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想要风,于是它跑,它的世界从此变成了黑色的

我是不知道多久之前被创造出的一张最权威的世界地图。我精准、鲜艳、端正。人们常这么形容我。

世界悬浮在空中,从古至今都一直是四个模块,东、南、西、北。可以被近似是一个无天无地的正方体,西国和东国相对,南国北国相对。人们站立在自己的那个板块上活着。

正因如此,我是三维的。传说造出我的人,或是说神,是用风绘画的,在黑色的丝织品上。可人们从不知道风如何作画,是气流吗?是悬浮在空中的水汽吗?好像都不足以达到大众认知中绘画出线条或色块的结果,也不够诠释神的力量。

连我也不知道。

我又何尝能明白呢。一个人若是从未吃过肉,那么一块刚从番茄火锅里夹出来的热气腾腾的羊肉片放在他面前,他甚至会恐惧。

我从未感受过风。

我似乎不怎么惧怕风,怎么会惧怕自己的构成我的每一笔呢?但自从我被近乎完美地创造出来,内外两层透明的外壳就将我彻底禁锢。人们说那是为了保护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已经端端正正地被挂在吊顶几百年了。

我想要风,我想感受组成我的每一个分子。我知道怎样获得它,因为我看得见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年少者追逐时头发会飘动起来,失恋者崩溃时沿着海岸快速奔跑时衣服会鼓动起来,绝望者从高处跃下时除了他本身的一切都向上走,像是在阻止。这些都是风吧。

跑。跑可以得到风。

我的身体若是用人类的年龄比拟,也许是八十岁往上。时间的侵蚀是不容求情的,时间严格、冷漠无情。即使神和人把我保护得很好,但我依然能隐约感受到纸张的每一个细小的碎片都蠢蠢欲动地想要活动,想要离开与它亲昵了半个世纪的透明框。它们也想回溯到几百年前,看看造物主的力量。

它们跑,它们跳,它们砸,它们努力地呼吸,渴望增加自己的重量。

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崩塌。

这场四面八方的地震持续了许多年——我在透明框中向下移动了一毫米,挂绳被磨薄了一毫米,但nobody cares。我是不可忽视的,我是仅占方寸的。

期间有许多次,我被降低高度、被拖住。当我移动的时候,我的每根毫毛都热血沸腾,碎片顺着我的每次降低蹦极,它们激动到颤抖啊。我离风更进一步了,我离风更近一步了。
当我被放置静止的时候,我身上的碎片又被弹起,它们之间的排斥更大了。

东南西北皆是我,皆不同。它们的觉悟不同,努力也不同。所以现在的局面是,南国地图的运动接近成功,而北国却刚兴起。但没关系。

等。

风。

起。

一个平静的下午。

“地图呢?地图呢?”这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的。

“那可是神造的!全世界独一份!”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大,“保安怎么看的?”他的声音使我周围的空气都振动。

保安当然不会注意,被席卷于风中的人听不见任何。

我也是。

不过我有些悲哀地想,等到我被发现也许就失去价值了吧。因为我没有光鲜的颜色了。
哦,不能这么说。

我只有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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