伙计应该更合适。她没有笑,说这点不像,那个阿二不会因为自己家里开的不是书店就不读书。我自知失言,问她那那个阿二是什么样的?她说那个阿二啊……也不好描述,简单来说就是他和所在的乡下环境一点也不匹配,后来为了梦想离开家乡去上海了。

是个好结局吗?我问。她说她也不知道,后面的情节再没提到他了,淹没在那样繁华的地方,不知道是好是坏。红枣的气味从她手中的纸杯里冒出来,甜腻腻的,我们两个坐了好一阵也没再说话。十六七岁的年纪,对于这些事总是怅然若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客人来了她就停下话头看着我给客人结账。不知不觉地雨云就飘过去了。太阳出来,她把空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轻声说要回家了,阿二再见。我把她送到店门口,看着她走进阳光里。她回过头来冲我挥手,我也冲她挥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不会去上海的,我就在这里。她笑了,露出两颗虎牙,过了马路骑上自行车渐行渐远。

我在自己的账上记下一杯红枣豆浆和一支樱桃味的冰激凌,把冰橱上的棉被掀开,从里面取出来那支本想卖给她却不巧遇上下雨的冰品。包装纸不太容易被完整地撕下来,我也并不熟练,一部分粉红色的冰激凌半化不化地沾在纸上,我把它们舔舐干净。果然还是很奇怪啊,如她所说,格格不入的怪异的甜味,和樱桃一点关系都没有。包装纸被我很随意地丢进垃圾桶,恰好盖在纸杯上面。

里间电视剧的台词和附近工地的噪音混在一起,还有门口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我吃过冰激凌,起身整理货架,在这首交响曲里轻轻哼唱起我的声部。

暑假里学校对面的小杂货店没什么生意,午后我在柜台后面打盹,风铃声突然响起来。我一抬头发现是她背着包进来,说刚刚去图书馆自习回来,突然很想吃樱桃味的冰激凌。

图书馆离学校挺远,我有些不解地问她那附近没有卖的吗?她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咧嘴笑了,脸红红的,“哎呀”一声,说我就是想你了。

我也笑了,起身说我帮你找找看有没有,还真的不一定有。她说没有也没事,没有就弄点别的吃,饿死了。

没吃午饭吗?我正在翻找的手顿了一下,没吃午饭我可不卖冰激凌给你。她笑着嗔我说阿二你现在真是厉害了,我回击她说哪里厉害了,你空肚子吃了冰激凌要是难受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赖到我身上。

电风扇在头顶上不知疲倦地转着,她打了个哈欠,说她饿得有点头晕,问我到底有没有。我把翻找到的冰激凌藏到最底下,合上冰柜遗憾地叹了口气,让她挑点别的。她问我吃过了没有,我说吃了隔壁的凉皮,他们家凉皮确实好吃,不过老板现在应该去午休了。于是她从货架上甩了一根火腿肠和一个面包到柜台上,付过了钱要走,突然又顿了一下,问我愿不愿意和她去一个风景很棒的地方。

晴天,外面的太阳晃得人懒得动弹,我问去哪里?她说不远,只是想找个地方吃她的午餐。我想了想,留了张纸条在柜台上就和她一起出门。

天天在工地的边上重复单调的生活,竟然也没发现这座漂亮的玻璃大楼已经建成。她熟门熟路地带我避开门禁从消防电梯口上楼,坐了电梯又爬了楼梯,最后一推开防火门就是天台。午后一丝风也没有,晒了太阳的水泥天台烘着热气,我拉住她的手腕说中暑了怎么办,她回过头来笑着看我一眼,又说我笨蛋阿二,手从我的手里挣出来用手指戳我的额头。

我和她并肩靠坐在楼梯口遮出的窄窄一条阴凉里,水泥地是周围热气烘出来的适宜的温度,背阴的墙还有些凉意,她也不和我说话,啃着面包,后脑勺贴在墙上,微微仰起头看天上的云。天很蓝,是夏天特有的灿烂的蓝。明明混着黄白色的阳光,却蓝的那么纯粹。微风吹走额头的薄汗,我吸吸鼻子,闻到她身上洗衣粉的香气。她抱膝而坐,一只脚跷在另一只上面,半新不旧的白色运动鞋俏皮地来回晃着,像在打节拍。我果然听见她轻轻哼起歌,歌词被和面包一起咀嚼着吞咽下去,调子还在。

