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缺失

人物:拉斯柯尔尼科夫,一个生活困难的大学生。
他爱他的亲人,但对于与她们的相会又感到一些厌烦。
有癔症,从小至今持续存在。
处于失业状态,喜欢一个人待在小屋子里独处。
由最初的本能解决问题,到后来的逻辑解决问题。
他害怕自己的犯罪经过被别人发现,又害怕道德感对他的压迫。有三场噩梦。
他在内心脆弱,能力不高的情况下自视甚高,被内心对“证明自己是个不平凡的人”的渴望所诱惑,走上杀人犯法的道路。杀人后初期只是害怕自己被抓,害怕苦役,内心依旧认为自己没错。但在亲人们为他带来的正向情感中,他的道德感逐渐加强,受到的来自道德感的压迫也逐渐变强,最终使他承受不住这样的压迫,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母亲,妹妹(杜尼雅),女朋友(索尼娅),大学同学(拉祖米欣)
身体状况差,常被癔症折磨。住所很小,破旧。

拉斯柯尔尼科夫刚杀了人,觉得此时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说实话,他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做的决定,认为如果他再多加思索一番,事情便会变得不一样。趁着夜色,他走进房子后面的一片无人知晓之地,站在原地。四周黑漆漆的。脚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吱吱地响,墙角堆积着垃圾与一些杂草,散发出一股轻微的腐臭味。墙壁上挂满了藤蔓,像蛇一般弯弯绕绕。整个墙也跟着泥土变得潮湿,空气中浸入一丝阴冷。抬头,便能望见四四方方的墨蓝色天空,几颗星星微弱地发着光。

这是一片除他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风吹不到这里,父母找不到这里,一切飞禽走兽都唾弃这个没用的地方。只有一团团思想在这里出现,像泡沫一般膨胀起来,又砰的一声破灭。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经常来到这片地方,思索一些对他有所影响的事情,得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结论。这些结论往往经过复杂而并不严密的推理,并在几天之后消失。

这里常有一个不存在的人居住。那个人可以说是拉斯柯尔尼科夫意识的映射,是他的另一种存在方式,或者说,是他的癔症的杰作。这个人会在他深呼吸三口后出现,开始跟他进行一些对话,对话内容往往都是他白天所经历的事,就好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今天,在杀完了人后,他在夜深人静之时,前来交流,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一丝安慰。

深呼吸三口。那人出现了。他长着花白的,像灯一样发亮的毛发,眼睛小而深邃,脸上的褶皱堆起一层又一层。他每呼吸一口,都会有一阵淡蓝色的烟从口中漂出。他开口了。

“又出了什么事?”他脸上出现一丝戏谑的神情。

“你早就知道了。”拉斯柯尔尼科夫摆了摆手,低下头去,“你向来就什么都知道的,对不对?”

“是,哈哈哈。”老人轻柔地笑着,声音温和动听,使拉斯柯尔尼科夫感到一阵平静,“你杀了人。你因为一时冲动而杀了他。而现在,你感到后悔。对不对?”

“没错。大概是这样,但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后不后悔。”

“那就这么说吧。”老人神情变得严肃,“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你可以回到杀人之前,那么你会怎么做?”

“我?我可能会再思考一会。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是两三天吧,甚至一周。但无论多久,我总会把她杀掉的。我肯定要把她杀掉的!”拉斯柯尔尼科夫提高音量,挥了挥拳,仿佛坚定了信念,“她是个疯婆子,是个作恶多端之人,是个无药可救之人!为什么不杀她?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呢?”

