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妈妈,这次我想喝梅子茶了(初稿)

      她半张的口,被雨水注满,眼球突出,其背面的根根血丝也露,呈惊愕之态望向上方。
00引言

      沉默的夏季,雨声是莫大的喧嚣。

      五月季的梅子花枝低垂,细小的花茎支撑着花朵,费力地,像是好不容易拖起来,勉强拖掩着其全身的重量,雨水像是催生的激素一样打在上面。几乎是一时不停地被向下倾注,声势虽是浩大,飘浮在空气中的却是几乎不纤细的雨丝,打在地面上。血液已被雨水融了,颜色成大片的深红,过渡到浅粉色,丝丝缕缕的血气的猩甜和花香交合,要开出一朵更大的花一般,吞噬夜色。她的头半右半仰,后颈离地,四肢瘫软,像是被恶意散落在地,没有知觉。

      颈处是狰狞的红痕,伤口撕扯开裂,鲜红得怕人,沉默的雨滴渗入泛红处,更多的血水流出来,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也被染红。下颌骨似乎错位,抑或碎裂,那块皮肤下清晰可见地崎岖不平,像是路面上突出的细小石子,嘴角的表情也被扯散,呈现出常人无法达到的表情,似乎含着笑意,悲苦,不甘,再也无法说出口的情绪隐在那从还没闭上的眼睛里面,瞳孔涣散,惨白的还没流失体温的身体,暗淡的眼球的黑,像是被掺了水的黑汁。血和雨水做她的棉被。

      后方有声口齿之间不经意间泄出来的轻呼,连带着后退了半步的匆匆脚步声,在雨声里淅淅索索,听不清晰。

      那人紧攥着手中之物,手指在不经意间摩挲着,咽了咽,似是在强装冷静,向前几步,利索地捡起一块键隙中不断滴落血滴的砖块,抱住,许久,又望向地方的那已死之物,要喘不上气来,大脑也不受控制,手中摩挲着一条玉石项链上的血迹,莫名地要涌出生理性的泪来。

      风过,雷声叫嚣,似乎被叫了一跳,蹲下身,颤抖着,湿热的夜晚和气息和前方的尸体,捂住耳朵,几乎本能的想要尖叫,眼神闪躲着,紧紧抱着怀中。用手捂着嘴巴发泄,顶链上血液锈味和猩甜窜入口腔,发出幼兽被关在笼中所发出的的那种难听的声音,不完全锐利,闷闷的,以及突兀,刺耳。

      终于跑走了。

      雨还是在下,连绵不断的细丝,一切的一切,五月的梅子和梅子花和雨,还是雨水,还是情绪,怪诞的像梦一场的所有。夏夜,全部,都在雨里溃烂成土壤,被埋葬,埋成泥泞的沙河。

………

      蝉鸣悠长,警察局里的风扇几乎像摆设,热得让人烦躁。

      深蓝色布料的裙子下是一双型状姣好的小腿,一双白色高跟凉鞋。

      “纪语希女士,是吧。”

      抬起视线,许久收回,像猫的眼睛,锐利,又时常漫不经心。

      “嗯是我。”继续低头拿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件摆弄着,来回翻开着,嘴边笼着笑意。

      小警员带着些警示的语气,用笔敲支了下桌子,“纪女士,请你配合调查,态度认真一些。”

      “还需要我怎么配合,东西带来了。”鞋尖点着刚刚起就一直放在地面上的很大很重的深红色行李包,拉长语调,粘腻的嗓音,“物证,人证,都在这里呢,尸体你们想看我带你们去,到底还要我怎么配合。”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谁做的?凶手啊。”

      “对。”

      “我妹妹。她叫纪庚,长庚的庚。”

      “被害人呢,被害人叫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好像是小庚的同学。”

      “你怎么得知的?”

      “小庚一直在求我帮她处理尸体,我劝也没用,她甚至想威胁我,说不答应就要把我也杀了。”

      “行,具体情况我们了解了,请填下联系方式和住址。”

      “好,辛苦了。我出去抽枝烟?”

      “请便。”

      “谢谢。”

      她走到门外,点烟,细细慢慢地动作,将烟嘴放入口中,正值下午,夏阳高照,炎热似乎要渗入路面的每一处,夏天的蝉鸣总是格外悠长,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微风不燥吹动了她衣裙的一角,笑着,像是有什么真正的喜悦,眼角微弯,唇梢带笑,烟雾笼在她面前,眼底的东西让人读不懂,尼古丁如她一样着迷,化成最灼热的灵魂。明明不过二十七八的人,似有种别样的成熟。

      “纪语希女士。”警员跑到门外。

      “怎么了。”她把烟蒂把手摩灭。

      “按照你刚刚做的陈述中,行李包里是砖块,酒瓶和项链,嫌疑人使用的做案工具是吗?”

      “对,有什么问题吗?”