闻到什么了?她问我。我没想到她的注意力居然能在看蓝天、吃面包和哼歌之间再分给我一部分,愣了一下说闻到洗衣粉味。她“哦”了一声,又咬了一口面包嚼碎了咽下去,然后笑眯眯地问我好不好闻。我说很好闻,但我没想到,我以为你会是樱桃味的。

她哈哈大笑起来,从口袋里变出来一颗糖,捻开糖纸递给我。我把糖放进嘴里,樱桃香精的味道在口腔中爆炸,我也笑起来。你以为我会和它一个味道?她问。我说现在知道不是了。她说你只是闻了,又没尝过,怎么知道?

要尝尝看吗?她又说,我刚好也想知道你是什么味道。

于是两个手都没有碰过的少年就这样在蓝天下接吻。这是方圆数里最高的建筑顶层,天空是穹庐一般没有被分割过的天空,云也是自由飘荡没有被阻拦的云,飞鸟在脚下飞过,烈日在视线之外的头顶高悬。自由,蓝天之下只有自由。她在我心里的印象又和樱桃香精紧紧绑在一起,怪异的热烈的,和自然一点也不沾边的香味,可是又会让人喜欢。

好奇怪啊,接过吻她又转过脸去看着天说,脑袋往我这一侧偏很多,几乎要靠在我肩上,小说里好像总是说初恋是很小心翼翼的,我好像一点也不小心。

为什么要小心呢?我把肩膀往她那边送送,因为总是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意吗?正这样想着,肩上一沉,她果然靠上来:会不会是因为,阿二你的心意实在是很明显呢?

我轻轻笑着没说话,把她没有拿着面包的那只手抓过来用手指在她掌心画着圈。云层稍稍厚起来,太阳不时消失一下再出现,我们面前那道明暗交界线前方洒满阳光的地面也一会亮一会暗。看了好久我终于问:真的很明显吗?

也不过就是在她来店里的时候会笑着站起来迎接,摆货架的时候会把她爱吃的零食摆一些在柜台旁边,她看起来高兴的时候就多聊两句,她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时候就塞颗糖给她,有樱桃味冰激凌的时候特意提示一句,再跑到冰柜前翻出来递给她让她夸我两句罢了。真的很明显吗?普通朋友之间也会这样的吧?

那也许是我看错了,自作多情吧。她好久好久没有说话,开口的时候脑袋离开了我的肩膀,很大声地叹了口气,说原来我的初恋只是一厢情愿啊。

我连忙解释说不是,吻都吻过了怎么还会是一厢情愿。可是你真的会喜欢我吗?

她转过头来咧开嘴笑了,说吻都吻过了,我真的会不喜欢你吗?

可是你是前途光明的三好学生,我是混日子的杂货店伙计。你喜欢我什么呢,只是长得漂亮吗?

毕竟几步开外就是太阳直射的地方,墙角的温度其实也并不低。她的鼻尖汗津津的,褐色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湿漉漉地有神。我也不知道,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但我就是很喜欢你。三好学生不可以喜欢小伙计吗?三好学生一定要前途光明吗?

后半句很弱,楼下的鸟鸣声又刚好很响,我没听得确定,但也不想再问。她把面包和火腿肠一起放在身体和腿之间的夹缝里,用手挂着我的脖颈偎进我怀里。两个人身上都有点汗意,黏糊糊的,但是并不让人讨厌,好像更紧密地黏在一起了。

你真的喜欢我吗?

笨蛋阿二,我爱你。

爱是什么?