“等等,等等。”老人抬起手来,“冷静一下。你再仔细想想,解决掉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杀掉他吗?难道不能教化?或者不能让他去服苦役?你想想,后面两种方法多保险?他们又不会……”

“教化和服苦役,这两个极端的行为怎么能行得通?”拉斯柯尔尼科夫思绪混乱,但感到焦急,“教化,那是不可能的。这我不说你也知道。服苦役,那……说句实话,让她服苦役,不如让她直接去死。就像顺其自然地……”

“杀人也叫顺其自然吗?”老人突然大声说道,将拉斯柯尔尼科夫吓了一跳,“你否认别人的行为,那你的行为就是对的吗?你的目标就是合理地存在着的吗?是,你比那老太婆强,但你可不一定比其他人强。跟你说,你别太自信……”

“我自信?好,那你说说我这行为对别人有什么负面影响?是会搞得人家家破人亡,还是会闹得邻居人心惶惶,还是会怎样?还是说,根本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你剥夺了别人生的权利。”老人又变得镇静,眼神中的光芒变得黯淡,“我所说的生不是单纯的生命与意识,而是,你杀了她,她便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也再不可能救赎自己了。你杀了她,是抢走了她找回自我的机会,是强迫她放弃一切光明而一头扎入黑暗,是让她从此被钉在十字架上永无出头之日。你剥夺了她的新生,而你自己要享受这个新生。你不给别人改错的机会,你便犯了大错。”

“怎么不给?那你觉得你那种教化或者服苦役的方法就能让她涅槃重生了吗?”

“至少有这个机会。你不能用一个人的某一时期否认一个人的一生,你不知道她小时候怎样,你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可能突然看到门缝后的阳光,开始向善。这些你都不知道,而你用你自己所认为的,做为一切事物的评判标准。你总是觉得所有人都该是一个样子,自己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改变不了了,便觉得自己,别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真的都改变不了了。你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错了,便真的认为你是对的了。但你真的是对的吗?科学的发展历程不就是一次次打破常规理解与思维,走向终点的吗?不说‘常规’这么高级的词语,就说,你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像你一样吗?为什么大家不能千姿百态呢?为什么你改不了(假设你的确改不了),别人就改不了呢?你说我们教化太软,那只是你自己的行为。如果让你来教化,你会这么做。这当然说明你心中是有善的,认为应该像一盏明灯一样替他人照亮前进的路。这当然很好。但你得看清楚,你不是中心。每个事情都有亿万种发展方式,每个发展方式中又有亿万种不同的思维方式。这亿亿种思维方式中,你只是其中之一。你就算站在这亿亿种方式的中心,你离最边界的那种思维方式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更何况,站在中心,意味着有极大多数人都与你相差无几。我们都知道自己是普通人,但这么想:世界上需要那么多一模一样的普通人吗?如果每个人都拥有一样的思维方式,一样的性格特点,甚至一样的人生轨迹,那这个世界将多么恐怖的惨淡!如果我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人,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又为什么要存在?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苦?你为什么要被癔症折磨地这么痛苦?你为什么要被贫穷闹得整么心慌?别人替我们吃这苦不好吗?我们奋斗终生只是为了和别人一个样子吗?我这么说,是因为人们总是下意识地猜测别人的行动做为,并强加上自己的思想。人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别人应该和自己一模一样,觉得每个人都能适应,或者必然适应于一种思维框架与体系,又觉得自己应该有所成就,甚至应该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来。但这怎么可能呢?你能努力,你能进步,你能干出的事,别人同样都能干出来。你觉得你行了,结果别人加把劲也行。好了,我说的有点多了。但你要注意,从今往后,你以为的不是必然发生的,你得接受世界的多样性,得接受身边人跟你的巨大反差。你不是真理。这话谁都知道,但谁都无意识间把它忽视掉。今天我跟你说了,如果你是那所谓的真理,那么你将注定平庸,因为从你出生头几年的所作所为中就能看出,你不是啥天才……”

“好了!”拉斯柯尔尼科夫烦躁地大喊,“你不要说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我不明白。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也去土里睡觉去吧。拜拜。”他匆忙地挥挥手,想要转身离去。