      “你进来看看吧。”

      纪语希迟疑着走近房间。在她看清被拉开的红色包裹袋时,呼吸一窒,竟是露出调色盘那样复杂的表情,一瞬间呆愣,瘫坐在地。

      夏天的蝉鸣总是格外悠长,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

——————

01回不去的,不论是下午的光景,还是我们,我们

      纪庚坐在她家门口的石阶上。

      风吹拂过她,因为变长而有些凌乱的短发乱飞,白色微薄的初中校服鼓起来,背后是夏日晴朗的天,纯度极高的蓝,毫无一丝褶皱,少女坐在天边,似是要乘着风直上。

      宋榆仰头看她。似乎有些笑意笼着那双温润的眼睛里面,不知道是由于刚刚的玩笑话,抑或于幸亏逃课才能瞧到的下午的光景,她知道纪庚此刻是在发自内心的欢愉。

      “快,坐上来。”不过是半人高的石阶,脚一蹬一跳就能上去。她们翘着脚,晃着双腿,阳光暖意轻巧流淌而过,渗入她们之间,密不可分。宋榆不自觉地和纪庚靠在一起,皮肤之间带着薄汗粘紧,幸得有凉风阵阵而过,她们相依偎着,似是要睡着,或是只是安静地呼吸和沉默。

      宋榆轻轻摇她的肩,却不肯起身,“坐在这里,会不会被你家里人看到。”轻声细语,在纪庚发丝后的耳旁窸窸窣窣。

      “我姐去上班了。”纪庚答。

      宋榆贴她很近,抱着纪庚的胳膊,她的味道也冲入鼻腔,像——宋榆也不知道说什么,像她本人,不爱表达,像是从未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一切都隐在那双潮湿的眼睛,气味有些许的刺凉,似乎看着你就能被洞察内心一样悚然。

      “你姐姐在哪里工作?”少女们拥住,就像粘在一起,重量向纪庚的身上推移,纪庚感觉要被她拉下水去,很蓝的天空是深海海底,水底是沉重的叹息。

      “酒吧。”

      “酒吧?”

      “……旁边的画室。”

      “她是画家啊……”

      “嗯,她总说,要自己开一家画室,开在大城市,在上海。”

      斟满蔚蓝的天空在她们背后徐徐展开,像是难得又易碎的美好。两个人的呼吸相缠,风也热,光浅漫上身体。两个人绑在一起,像是熟透了要落在地上的梅子,果浆从树枝上,聚拢到散落,一地狼藉。

      “纪庚,纪庚。毕业了大家都去玩,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我们去日本,好不好。”

      不说话,鸟雀长鸣。

      “好不好嘛,让你姐姐也去。”

      纪庚睁开眼睛,头发掩住面庞,叫人看不清表情,许久点头。

      宋榆于是心满意足地趴在纪庚的膝上,用手指在她短裤下裸露的皮肤上写字,勾画,“庚”字,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

      “阿呀,怎么睡在这里?”

      感觉到被推醒,纪庚睁开眼。纪语希只是笑着,推她的手还未收回,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 眼神掺了一些不知所措的空白, 周身都是温柔。

      纪庚似乎是在一瞬间想到了兔子。

      她磨平嘴角的笑意,手在暗处摇晃着宋榆的身体,宋榆睁开眼睛, 发现天色从浅蓝褪去换作深蓝,风也掺了凉意,擦过睡出薄汗的额角,风一吹就有些凉,宋榆还没反应过来,纪语希的手已经覆上。她笑着把宋榆从石阶上搀下来,给宋榆披上外套,纪庚则自己跳下来,“不要吹到风,着凉了可怎么办,怎么在那睡着了…”

      纪语希笑笑,止了话头,回头看给大腿拍土的纪庚,乱糟糟的短发一颤一颤的。察觉到目光,纪庚迟疑着抬头,正好与姐姐对上视线,看到纪语希弯着眉,笑骂了一句,“…真是的。”纪庚疑惑着看她。

      屋内陈设简单,似乎是只有纪语希纪庚两个年轻女性生活的原因,家中也干净温馨,日暮的光线悉数漫入屋内,明亮,似又带着些沉香,还有纪庚身上的味道。

      纪语希忙着倒水。 宋榆默默环视房间,突然被不轻不重拍了下,纪庚正微微笑着看着自己问道,“我姐姐是不是很好。”似乎不是疑问句,她不关心回答,因为她的视线已经延伸去厨房了。眼神有些读不懂的东西,像是一触即分的闪烁和毫不掩饰的倾慕,却又,似乎都不是。

      “听小庚说,你喜欢画画啊。”端着果茶进来,似乎她的裙子上都是果香。纪语希没有坐下,她半趴在桌子上面靠近宋榆,直视她的眼底,突然咧开嘴角,“是不是,小榆。”

      宋榆有些不好意思,避了下,“没有姐姐,就是随意画画。”

      “那跟着我画好不好。”纪语希的眼睛很透亮,比纪庚的偏长的眼睛还要浑圆一点,眼角低顺,像是温柔地把人吞吃入腹,唇蜜薄涂在上面,反射在上面的光点,随着笑意而浮动。姐妹俩一点都不像。

      宋榆在心中答应得很快。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哎你不知道,小庚说什么都不学绘画,真是的。”她起身去里屋翻找什么东西,是一条木绳系着青绿色的小玉盘,她亲手为宋榆戴上,“你都叫我小纪老师,这项链是我学画的时候的老师送的,收好哦。”

      “姐——我饿了。”纪庚打断。

      “叫一下嘛,叫我老师。”纪语希扶着宋榆的肩,期待着看她。宋榆还是那副微微愣神的神情,纪庚冲上前敲了下她的脑袋,“小纪老师…!”宋榆叫出口,“……谢谢,谢谢小纪老师。”她看着玉盘轻轻道。

      “姐——我好饿!”