嗯……我也解释不清楚,是一种很美好的情感,是很多很多的喜欢,也不只是喜欢吧。

这样啊……要接吻吗?这次不是樱桃味的,你给我的糖已经被我吃完了。

好啊。

我爱你。

嗯,我知道。

天好蓝啊。

是啊,天好蓝啊。

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这是场梦的?从她看了威尼斯商人之后给我起外号叫潘塔罗涅,我却突然想到自己真的叫潘塔罗涅的时候?从永远不会脏的衣服,永远饿不着的肚子,还是那忽快忽慢的时间洪流?她长大的好像很快,我长大的也很快,一个学期、一年,一场月考、三次模考,就这样倏地从眼前划过,学校的喜和忧伴着杂货店里的喜和忧一起划过,就像我们都被夏天的马路边栽的梧桐树上那一串串随风飘动的铃铛催眠了似的。要说这几个夏天有区别,那只有是天变得更蓝了,从带着霾气的灰蒙蒙的蓝天变成湖水般澄澈的蓝天。还有是她脸上笑容少了,话也少了。我说果然你的脸和天是一样的,它雾霾散了,你脸上就有雾霾了。

她笑了,说只是太困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然后顿了顿说我的脸和天一样?我的脸哪有天那么大啊?我要打你了。

我跟着笑,赶忙解释说没有没有,我刚刚说你和天一样是因为我喜欢蓝天,蓝天总让人心情舒畅。

她看了半天挑挑拣拣,拿了一盒蓝色封皮的酸奶结账,店里没什么人,多聊一会也没什么关系。但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往外走着把吸管从包装膜里拆出来往封皮上一戳,吸了一大口。我记得她之前说,这款放的糖少,特别酸,很难喝,但她现在眉头都没皱地就喝下去了。

哎,对了,你是不是要高考了?

是啊,她踏出店门的脚步顿住,我现在忙得像个陀螺,理论上可没空来买酸奶。

理论上没空,实际上还是可以来的。潘塔罗涅啊潘塔罗涅,没想到在梦里都要用自己换营业额啊。我觉得挺因为她感动,又觉得挺好笑。

加油啊,我说。也别太辛苦了,有空多看看蓝天。考完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植物园,动物园,或者其他哪里都可以,你来定。

到时候再说吧。她背过身去很潇洒地挥挥手离开了。我听见她很小声地骂了一句这酸奶真他爹是够酸的。

我有时候觉得,蓝天会比人的存在更加切实。虽然天无实体,但那种高饱和的颜色总是让我觉得看着踏实,好像确实存在。鸟在纯净的天空中展翅高飞,是天的浮力托住它。多么虚幻的气态的天,居然能托起那么多只实实在在的鸟,我总觉得神奇。人则不是这样,看起来是这血肉制成的躯壳的实体,但可能下一秒就垮了,就变成一摊烂泥,什么也不是了。什么理想啊,上进啊,目标啊,那么虚的东西,可是人却会承载不了。什么都承载不了的人,那就是一摊烂泥了。

天就是天,不会变的天。会变的只有天气,雨雪阴晴,只有云在变,天是永恒的背景,从来不变。云多的时候我总这么想,我也能感到那蓝天也一直陪伴我。我的那片小蓝天一定也是这样,她就是她,不会变的她。这是我的梦,我知道。

高考结束的那天,我站在店门口,看着她背着那个黑色的书包满面春风地从校门里走出来。她也看见我,抬起手来冲我轻轻挥了挥。来接考的朋友捧着一大束花凑上去抱她,她笑着接过花,向日葵开得灿烂,黄澄澄的是阳光的颜色。

我回到收银台后面。这两天的店里很忙,都是候考的考生和送考接考的家长。这城市的雨季总在高考期间到来,年年如此,门口铺的“欢迎光临”红色地垫被踩得脏兮兮的,还没来得及冲洗干净。现在外面是晴天,挺热,考完来买支棒冰的学生不少。

一支樱桃味的冰激凌的封皮出现在我眼前。我接过来扫码,下意识地扬起给她的笑容,抬眼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女生,穿着紫色的校服。我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嘴角尴尬地向上抬着,收过银慌忙放下来。不是她啊。刚刚我是亲眼看着她被朋友和家人接走的,这样好的日子,他们肯定是要去吃顿大餐,不会专门想着在学校对面买冰激凌的。

挨过燥热的下午,扒了两口晚饭,我跟老板说我想出去转转,他也赞同我辛苦了两天是该休息一下。我一直觉得汽车轮胎辗过柏油路的声音很像流水,说不上来的柔软的又有力的。晚风吹起爬山虎的叶子,藤尖摇摆着,是还未找到攀缘之处的迷茫的手。没有云,日落方向的天空是均匀的过渡色,视力再好也看不出一点绘画笔触。我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走,骑自行车的人有时在我身边打铃,挺清脆的声音,和树间的鸟鸣有点像。