“好。但你记住,人可以变得不平庸的,只要你理解人的特色,并有自己的特色……”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拉斯柯尔尼科夫不住地烦躁,觉得自己被说得一无是处,而自己还无法反驳对方。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内,坐在椅子上,感到那种紧张感再度来袭……

 

拉斯柯尔尼科夫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嗫嚅的声音。他脑袋中好像有一大团乱七八糟的丝线飘动,眼前不时浮现出一些清晰的,却并不真实存在的场景。他在发高烧,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门被打开了。他认为是被打开了。好像有个人走进来了。那人是谁?他浑身漆黑,只能分辨出脑袋和衣服的轮廓。他行动缓慢,走起路来像在漂浮。他向拉斯柯尔尼科夫伸出一只手。

拉斯柯尔尼科夫抬起轻飘飘的手臂。他想握住那人的伸来的手,却发觉自己的手臂径直穿过了那团漆黑的东西。又是在一瞬间,他猛然恢复了一丝意识,感到头脑突然清醒了一些,身边事物变得真实。

没有人。他也没有抬起手臂。

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不久以后,他再一次陷入昏迷。

“能不能睡着?”他努力保持理性地想,“能不能赶紧休息休息……工作,工作……”他开始胡思乱想,“没有钱没有钱就睡不着没有钱怎么办?写文章抄书……为什么抄书为什么不能抄书……那个三角形怎么回事以前学过的东西那是不是这么画一条线可以这样多一个方便理解的图形?写文章怎么写出来……故事情节语言文字思想深度那个不太好弄呢?抄书?凶杀案……凶杀案发生了杀人的凶手始终无法被找出警察来回来去找来回来去找找不到……找不到,好,然后呢?死者有个领养的小孩他父母早逝很小就跟着大人打工赚点小钱养活自己但是还是总是吃不饱饭他很懂事人们都觉得他是块材料是个有用之人是个被命运抛弃的人是个极其不幸的人他每天都被无数人夸奖被无数人当做偶像他的话语被无数人当做座右铭被口口相传被奉为金玉良言他被捧上神坛但他自己并没有好的生活因为没人给他钱没人给他经济上的补助没人帮他脱离困境没人让他有机会发展人人都只动嘴看到他只是夸奖他而弄得他不好意思伸手申请补助不好意思向别人说明自己的困境不好意思再变成一个普通人他很脆弱很无助但他还得生活领养他的父亲一直在向别人介绍他的事迹向别人歌颂他的美德在外面的墙壁上贴上他的照片而他只能白天一刻不休地干活只能中午狼吞虎咽地吃些菜叶子只能晚上畏缩在墙角里睡觉不这么做他就不是人们的羡慕对象就不是那男人的摇钱树了就不是有价值的人了就无法再生存下去了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被杀死人们都担心下一个就是自己小男孩变得越来越不肯见人人们认为命运又在捉弄他又在毁坏他的好运直到最后……”

他感到大脑越来越轻松,身体仿佛随之飘入云霄。他想要构思后面的情节,但身体不由自主地直立起,双脚不受控制地向外迈出去。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胡子发亮的老人站在门外。

他想张口说话,但老人制止了他。下一秒,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一个昏暗的房间内。房间四壁都是潮湿的木头,地板上布满了泥土,房间内充斥着发霉的味道。边上有一个木头的破烂红色小桌子,桌子上有一支黑色的沉甸甸的钢笔,一张干净的,平整的白纸,一本掉了页的书。书旁边放着一个发霉的面包,一杯泔水。

他踩着泥泞走向桌子。桌子的高度刚好能让他站着写字。他打开书的第一页,书中密密麻麻地印着凌乱的字迹。他要抄写这本书,他知道,虽然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不等任何一个人发号施令,他便开始动笔。