………

      日暮终是终束。

      你头发好长了。纪语希不知何时绕到纪庚身后。指尖笼起微长的那一点发梢,轻声叹息着说到。纪庚不答理,只是低垂着眉,坐在纪语希卧室的梳妆台前,不说话。

      纪语希的手指把她的发从上向下顺,再从下往上梳,逆着贴着她的掌根划过,有点像男孩子硬硬的发茬,踏过去,触碰到的时候,心里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或是心脏背后的绒毛蹭的痒,感受很奇妙,所以纪语希来来回回玩了很久,纪庚还是不说话。

      她突然很大声地呼出一口气,两条胳膊搭起纪庚的两个肩膀,举着,向前伸,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唇贴在纪庚的后颈,嗅她的气息。小庚,小庚,小庚。她不停地念叨。

      你很好闻知道吗。小庚。纪语希用气音在纪庆耳旁小声喊,厮磨着,咬着牙说,咀嚼着说。纪庚像是草本植物,气息和性格,气味由淡到浓,甚至最后是略微的刺鼻,却大体还是很淡然的草本清香,薄荷水或者别的什么。纪语希几乎像是妈妈一样了解她。

      她一口咬在她的后颈,发力,直到口腔里有了血气的猩甜。有人把你毒哑了吗,理我。纪庚终于有了动作,她抬头,望有梳妆台的镜子,两张在细微之处才相似的脸贴的很近,她叹了口气。

      你学我。纪语希点着她的鼻子。你学大人叹气。

      你是小孩子吗。纪庚把她拖到床上,纪语希不肯放开她,于是两人双双倒在床上。纪语希还是搂着她的脖子,埋入她的怀中。你今天带来的那个小孩挺好玩的。纪语希的声音闷闷地从身下传来,纪庚不搭理。

      睡吧。纪语希用小指勾动她的鼻梁,从上至下,来来回回,四下,不多不少。

      夜晚的灯火熄了,凌晨的夏格外乖巧。这座城市五月的到来意味着雨季像成熟的梅子一样来临,外面开始下着小雨。纪语希抱着纪庚的腰,睡得很沉很沉。

———

      梅子成熟前开的花很特别,花瓣薄如纸片,花芯的细丝很长,根根分明的很外延伸,像温柔的瓜牙,要将人吞吃入腹。
02你看,树上未开的青梅花

      纪庚宋榆的学校后有一大片梅子林,离得最近的就是教师办公室。

      前一天的薄雨浸满土壤,一踩就会像踩在海绵的质地一样,企图下沉,雨滴灌穿花朵,像是要提前化作激素或是催情剂使其化成果实,使其变成熟透的梅子掉落在地。

      最茂密的梅子林深处旁,一扇窗子半掩,窗边不经意泄露了些声音,断断绪绪的呻吟和细小的惊呼,不堪入耳。宋榆踩在浮浮沉沉的雨水土壤上面,放低了声音,一步一步靠近,愈发靠近,声音愈发明显,她的神色愈发不自然。她最终停住脚步,停在那扇窗前,怔怔地向窗缝看去。

      校服的短袖很薄,领口的扣子已经被扯散了,露出大片锁骨和皮肤,短发很是凌乱,动作抗拒拉扯着,露出纪庚的脸,嫌恶,羞愤还有很复杂的表情。她发狠地踹在与她拉扯的男人的腹上,那人摔倒在地,宋榆认出来了,那是新来的实习老师,瘦瘦高高,带着黑框眼睛,本分又不爱说话,好像姓陈。陈老师此时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珠转动,略带恶意地笑着,站起来,抓住纪庚的头发,将纪庚的脸向门的位置摔过去,嘴中碎碎地骂道,一些宋榆常在村间听道的污秽之词,又用双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纪庚被迫大口呼吸着,喘不上气,脸像煮熟的虾子一像红。

      宋榆胸口有些闷,大脑的血液不再流通,她瘫坐土壤里面,校服上染了些泥土污迹。一颗熟透的梅子从天上坠掉落,摔碎在她的左脸上。

………

      前一天晚,宋榆从家中跑出来, 蹲在纪家的房梁下一会,站起来想敲窗子把纪庚叫出来,却发现纪庚卧屋没有人,于是跑到屋子另一侧,是小纪老师的房间,她贴着窗户往里面看,看到俩人相拥着,像恋人一般,总觉得有点细微的微妙之感。她放下杂念,敲窗子,冲着窗缝小声喊:

