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杀 纯洁的

一个人想要月亮 于是他杀 他的世界从此变成了纯洁的

寒冷又刺骨的寒风,一遍又一遍的扑着研究所的大门。一圈又一圈的花蝴蝶像是反季节的产物,仍旧活力四射地绕门而舞。这里无人不言,叽喳的声音下,只见一个瘦削的学生身影蜷缩在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年纪轻轻,能看懂桌面上老教授刚写出的运动方程,解剖出每一件飞行器的机械构造。只是,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去了解一下他的内心,那个有无尽的宝藏与深不见底的黑洞的地方,只因为他天生的孤独症倾向,或许只有糖与吗啡可以无时无刻与他相伴。

对他而言,二十年的记忆隧道的尽头,永远只存在一轮明月和一堵白墙,在他每次入睡的前一秒浮现在眼前,直至他睁眼为止方才消散,夜夜如此。他记不得包括如何失忆在内的一切问题,无依无靠,无影又无踪,老教授或许是他唯一的亲人所在。
但他的教授很快证明了他并非一块木头,当谈到比他的内心更加神秘的月亮时,话匣子便悄然打开了,他说他自打记事起的理想,就是登上一次梦中那轮月亮,他想安抚一下月亮被无数陨石砸中的伤痛,哪怕只有一次,甚至不再回来。
“多么酷的事啊,能和月亮做几十亿年的挚友”,木讷的他难得一见地动情了,“那样我就成了唯一一个葬在月球上的人。”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和月亮的羁绊产生与何时,朦胧的月色有一种吸引他的独特魔力,他认为他的失忆之谜就埋藏于此。
这个国家的航天员在研究所中得到训练,都是些不知通过何种据说很残酷的方法精挑细选的汉子。像他这样细弱瘦小的科研人员,只是被标记为一块块易耗费的材料,想尝试登月更是难上加难。可他的教授一如既往的支持他,给他申请了最专业的训练器械,却常常引来彪形大汉们一阵阵带着乡村口音的嘲笑。他没有理会,每天仔仔细细锻炼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除去控制笑容的颧骨以及颊肌肉群,又给自己五平米的寝室挂上了人体解剖图进行对比,好不容易才到达米开朗基罗画上的平均水平。他依靠着发达的大脑与超人的创意,研发了可供肌肉自动增长的药片以及各种登月过程中需要用的蛋白质药剂,还通过正念疗法戒掉了长期服用的镇静剂,一段时间后,他感到后脑麻酥酥的,嘴角便因满意微微扬起,感激是自律换来垂体的生长激素大量地分泌着。

但这一日复一日的举动很快便让他感到烦躁无比,因药物而造成的多巴胺和内啡肽受体的缺失,再加上平时孤独成性,很快让其它宇航员认为他是个怪胎,有时用言语挑衅他,但他的孤独与自闭症使他无动于衷,丝毫不受影响。可正当他克服重重困难,即将面临选拔时,教授提醒他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步,是那条不成文的规定,自从宇航员升空后,小到身上佩戴的饰品,大到家族的事业,都要集中上交至研究所,并且他从此再不能走出大门半步,以防泄露宇宙中那尚未被发现的一丝一毫的“天机秘密”,即使它们无足轻重。
他想,奔月本是神秘又自由的行程,他对于他人对他内心的控制很反感。就好像去探索废弃的玛雅神庙,有些人在路途中便遭遇了瘴气,但扔拒绝与探险队同行,仅仅因为破坏了对玛雅王仿佛心有灵犀的祭拜。有时候,人是需要自私的,自私让人看到旁人所不能看到的种种奇幻景观,他自私地害怕记忆的谜团因此得不到解答。而且不止国家的高压迫政策在阻挠他,他的竞争对手个个背景雄厚,想要“奉献”国家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在选拔中莫名地败下阵来,由五位目光空洞的黑衣人构成的委员会甚至只是将他的简历瞥了一眼就像听到指令般集体否决了,这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的五官罕见地扭曲在一起,从肚子里沿着脊髓传来一丝麻木感,随即激发了大脑中一个冰冷的想法。

