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第一次成为邮递员的贝尔塔-1098号在飞船上望着穹顶，听着船舱与宇宙中气流的摩擦声。
这个世界的贝尔塔们按照出生顺序生来就带着数字，正如他们生来就应该穿梭在银河里给伽马，欧米伽，德尔塔……送信，正如阿尔法们生来就是时空警察，负责抓住想要去往别的维度的贝尔塔。
成为邮递员是很奇特的经历。伽马，欧米伽，德尔塔们的世界大多都和贝尔塔一样，从来没有人对他张嘴发出声音，不过倒是有一个伽马星女孩对贝尔塔-1098发出类似鞋底剐蹭大理石的声音，似乎是“谢谢”。他一怔愣，恰好有一阵清风带着这声音就灌进他的耳朵，顺着他的耳道滑进他胃里他的胃一阵痉挛，活像是他吞掉了一只沾满蜂蜜的蝴蝶，而蝴蝶在里面扑腾着翅膀，挠的他心头酥酥麻麻的。接下来的一下午，他也刻意留意了有关“谢谢”的字眼。应该是在表意，他很快发现这里的人把它作为接收到动作后自觉发出的声音。
这里的人其实还会说些别的话，只是这些贝尔塔-1098都没记住。
一整个下午贝尔塔-1098都觉得脚步轻浮飘飘悠悠，像是走在星云上一样。以至于他根本不曾留意到女孩住在哪里。
一天的工作下来他早已疲惫，但是不知是想到了女孩还是想到了女孩嘴里发出的音节，他发觉自己的心脏像在撞击骨头一般，发出密集的咚咚声。他起身反复检查飞船的各项数值，并无任何问题，但是心脏还是跳的过快了，他囫囵将其归结为对那表意文字的渴望。
他想要那些除了手势和咿咿呀呀之外的用于交流的东西，想要与今天下午看到的像宇宙星空一样清澈的眸子能说上两句话。
对于这种东西，我们暂且称之为语言。
贝尔塔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维度都可以拥有这种表意的东西，贝尔塔世界没有；为什么其他维度能拥有那样的女孩，而他在贝尔塔维度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可人儿。仿佛就像设定好的银河规则，他们生来就应该做邮递员。
贝尔塔突然萌生了极为叛逆的想法。他知道一但被阿尔法们抓住自己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这个想法就像喷泉，一经喷发就止不住。他想要探寻这个“谢谢”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情感，他更想一辈子拥有这美妙的音调，这与人沟通的能力——尤其是那个人。邮递员只能短暂接触，可居民可以一辈子享受那些美好音节。他想到了私自修改飞船的行程，再去伽马维度听上一听。
他确实这么做了，在这样的痴迷下身体是不受控的，他一边叛逆的操作宇宙飞船，一边谋划好再格式化前谋生的计划——就像前辈贝尔塔-1一样，在被世界格式化之前他也突然启动了宇宙飞船飞向兰姆达，整个宇宙中的最高级维度，让阿尔法们看不到他。带着少年人的孤勇他洋洋得意踏上旅程。
“嘟嘟嘟嘟嘟——刺啦”
“真是可怜啊，让我们接触到高纬度的表意文字，却让我们甚至再飞船发出警报的时候都不能听到它们。”飞船发出警报，像老鹰坠落的嚎叫。有幸的是飞船稳稳落地了。
在阿尔法发现他之前他似乎应该快一点。“像逃生一样快一点。再听一点点就回到自己的维度。”贝尔塔-1098如是计划。
很快他就茫然了。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女孩，就算是语言，他也不知道谁会将这些东西施舍给他——整个贝尔塔星不会，这个星球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更不会。
他只得挨家挨户的敲门，几乎惊扰了整个维度。在惊扰他人的过程中他总结出一点规律。
“谁啊”这是他第二个学会的词语。代表问。
“嗯？”这是第三个。代表不理解。
“吵死啦”第四个。代表愤怒。
“恶作剧吗？挺无聊的”这是他记住的最长的一段音节，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那个伽马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他还记住了一个人拿着板砖和另一个人说的话，“你真好，都听你的。”那个人满脸的幸福，再贝尔塔维度他也见过，像是每个节日里都会出现的表情。因此，“好”应该是一句不错的赞美。
……
最后一扇门打开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魂牵梦绕的那双眸子。
眸子里有疑惑还有惊恐。贝尔塔熟悉这种感觉，每一个贝尔塔人被阿尔法抓住的时候都有这种神情，比女孩更甚。
此刻的女孩像一只弥漫着雾气的傍晚森林中突然钻出的什么小生灵，“你好？”
他感受到餮足。女孩应该是在对他发出幸福的赞美。看来他也让女孩记住了自己。原来是自己的到来让女孩感到惊喜。
随后女孩也拿出了板砖。
贝尔塔依旧沉溺在温柔如秋水般的声音之中，想听音乐似的听着女孩的话。但这也让女孩的话像乐谱上的音符神不知鬼不觉的流走。
预感不妙之前他已经来不及启动宇宙飞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阿尔法带走，并在强压之下努力让身体朝后，最后看一眼窈窕的身影。眸子里与之前的灵动完全不同，贝尔塔-1098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只知道这神情像其他所有维度看贝尔塔们一样，是那种粗暴的接过快递而不说一句话的人一样的神情。他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他心下被狠狠剜了一刀，眼前的身影随着疼痛愈发模糊。
在被阿尔法带走之前，他还能依稀学习几个单词。现在这写单词也就是纯属了却好奇心了吧，即跟女孩再无关系，他也无心再记。
“这家伙是贝尔塔”这是大概是说身份的话。
“带走”应该在表示愤怒，或者是对他的惩罚。
押到格式化空间外之时他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你们贝尔塔就不配拥有尊敬的兰姆达所赐予的语言。”
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贝尔塔。
于是他说，“谢谢”。
其他就没有其他了，他被押着走到阿尔法维度。格式化。
这里没有音节，连声音和呜呜啊啊的交流都没有了。四周一片漆黑，贝尔塔-1098甚至听不到自己练习的诸如“谢谢”“嗯”等等的新学来的语言。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是对的，他将永远不配拥有语言，没有人和他交流，甚至连贝尔塔都不是。他现在，勉强称自己为“谁”，甚至在几个光年之后，在他遗忘今天学到的音节之后，他什么都不是。
“谁”咿呀学语般不断练习记忆中的音节。
“无聊”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