      “纪庚!纪庚。”

      纪庚很快便睁开眼睛,向门口走去。宋榆靠着房根看雨,看屋檐下那一串梅子花何时成熟,雨水像催情剂一样,潮湿,四窜,无处不在。

      纪庚跑出来,“你又被叔叔打了吗?”她这样问。宋榆摇摇头,“没,我跑出来了。”纪庚靠着宋榆旁蹲下。夜很凉,雨不停地下着、阴湿的情绪在心底作崇。

      纪庚拉宋榆的胳膊翻开,几条浅淡鞭痕在皮肤上,几条结痂的被灼伤的伤口,没有新伤。“真没打。”宋榆把手抽回来,情绪还是低沉沉的,纪庚瞥她一眼,抓她胳膊的手转而去挠她身上,轻轻地扫过颈后到脊骨一块,宋榆蹲不稳,摔在她身上,笑得喘不上气,也要去挠她。

      “那你大半夜来干嘛。”纪庚也没抵挡住,两个人抱着笑作一团。笑声在阴湿安静的夏夜里莫名的让人心安,声音划破孤寂,宁静,在夏天的梅子雨里面,畅想,一味的笑意似乎有悲伤,有啜泣,都落成即将成熟的梅子果实,恬恬欲醉。

      笑意不停,纪庚总觉得宋榆像是在抽泣,在哭,可偷偷一看却没有泪痕,她们靠在一起,一同呼吸,沉默、吐气交缠,叹息加杂,带着明媚的悲伤,她们感觉心脏很重,像灌满了水。

      雨愈来愈大了。

………

      “第一次见有人能被梅子砸到脸的。”纪语希一边笑着,一边用纸巾给宋榆擦干净,擦完又去擦她的衣服。

      酒吧的灯光是暖橘和明黄交织,有些昏沉的明亮感,宋榆从未来过这里,不自在的感受让她感到不知所措,用手扣着衣角。

      纪语希给她递了杯酒,酒液划过杯壁,澄黄澄黄的很漂亮,“梅子酒,甜的,尝尝?”宋榆抿了一口,竟是出乎意料的清甜,浓郁的梅浆很香,她看着纪语希,想到刚刚是她把自己拉起来,随后带她逃离那片梅子林。

      “纪庚……”宋榆没说完,就看纪语希眼眶微红,肩头有些耸动,嘴唇蠕动,像是念到着纪庚的名字,几乎是即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纪语希不说话,像是隐忍,半晌,她把上唇的唇密吃掉了,转过头来,“我们能怎么办。”宋榆听到她这样说。

      “我…我不知道。”宋榆见状慌了。

      纪语希喝酒,未流出来的泪干涸在眼底,“是啊,没有办法。”纪语希的视线一直放得很低,她突然抬起头来,这一次是笑着的,”我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好。”像是恶作剧般的表情,一闪而过,快到宋榆以为自己看错了。

      “…什么?”

      “我说,反正小庚肯定也不希望我们知道,说出口那样只会让她难堪。”纪语希坐好,小口用细细的吸管喝酒,“不好吗。我最了解小庚。”

      她挑起嘴角,气氛变得奇怪,至少宋榆这样想,“我会演得很好的,放心啦。”

      这是宋榆第二次觉得看不懂她。

………

      宋榆将脖子上的小玉盘摘下,来回翻看着。

      纪庚从她背后跳出来,轻轻扯了一下她的马尾辫,“做什么呢。”

      “我知道陈老师和你的事了。”

      “…什么?”纪庚愣在原地。

      “我说,我都看到了,陈老师在办公室扯你的衣服,打你,我全都看到了。”说到后面似乎是喊出来。

      纪庚一下捂住她的嘴,她挣脱开,就看到纪庚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她,“所以呢?”

      宋榆一下急了,情绪变得不受控,声调拔高,“什么所以, 写投诉信,报警,什么都行。”

      “……你别管我的事情。”

      “什么?”

      “我说你别管我,宋榆。”纪庚去扯宋榆的衣领,距离拉近,失控的急躁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侧,纪庚狠狠瞪着她,是宋榆从未见过的表情,竟一时忘了挣脱和说话,就这样僵持。“不要报警,不要告诉我姐,不要告诉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她吼道,一把放开她。

      “我会自己看着办,别多管闲事。”她丢下一句,踏着水坑,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

03明黄色,以及,用37℃的身体拥抱

      纪庚坐在画室的沙发上,初夏天的暖阳从上方玻璃处打下来,光晕成一大片,晒在她的脚背上。

      纪语希端了果茶过来,纪庚由斜靠着靠垫调整坐姿坐好,瞥了一眼端来的东西,“不想喝梅子茶。”“多好喝啊。”“喝腻了。”她一面说一面起身,从冰箱深处拿来了两瓶啤酒。

      “你这孩子。”纪语希用手点她,纪庚笑了下,躲开,枕倒在纪语希膝上,自下向上的看她。

      她的头发因为躺下的动作散开,完完整整的露出了整张脸。阳光照亮,一切变得清晰可见。干净、锐利,长相是夏天田野里任何一颗绿意渐浓的草。眼角像凭空在平整白皙的脸庞上割开一个豁口,紧紧入目的是一对直入心底的瞳。纪语希用手替她挡住阳光,挑起嘴角,她最喜欢最自豪的就是纪庚的眼睛。