这人是个父母早逝的孩子,有了继父后,受尽了继父的折磨,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跪在地上,请求继父让他休息片刻,却遭到了更狠的毒打。他的工作,对外宣称的工作,便是在深山中探寻珠宝。这个工作给他带来了很好的名声与金钱,其中名声被赋予在他身上,金钱则充塞了继父的钱包。他吃不饱饭,继父还对他百般折磨。终于,他受不了了,他要复仇,要用一些手段,让自己的继父不那么好受。但事实上,他的手段并不太合适……

抄到这里,他停止了。抄书的过程中,他明白了自己的来历,意识到他便是故事中这个悲惨的小男孩。他停了下来,要休息一下。

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喘着粗气走进来。他穿着时尚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带着鸭舌帽,脸上满是横肉,眼睛藏在叠起来的肉后面,只看得见一个微小的光点,那是他的瞳孔。他用手狠狠拍了一下墙壁。整个房子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你给我接着抄!”声音之大,仿佛要撕破他的耳膜。他捂上耳朵。那人看见这个动作,以为对方故意跟他对着干,变得更加生气。他几步便冲了上来,一拳打在拉斯柯尔尼科夫身上。

但拉斯柯尔尼科夫没有感觉。他倒在了地上,速度之慢仿佛是在水中缓缓下沉,这使他得以立马扶住身边的物品,再次站起身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看着男人再次向他逼近,他伸出了拳头,一拳击打在男人如铁板般的身子上。拳头绵软无力,像一阵烟气般在接触到男人身体时被打散。他想再打一拳,但就在那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男人又一次走进来。他凭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了解到,这是第二天。男人依旧像昨天一样打他,他依旧像昨天一样还手。只是,这回他感受到了疼痛,就好像在现实中被人打了一般。他感到惊慌失措,想要猛掐自己的手臂使自己醒来。但除了手臂上的刺痛之外,别无其他感受。

他开始往屋子的其他角落逃跑。他跑到书桌底下,男人便将书桌搬起来,扔到屋子的另一角。他竭力躲闪着男人的拳头,却总有几拳打在他身上。渐渐地,他再也无力奔跑,只好闭上了眼睛,躺在地板上。

周围霎时间变得一片死寂。

再起来,他发觉自己身上的伤痕多了很多。又一种直觉告诉他,这是很久以后了。他动了动身体,刺痛感遍布全身。他瞬间想起,从那一天到这很久以后,这些天内的事情他也经历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忘记了,也不去思考这件怪事。此刻,在他的心里,萌生出一个罪恶的念头。

他将桌子搬到门口,堵住了门。之后,他抓起了桌子角落处的钢笔,打开笔帽。笔尖上墨水向下流淌,嗒嗒地滴在地板上,与咚咚的心跳声融为一体。抓着钢笔,他悄悄走到门口,在门后埋伏了起来。他细细地听着,等待着男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

门把手被拧动。但是由于这一下力气太小,门没有被打开。紧接着,像是一股狂风刮来,大门砰的一声被重重踹开,桌子飞了出去,砸在了对面的墙上,变成一堆粉末。男人转头向原先放置桌子的位置看去。

拉斯柯尔尼科夫为这一刻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死死盯住男人的脖子,高高举起钢笔,左手死死抓住男人的肩膀,微微跳起来,右手用整个躯体的力量向下猛地一插。钢笔顺滑地进入了男人的脖子,就像往一块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

他看到男人像一棵枯树般轰然倒塌,他也在那一刻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天后。这回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忘记任何事情。他手里依旧攥着那支钢笔,上面沾满了男人深绿色的,粘稠的血液。

短暂的思考后,他立马意识到门外会有一群人因这件事情的发生而前来寻找他。刚想到,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咚咚声,声音越来越大。他赶忙丢掉钢笔,却发觉自己的手同那钢笔因墨绿色的粘稠液体而粘在了一起,不得脱落。

他奋力甩着手,想要把那只钢笔甩下去。他使劲将钢笔砸在地上,又用指甲盖当做小刀来切割那个硬邦邦的绿色固体。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肉体好像与那绿色固体融为了一体,好像那个固体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门外的声音开始震得他胸口发疼,好像不是在走路,而是在开枪。他呼吸急促,胸口发闷,感到手上那团东西在不停地紧缩。它不只是在压迫他的手,而是在压迫他的全身。