老教授身体欠佳,已经不是蛋白质药片能够维持得了的地步了。
那是在二人常常畅谈宇宙与人生的转椅旁,他告诉青年一个惊天秘闻,他们生活的国家,是个有着撒旦行径的恶魔,它试图从托马斯莫尔封印着它的那本《乌托邦》中逃离出来,又不知有多少代人沦为了它补充“营养”的的新鲜血库。而那登上月球的尝试,不过是想扩展殖民地的蓝图罢了,在这个萌发出邪恶的国家看来,人被以智力或体力划分等级,每一位宇航员的背后,都是金钱的八角笼中动物般的打斗搏击与厮杀的幸存者。有朝一日人们会被同化成智慧生命,而达到这美丽的新世界的过程,却不像月球般纯洁,而是充满杀戮与血腥的。
青年终于敢开口问出了那个折磨并困扰他的谜团,是高过所有物理世纪难题的存在:他,从哪里来?又为何而来?他记不清了……
他为青年描绘出了他初被带到研究所的场景,手提牵线布偶熊,身旁围绕着驱赶不走的花蝴蝶,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我亲眼看着,一对新婚夫妇,其中一位来自南方温暖又浪漫的都市,另一位则是我的学生。互相深爱着彼此,不久爱情结晶,诞生了一名神经官能衰弱的孩子,但他们一如既往地爱他,照顾他使他不至于抑郁。可他那忧郁的蓝眼睛不知道的是,一家三口中只有一位智力最高等的人能从清洗中逃脱。”
“那是一个晴朗的月夜,他在面对抉择生与死的脑电波测试机前,天真地眼见父母被扯住胳膊拖走,旁边的黑衣墨镜人,露出丝毫不在乎的神情。年幼的他只想要他们一直陪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测试不够专注,得不到认可而不被准许和父母见上一面,便发了疯似的集中精力思考着一道道题目。焦急的情感裹挟着神经晶体,轻而易举击碎了思维的边界,模糊了天才与被清洗者的界限,智力指针颤抖着指着更高的层级。殊不知,黑衣人更加肆意地向他笑着,他却把笑中对才智的贪婪误作嘲笑,把对笼中之鼠的非人之笑用人类的语言系统加以解读而尝试理解不可知的罪恶,一直重复思考直到那电流仪表盘断触破碎为止。他因过度思考而晕倒,醒来只记得漫天飞舞的蝴蝶,透过窗户的一轮明月,和洁白的研究所墙体,潜意识中却忘却了如何用笑来表达人类最本真的情感。他从此一直咬定父母只是抛弃他前往了月球,只是把这一信念深深埋藏了起来。”
“这是一个孤独症候的起源,是少年和月亮羁绊之时,又是一个悲惨的幼年故事,我想,是时候把这段记忆还给它的主人了。”
他不会笑,却在蝴蝶们用美丽的翅膀遮盖老教授的遗容时,流泪了。

他开始像往日那样,蹲坐在墙角,一遍又一遍的怀疑自我,手臂上被抠出两条血印,手臂颤动着,疼痛感唤醒了打小的梦想,现在,得到了记忆,梦想又可以说是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了。他绝不允许心中的那片纯净之地被恶魔践踏,如今了结了最后一道难题,他便再无留恋,便暗自决定将恶魔扼杀在摇篮中。
凭借着自身对飞船的了解,在距离点火仅剩一小时时,他发出虚假的故障信号,将舱内的宇航员逼去逃生舱,再操控其弹射下来,灰尘飞扬中,几名宇航员生死未卜,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认为这不过是恶魔国家的子嗣。短暂地为生命的陨落叹了口气后,他像是得到了月球上父母的召唤般跳进舱内,飞船点火的一瞬间,他感觉心脏快要炸出来了,便赶快吞下掺了镇静剂的蛋白质药片,在引擎巨大轰鸣声中,他一人缓缓奔向了蔚蓝的苍穹。

花蝴蝶,萦绕在飞船旁,突然在冲出大气层的一瞬间四散开去,翅膀的颜色变得模糊与空虚。纯洁的花鲜艳许久,在不知不觉中转向了凋零,蝴蝶也难免因此而伤心离去,只留下几抹回首权当告别。

他不想回头望来时的地方,世人应该从未见过有如此铁了心离去的人吧!他知道,他即使想回去,也无法真正站到地球上了,那些他得罪的宇航员背后的集权势力,同样是害死他父母的那一股,会将他撕成碎片,丢弃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他便缓缓走向了总电源接口,拔掉了粗壮的电缆……舱内,漆黑一片,只有安全指示灯在闪烁着,月球还是一片纯洁的净土,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月球上的父母好像在向他招手,他再也不会感到孤独。杀死了罪恶,自己也沾满了罪恶的鲜血,重复着如出一辙的残忍,便不再被允许葬在月球上。
他凝望了月亮最后一眼,至此,万物仍是纯洁的。

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1 评论
最久
最新 最赞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1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