      纪庚怔怔地打量起她,竟是像胸口闷了水,突然间感到很疲倦,很放松, 被最珍视的人拥住,阳光在流淌的闻隙亲吻她们的身体,像一起在睡梦里浮浮沉沉。

      五月季的梅子时节,她们恬恬欲醉。

      纪语希的长发延着低头的位置垂下来,发梢扫过她的鼻尖,连带着扫过纪庚脖颈的软肉,她痒得笑起来,耳朵也变得红润,短发细细地蹭过纪语布隔着裙料的大腿,乱作一团。

      纪庚触碰纪语希的腹部,有一道突兀的疤痕,触感生硬而陌生,纪庚一遍遍抚摸过来,呼吸都轻下来。“还痛吗。”她这样问。

      “这什么问题。早就没事了。”纪语希漫不经心。

      “那孩子是生病了吗?”所以我见不到她。

      纪语希用手指将遮住纪庚眼睛的发丝笼到她耳后。

      纪庚把耳朵靠近纪语希的胸口,听她的心跳,勾勒其心脏的形状。“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生小孩的时候我多大啊?”

      阳光暖意的味道很独特,此时穿梭在她们之间,加杂着纪语希衣裙间的果茶香味,她们在气味分子跳动间对视,似乎都要透过双方的眼睛看到些背后抑或是心底藏匿的东西,摄取令人沉醉的片刻的安宁,呼吸相缠,视线粘连,骨子里的亲情让纪庚迫切地想贴得更近,致命的诱惑,标示亲缘的滚烫血液在皮肤下流淌叫嚣,亦如悠长蝉鸣,让她们变得不可分割,像磁石的引力一样拉扯着纪庚。

      “你不许再逃课来找我了,听到没有。”纪语希警告她,她看向别处,“幸亏我不是你妈妈。”

      “为什么?”纪庚本不打算应第一句话,听到纪语希第二句反而来了兴趣。她盛着笑意的眼底望向纪语希,“为什么啊,我倒希望你是我妈妈。”

      “那我要操心好多好多你的事了,对你管东管西的。”纪语希也笑,却轻轻推开她一段距离,站起身来,立在窗前,抱着手,不知道再想什么。

      纪庚也起身,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翘开一瓶碑酒,举起来喝了几大口,酒液甚至顺着她的脖子流向校服衣领,酒精被阳光的明媚催化,大脑竟在白天也开始不受控制,纪语希转过头,纪庚举着酒瓶,拿温湿的瓶口撞上她的嘴唇,看到纪庚凝视着她,不达眼底的笑意,叫她,“妈妈。”

………

      到了夜晚就开始下雨,是这一连几天的主色调。

      纪庚站在房根下,周身都被潮湿的气息略过。她看见宋榆在半暗的地方走过来,影影绰绰,愈发清楚,她没有打伞,白校服湿湿地贴在她前薄的身上,她一路踩着水花小跑而来。

      借了屋内的灯光,纪庚看到宋榆穿了件长袖外套,风把袖口掀起一小角,她看见了熟悉的狰狞红痕,宋榆不自然地遮挡了下。

      “你的胳膊……”

      “我们得告诉别人!”

      “……什么?”

      “你和陈老师的事情,陈老师怎样对你,打你、都要告诉警察……!没有家长,这事不能让我闷着。”

      纪庚冲上去捂着她,眼睛不断看向露出灯光的那间屋子,隐隐约约有个身影穿着衣裙在晃动,她的动作有些大,两个人此刻都在雨地里面,宋榆险些摔倒。

      “别被她听见!”

      “那怎么办?”宋榆被迫放低了声音,“你要一直忍着挨打吗?还是怎样?!”

      “我说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纪庚狠狠啐了一口,随即抓起宋榆的胳膊,扯开袖口,几道骇人的鞭痕,细细的,却鲜红,皮肉外翻,似乎还在不断渗出血珠,雨水溅在上面,宋榆嘶了一声。

      “好痛!……”

      纪庚手没有松开,“ 你怎么不去报警去抓你爸。”

      “这不一样……那是我爸啊。”

      纪庚放开她,后退一步,笑着,直视对方的眼底。

      雨水变成嘶哑的雨柱,不再温和,变成了冷漠的看客,倾倒下来。细微的情绪开始变化,发酵,两个人僵持着,宋榆躲闪着纪庚的目光,手发抖着把袖口掩好,哆哆嗦嗦的动作。路面开始积水,似乎终于把梅子催熟,堕落,啪叽一下摔落在淌着雨水的路面上,洗净一切的痕迹。