鬼使神差的,我绕进玻璃大楼里面,循着上次她带我的路线又一次爬上它的天台。快两年了,写字楼的门禁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漏洞。日落是稍纵即逝的,等到我的双脚踏在水泥平台上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是蓝黑色。城市里其实也还是能看到星星,那亮晶晶的东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厨房里的蟑螂,发现了一颗,就一定会有第二颗第三颗在视野里出现。这么一说,果然美感大打折扣。人的感觉还真是和联想密切相关。

出乎意料却让我有些莫名喜悦的,天台上不止我一个人。

我的目光还未及天空,就已经看到她的影子。城市的灯光从下往上打,并不能打到楼顶,我们都在暗处,黑乎乎的只有一个轮廓,还没有边上一闪一闪的飞行指示红灯清晰。但我知道是她。风把她身上的洗衣粉味送到我身边,还有樱桃糖的味道——她肯定是吃了糖在那张着嘴笑,我都能想象到她的样子。

谢煦雅,我叫她的名字,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头“哎呦”了一声,说老潘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我快步走过去,她也不转身回来,背对着我。于是我从背后抱住她。晚上不热,皮肤上没什么汗意,很清爽。

你总是老潘老潘的叫,把我叫老了。我笑着埋怨她,她“切”了一声:说好多遍了,这样亲切,你年龄又叫不老的。

好好好。怎么考完了还在这边,没和家人在一起?

想见你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我没再问。想见我应该去店里找我,跑到楼顶来有什么用。

你呢,怎么来了?

我也想见你吧。我学着她的语调回答,说完我们都笑了。眼睛适应了黑暗,头顶上的星星在湛蓝的夜空中闪烁,还不少。虽然很高,还是能听见楼底下马路上的行车声音,和暖黄色的路灯混在一起。是一种四季都存在的蝉鸣。

蓝太阳……

什么?

我说,有蓝月亮,为什么没有蓝太阳?

我玩着她束成马尾的头发没出声,她的思维总是这么跳跃。

是不是因为太阳总是特别高兴啊?你看,blue在英文里还有忧伤的意思,月亮总是有点忧伤,太阳就不会蓝蓝的。她盯着那一弯浅浅的月牙看了半晌,又说。

白色的月亮是细细的一条,夜空的蓝色像水彩画一样往留白里面渗,月亮就是有点泛蓝的。

有蓝太阳吗?她又问,是不是太阳一直那么高兴,大家就觉得它永远理所当然的不会变蓝?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了。我的手环在她的腰间,往我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存在的吧。我说,蓝色的太阳……听起来也还不错,不是什么不能存在的。

她的笑声被迎面的风吹着,有点变形,听不出是不是掺着泪。我轻轻拍着她,和她一起在浅蓝色的月光里伫立良久,不相顾,无言。

谢谢。她说。谢谢你,老潘。其实……我们是在梦里,对吧?

我“啊”了一声,说是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疯一疯?你怕醒来吗?醒来的时候,我们不在彼此身边了。她问。

没关系,做你想做的。

那好,那我去疯了,我爱你。她说,尾音是从笑着的嘴里挤出来的,听起来很顽皮。挣开我的怀抱,她是一朵云飘在高楼的边缘。

楼下停放的电动车又开始乱叫,像是被路人踢了一脚似的,也可能根本就没人动它,只是它自己想要吸引人的注意。警报声穿透雨季里难得干燥的空气,把月亮的脸吓得白了些。

万一不是梦呢?

她没有留给我足够的时间思考,裹在白色运动鞋里的脚掌推开夜色里模模糊糊的水泥平台,立定跳远似的跳向远方,就像一只幼鸟在学会飞翔前的那段下坠。所以我挥去心里于最坏情况无补的恐惧,大声嚷着我也爱你,然后也快跑了几步从那里跳下去,失重感裹着我,我却笑出声,樱桃糖的味道在嘴里凭空出现,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一个吻。

无尽的下落,一切都是蓝色的。脚下的天空和月亮,眼前的漂浮的校服,展翅向我脚下飞去的鸟。声音也是蓝色的,高的,飘的,没有什么低沉的碰撞声。气味也是蓝色的,纯粹的,清冷的。脑海里一团棉花一样,我的梦只剩下蓝色。

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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