他赶忙爬起来,向离男人最远的那个角落奔去。他踩着地上的粘液,感到脚底撕裂的疼痛,皮肤被连带着扯了下去。但他来不及管。他为那一时的冲动感到后悔,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在一瞬间内,他想到了这时候自己将要面临的困境。他将被判刑,被抓去服苦役,被流放到极寒的西伯利亚地区。他将名誉扫地,看到他的人将向他扔石子,警察将向他挥舞棍子,他将被迫承受肉体上的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而且都是加倍折磨,因为他是从云端跌落而下,势必比一个失足的普通人摔得惨。

门把手被拧动了。他绝望了。本能让他把手藏到了背后,但经验告诉他现在的一切行为都于事无补了。

然而,一瞬间的直觉告诉他,他依旧有希望。他明白这种直觉的准确性,便伸出手,在门将要被打开的时候,将钢笔狠狠地在地上摔了最后一次。

钢笔飞了出去,打在墙上瞬间停了下来。门开了。门口站着一群衣冠楚楚的高大男子,脸上带着怒容。他们长相与死去的那个男人长相无甚区别,只是穿着打扮上更加倾向于一个正派人士。

拉斯柯尔尼科夫看着那群人将男人掀起来,仔细观察他脖子上的伤痕。随后,其中几个人走到钢笔面前。他们把那支没有任何价值的钢笔捏在手里,又是看又是闻,过了大概两分钟才转过头来。

他们集体转过身来,走向拉斯柯尔尼科夫。这个过程使他觉得仿佛横跨一个世纪,使他感觉异常煎熬。他缩在角落里,深知自己不可能倒退,但还是使劲往墙上挤,同时感觉墙体似乎像橡皮泥一样被压出一个坑。他看着那群长得凶神恶煞的人,他们眼神中透露着烦躁与蔑视,仿佛他耽误了他们的事情。

“别害怕。”其中一个用怪异的柔和语气说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他刚想说话,却发现梦境又一次跳转。他站在大街正中央,周围围着一群一模一样的人。他们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西装,打着领带,面带惊惧与正义。其中一些人显露出惊讶与难以置信,还有一些人皱着眉头,闭着眼,双手抱在胸前,对当前的情景感到厌恶。最引人注目的一群人,便是那些尖耳猴腮的人,他们持续发出尖细的笑声,像一根针不停地扎着别人的皮肉。

几秒钟后,他定住了神,明白了自己现如今的处境。他发现自己正跪在一个与那男人的血一个颜色的绿色的台子上,双手被反绑,脖子被圈住,全身动弹不得。他尝试回想这之前发生的事情,发觉自己无法想起任何事情。于是他闭上眼,驱赶着大脑使其飞速运转,想要从中获得一些被埋藏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始终无法被找回。

刽子手走上前来。他们盖着黑色的面罩,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以至于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他们轻松地举起大刀,手起刀落。

在刀刃触碰皮肉的那一刻,拉斯柯尔尼科夫看到了边上站着的警察。他想起那是那群破门而入的人。不同于其他人,他们正得意地看着他,好像一个计划圆满成功了一般。

一段无意识的深度睡眠后,他醒了。

 

胡子发亮的老人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你又杀人了。”老人笑着说。

“对。像在这里一样。”

“不。”老人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你杀了不只一个人。你屠了将近一个村。”他一字一顿地说,使后者出了一身冷汗,“从杀人开始的那一刻,你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阵沉默。

“不过,也不怪你。”老人打破沉默说道,“那边的世界比这边的还要可怕。这边至少还有人爱你,那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他顿了顿,“不过,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你大概也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需要跟你交代的了。我走了,下次大概是在被流放的路上相见了。再会。”他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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