      燥郁的心底在不断作祟,纪庚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冷笑了一声,神色变了,雨声的白噪音让人内心有所躲藏,刚要擦过宋榆的肩膀往家走,却看宋榆走的方向也是这样,急急地要跑成纪家去。

      纪庚默骂一声,想要抓住她的后颈,却因为手快只拽到了宋榆的项链,后者在一瞬间感觉大脑酸胀头脑发昏,喉头一紧,眼睛不自主地被后翻,叫声和喘息和几次“纪庚”都被隐在雨水的哀嚎里,在沉默的雨夜里面,莫名的像是悲痛的哽咽和哭。

      “打电话,给、给警察,陈老师……陈、姓陈的,那么对你,简直就是人、人渣……”闻言,手上一紧,轻细的项链勒入皮肤,梗着脖子,她喘着口气,被勒得无法吞咽,于是唾液从口角顺着下巴流下来。“闭嘴!”纪庚一面小声叫着,一面看向屋内。屋内的人影还是隐隐立在窗边。于是纪庚拖着宋榆走出屋前。

      她的手缠绕了两圈项链,用力,强迫勒紧她拉近两人的距离,粗重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毫不避违,夜很暗了。

      “别多管闭事。”纪庚一字一字地顿,字音被是被她反复用牙齿磨碎咀嚼,“宋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大脑还是昏昏沉沉,宋榆有些没站稳,踉踉跄跄几步,项链断了,力度带着惯性而变得不受控,脸摔在石阶上有什么硬的尖角上,磕到了牙和下巴。张着嘴,被迫呛了几口雨水,雨的咸腥和钻心的痛,嘴里不断流出血水,反胃至干呕,她想发出声音,可是下颌骨好像碎了,喘着不连续的气,竟忍不住要流泪,想像被闷在水里,氧气也消失,雨声好大,她突然感觉到无望。纪庚将她的身体用力摔在石阶的平面上,那个她们靠在一起的石阶,现已被雨冲刷,留下不均的雨痕,变得不堪,那时的情感和当时片刻倦意留恋都像一颗摔烂的成熟梅子一样,被永远埋藏在地下,用雨水和泥土掩盖。宋榆只觉得顿痛袭来。纪庚将全身的力量用于抵住她反抗,压在她身上,就像那个逃课的下午她们紧紧靠在一起那样密不可分。“明白吗?!……别——”似乎是用尽全力的嘶吼,宋榆不吭声,张着口,眼睛瞪着原来的方向,后脑勺是跑了气的气球一样不稳,直直向侧歪斜———纪庚才看见,那处不知是谁垒起来的砖块,最尖端的位置,现在粘着粘稠的血液。

      后方的梅子花枝,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不剩一朵,夜很深了。

———

04腐朽的废土上,好像,开出了一朵黄色的花

      纪庚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发抖,校服的薄上衣己纪完全被打湿,不住地往下滴着水,发丝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她磨蹭着步子站在窗前,透过窗子,看着站在梳窗台前的纪语希,她抬起手,一声一声,木讷地敲门。

      纪语希先是看镜子,注意到窗前似乎有黑影,再一看是纪庚,她愣了一瞬,随即丢下手里东西跑过来。

      她拉门拉开的瞬间,外面的雨声和噪杂和纪庚一并闯进来。纪庚的眼下很红,并非是正常血色。“你干嘛去了,怎么搞的,弄成这样湿……”纪语希没有说完,纪庚的手一把抱住她,头伏在她的肩窝,咬着牙,颤抖,纪语希发现她是在哭,是在低低地啜泣,纪庚:“姐,姐,救救我,姐,姐姐,救我……”

      纪语希不知所措,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湿意从纪庚的身上传导致她的身上,隔着湿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之下是纪庚滚烫的躯体,许久才想起来抬手去回抱住纪庚,不匀的气息带有水汽喷洒在她的身体上,她抚摸着她的背部, 细声问她,“怎么了?”

      似乎很久很久,纪庚才从惊吓中平稳过来,放稳情绪,她哆嗦着声音,”宋榆…宋榆,在门口、在石阶上……”

      纪语希没听明白,于是她跑进雨中,纪庚也跟来,宋榆的身体还仰面倒在那里,血液已经被雨冲刷得几乎淡的看不见了,纪语希沉默地看着那个位置。

      纪庚小心地去看纪语希的眼睛。

      一声闷雷,天空像快闪镜头扫过一样白了一下。纪庚被惊得坐倒在地,她捂着头,哭喊得嘶哑,跪坐在积水的地面上,大脑格外晕。纪语希闻声走过来,蹲下,看她的眼睛。“我们把小榆藏起来吧。”她的声调没什么起伏,却听的纪庚心头一震。

      纪语希情绪格外稳定地去拉她的手,把纪庚发抖至痉挛的手指攥紧,后者眼里面带着恐惧看向她,“就把她藏起来,其余什么也不做。你今晚在我的画室里面,不在家。宋榆没有死,只是走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的。你呢,去洗个澡,睡一觉,干干净净,明天还去上学。”纪语希的唇密颜色很亮,她把纪庚搂入怀中,一点一点安抚她,笑着,“怕什么呀,有我呢,快起来吧,去浴缸里放水,等我。”

      纪庚似乎终于敢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神情恍惚,不再那么清澈见底了,她抬起的目光瞥到空落落的梅子枝头,她知道那里的明天会重新长出来一株,只是与今天的不是同一株了。她就这样盯着,一直到被纪语希推着进屋,总感觉心头空落落的。

      纪语希则留在渐小的雨声里面将项链、砖头——拾起,到屋内收好,然后拉着宋榆的胳搏,拖拽着她进房间,在雨地里留一条长长的血痕。进了屋子雨声乍停,灯光的昏黄感在宋榆的尸体上,有一种安静详和的美好。纪语希突然想起,这孩子似乎是很爱笑的。

      她俯下身,拿面巾纸细细擦干净她脸上和身体上的水痕,她的体温甚至还未完全流失,温凉的身体不说话,那双眼睛里永远留在了看向梅子花串的时候,以及下雨的夜。纪语希将她的眼睛合上,将嘴巴尽可能的闭上,有些下巴的错位但不影响。拍拍她的脸,“你不是要和我学画嘛。”没有人应答。

      纪语希站起来环视回周,在想将她安置到哪里比较好。脚踩的木地板发出嘎吱的声音,似乎是年久失修有了裂痕。浴室响起水声。

………

      纪庚躺在溶缸里面,透过朦胧的水汽、怔怔看向斜靠右门口的纪语希。

      干嘛。纪语希笑了,不回答,笑容却和往常不同,多些往时没有的戏谑。纪庚转过头去,不敢与她对视。来安慰你呀。纪语希边说边脱了鞋进屋。

      纪庚把自己闷进水里,却听到窸窸窣窣,是衣料摩擦声,纪语希在脱裙子,她的衣裙也全湿了,脱的时候很费力。脱完后身上只穿着内衣,尽乎裸体,刨腹产的身体伤痕裸露,就这么暴露在先线之中,灯火鲜明,纪庚一下背过身去,纪语希却踩进了水,纪庚缩着后背,尽乎要疯掉,理智再不可能回归。

      纪语希从后面抱住她,皮肤贴着皮肤,胸口贴着后背。纪庚甚至都感受到纪语希内衣上蕾丝上的粗糙触感,她的腿也缠绕着她的身体,像吐着信子的蛇,贴着后背喘气。不要动,我好累。纪语希闭着眼睛说,又一声一声念叨,别怕,小庚,别怕。

      谁怕了。纪庚闷闷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是吗,那你自己处理尸体。纪语希毫不客气地回应,别闹了,她又说。她从纪庚的耳边向前看她的脸,你是我的孩子,小庚,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啊。

      水波荡着,在她们胸口浮动,载着她们浮浮沉沉,终究是趋于平静。纪庚的后背隐隐在耸动,一声一声的换不上气,似乎要在温水里面窒息而死,纪庚终于哭了。

      她很瘦,蝴蝶骨都清晰可见,耸动着。纪语希一句话又没有说。纪庚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根根分明。我不是故意的,姐,我真不是。宋榆自己摔倒在那里,我不知道那里有砖头……我不是故意的……

      纪语希觉得好笑,她撩起一捧水泼到纪庚脸上,纪庚呛了水,不断咳嗽,坐不稳,于是就去扶纪语希的肩膀。我没有怪你,小庚。她认真地看着纪庚,又撩起水,这次是帮她打湿头发。她们环抱式的坐着,纪庚慢慢安静下来。下巴放在纪语希的肩膀上,闻她皮肤里面的味道,潮湿,暖意,舒服得让人想在她怀中徐徐入睡。纪庚确实这样做了,在纪语希拿泡沫打湿她的头发的时候。

      纪语希洗好她,将她的身体擦净,盯着她,低下头来去吻她的肚子,湿热的触感,她笑了笑,眼底的温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把她抱进卧室,两人照例睡在一起。抱着纪庚踩过木板的时候咯吱作响,纪庚不会想到,宋榆也今晚也睡在这里。

      两个人相拥入眠。雨声又变得格外的大,纪庚抱着纪语希的腰,睡着很沉很沉。

———

05终章 小庚,小庚

      “不是说好,要陪我去日本吗?”

      纪庚把眼睛勉强睁开,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想要回答,却看见宋榆的脸。没有伤口,白皙干净,下颌骨似乎也复位了,此时在正常地和自己讲话。“我们还说要一起去小纪老师在上海的画室参观,我还要去找小纪老师学画,你看,姐姐送的坠子。”那坠子安稳地躺她的手心,青碧色的圆环反射着光线,似乎一切都变得特别明朗,温暖,和明亮。

      纪庚还愣在原地,却看宋榆用手捋过她耳侧的碎发,纪庚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宋榆另一只手力量出奇的大,按得她不让动。“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宋榆一把抱住她,却勒得她喘不过气,光线特别明媚,像纪语希画室阳光房的设计,却不是闷热,反而很舒适。宋榆一推她,瞬间天旋地转,两个人像拉扯的粘糕一样分开、又重新粘在一起,天很蓝,坐在石阶上,阳光很亮,像回到了那天下午。

      纪庚听到宋榆的声音从膝上传来,“纪庚,我不怪你。那天那晚下的雨太大了,夜那么黑,你没有看到有砖头对不对,没关系,没关系。”重复着这些话,宋榆的眼睛突然开始流泪,透明的泪水流到面中,突然变成了脏污的血水,一并顺着少女的脸流淌下来,眼睛消失不见,原来有眼睛的地方变成了两个漆黑的孔,深不见底一样,偏偏天还是那么那么蓝。

      宋榆没有眼睛,却也注视着她,“为什么那么对我!”她歇斯底里,嘶吼着,要把她推下石阶,画面又一转,变成了下着渐渐沥沥雨的夜晚,地面淌着水,而她跪坐在地面上,她看见宋榆的下巴开始扭曲,慢慢变成人类无法摆出的笑容,举起砖头要向她的地方砸下来。纪庚惊叫一声,终于醒了,脸上的泪痕还未留干。

      她在纪语希怀中,纪语希拍着她,“会忘记的,会忘记的。小庚,小庚。”她抱住发抖的纪庚,“我会保护你啊,我的小庚,我的孩子。”

………

      蝉鸣悠长,警察局里的风扇几乎像摆设,热得让人烦躁。夏天的光线明朗又潮湿,像阵阵不停的钢琴曲,携着风拂过心尖,倒是驱散了暑意。

      深蓝色布料的裙子下是一双型状姣好的小腿,一双白色高跟凉鞋。

      “纪语希女士,是吧。”

      抬起视线,许久收回,像猫的眼睛,锐利,又时常漫不经心。做审查的小警员眉目清秀,留着板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右,纪语希觉得他小孩似的,肯定刚来不久。

      “嗯是我。”继续低头拿着,手里的一个小青色玉盘吊坠摆弄着,来回翻开着,嘴边笼着笑意。

      小警员带着些警示的语气,用笔敲支了下桌子,“纪女士,请你配合调查,态度认真一些。”

      “还需要我怎么配合,东西带来了。”鞋尖点着刚刚起就一直放在地面上的很大很重的深红色行李包,拉长语调,粘腻的嗓音,“物证,人证,都在这里呢,尸体你们想看我带你们去,到底还要我怎么配合。”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谁做的?凶手啊。”

      “对。”

      “我妹妹。她叫纪庚,长庚的庚。”

      “被害人呢,被害人叫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好像是小庚的同学。”

      “你怎么得知的?”

      “小庚一直在求我帮她处理尸体,我劝也没用,她甚至想威胁我,说不答应就要把我一直杀了。”

      “行,具体情况我们了解了,请填下联系方式和住址。”

      “好,辛苦了。我出去抽枝烟?”

      “请便。”

      “谢谢。”

      她走到门外,点烟,细细慢慢地动作,将烟嘴放入口中,正值下午,夏阳高照,炎热似乎要渗入路面的每一处,夏天的蝉鸣总是格外悠长,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微风不燥吹动了她衣裙的一角,笑着,像是有什么真正的喜悦,眼角微弯,唇梢带笑,烟雾笼在她面前,眼底的东西让人读不懂,尼古丁如她一样着迷,化成最灼热的灵魂。明明不过二十七八的人,似有种别样的成熟。

      “纪语希女士。”警员跑到门外。

      “怎么了。”她把烟蒂把手摩灭。她自己都愣住了,这是纪庚在家时的习惯。

      “按照你刚刚做的陈述中,行李包里是砖块,酒瓶和项链,嫌疑人使用的做案工具是吗?”

      “对,有什么问题吗?”

      “你进来看看吧。”

      纪语希迟疑着走近房间。在她看清被拉开的红色包裹袋时,呼吸一窒,竟是露出调色盘那样复杂的表情,一瞬间呆愣,瘫坐在地。

      “我说过,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你去哪我去哪,不管是上海还是哪里。”纪庚坐在行李包里,笑着看向纪语希。看光线从纪语希的身后挤进屋子,风扇在上方吱呀作响。

      “忘了吗?”纪庚站起来,黑的透亮的瞳直直与纪语希对视,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纪语希的头发有些凌乱了,纪庚耐心地一一为她捋平,她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姐妹俩真是一模样。偏执,越是很烦心的事情的时候情绪越平稳得不像话,亦如昨晚雨夜里,纪语希对她说过的“我会保护你啊”。

      “你会保护我啊。姐姐。”纪庚重复出来。阳光照不亮她的眼睛,短发柔顺显得格外乖巧,发丝被阳光镀成温暖的金棕色。

      夏天的蝉鸣总是格外悠长,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夏天还在持续地到来着。梅子成熟的时节,雨季也会增多。谁也不知道哪株突然开放的梅子花,会盛开得愈发旺,生长成这个盛夏最炽热的新生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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