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株芙蓉花将永不凋落

“人们都说,天晴月朗。既然这霁月难逢,那就取个‘晴’字。晴,雨而夜除星见也。我希望她的世界永远都是晴天。”

“只单这一个晴字吗?”

“不。‘晴’是我对她的祝愿。既然她从芙蓉花中来,说明是打天上来的精灵,我自要给她再取一个字。”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都说彩云易散,可我看今天的云彩自聚拢后就未曾离散。”

“‘雯’。云成章曰雯。她是成花纹的云彩,是最特别的那个。”

“……晴雯,好名字。”

“嗯……以后,你就叫晴雯了。”

“晴雯,你藏好了吗,我要来找你了!”

“好了好了,这一次我不信你能找到我!”

晴雯和她的伙伴们玩捉迷藏,她已经输了好几回了。在下一轮开始前,她拉来一个伙伴悄声问她其他人是怎样做到不被发现的。那人说道:“也就是你死板!我们都是悄悄移动地方,这样自然不容易被发现。”

“那你这不就是违背游戏规则?!”晴雯不解,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晴雯,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另一位伙伴闻声凑过来。

“没有,我们……刚才在说笑。”晴雯毕竟还是想取胜一回的,所以她暂且搁置了所谓的不公,而是迫切地想要开始下一轮游戏。大家见没有别的问题了,也就继续游戏。晴雯随着那位伙伴一起到了个偏僻的去处,此处人迹罕至,且有很多遮蔽物,是相当适合玩捉迷藏的地方。

“我就在这了,一会要是她来,我再另寻他法。”

“……算了,你想在这就在这,我也拦不住。你且在这呆着,我自寻个更好的去处。”说罢,晴雯撂下伙伴,独自往另一边的角落跑去。她总觉得有股力量在吸引她过去。

“你们看!那是不是晴雯啊——”远方忽然传来几声呼喊,是这场游戏的搜寻者。已经被找到的人都加入搜寻者的队伍。晴雯正三步并两步地跑着,忽地听到这声音,她也急了。也不管很快就到了“藏匿点”,而是立马换了一个方向往别处跑去。她不知疲倦地奔跑着,不觉间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此地生着一片突兀的芙蓉花丛,与刚才略显萧瑟荒凉的偏僻形成鲜明对比。周围万籁俱寂,唯独花丛里不间断地传出些模糊的笑语声。这样的反差让她感到有些窒息,但短暂的惊慌后却发觉自己并不排斥。于是她鬼使神差般地踏入芙蓉花丛中,像远道而来的信徒,追随着那阵声音前行。

原本高大的芙蓉花丛令人感到逼仄,但晴雯走了不久就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芙蓉花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芙蓉花海。旁边,晴空万里,一碧水泱泱。人烟稀少,但见树木苍翠。她感觉自己离那阵声音越来越近。

恍惚间,晴雯眼前骤然浮现一幅场景:几个比她年纪小的女孩处于一家大院落里,这家大户的园子大得看不到尽头。远远望去,鲜花如墙,繁叶如盖,妖娆欲滴。簇拥着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每当风起之时,花香怡人,令人心旷神怡。她们进进出出于雕栏画栋,应是为上者端茶倒水,好不忙碌。晴雯正看得入迷时,却不知是谁忽然喊她的名字,语气中带了些许责怪的意味,命晴雯赶快去做什么事情。晴雯不解,但她还是去做了。只是虽然她人是按照指令跑向那边,但她的视线却始终聚焦在那金碧辉煌的殿阁下。她从始至终都忽略不掉一个人,那群女孩中的一个,不那么起眼的一个。她的身躯在大院里显得那样小,四方的天与墙轻而易举地困住她,使她只能居于此无法离开。在同龄女孩子尽享欢乐与幸福的年华里,她却只能埋没在一众人里,连带着湮沦无考的家世,一同消逝。

晴雯的眼前愈发模糊了。她又迫切地想去寻找那女孩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渴望真正亲自迈出步伐去追寻,却怎么也动不了。她好像身处于梦境里,一切的一切都以第三者的视角呈现。她能看到一切,却无法用自己的行为去挽留任何。

或许,那些欢声笑语,本不是为自己而来。

至少,现在不是。

眼前的世界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消散,在晴雯萌生出这个想法以后。所有的事物都陷入时光倒退的漩涡里,连带着声音、光亮,通通在消逝。

……

“晴雯,晴雯醒醒!”

“啊,我这是在哪里?!”

“你怎么还傻了。我们找你找了半天,你可太会藏了。”

“就是就是,晴雯真是,深藏不露。”

……

那天的最后,晴雯和其他伙伴玩到很晚,直到天色渐晚,一行人才看着落日无奈各回各家。是夜,晴雯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个女孩的身影。她特别想与这个女孩说上几句话,哪怕是拍拍她的肩膀引她回头,二人对视,眼神交流,都比无端念想着要好。晴雯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正在她毫无头绪时,一阵天真无邪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晴雯听到有一个小女孩在呼唤她。她忙转过身去,却不见小女孩其人,只有几片芙蓉花的花瓣,孤零零地飘浮在空中。晴雯接住其中的一片,抚摸花瓣上的纹路。纹路不是很深,却清晰异常,区别于其他的花瓣,让人忍不住再轻抚几次。终于,晴雯感受到她身后站了一个人。她小心翼翼呵护住花瓣,然后转过身,见到那位女孩。女孩长得很清秀,虽然年龄尚小,但不像晴雯想象那般孤苦伶仃,那般可怜可悲。女孩的眼神清澈干净,她注视着晴雯,说道:“晴雯姐姐,你可算来了。”

晴雯感到不解,于是她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叫‘我可算来了’?”

女孩解释道:“晴雯姐姐,你是掌管芙蓉花的花神呀。你难道,忘了吗?”

“我什么时候成什么花神了,这都是哪门子的话?”

女孩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刚才的随和。她小声嘀咕着:“好吧,看来上辈子的事情忘得确实差不多了…….”晴雯见她窃窃私语,自己却也不好说话。她一改往日的倔强与刨根问底,只是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着。女孩又说:“嗯,晴雯姐姐,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但是!”女孩指了指晴雯双手护着的芙蓉花瓣,“你一定要守护好这花瓣,一定!”

还未等晴雯回应,女孩就消失不见。方才的话语还萦绕在耳畔,晴雯却觉得头痛欲裂。她总觉得自己丢失了某些记忆,这份记忆或许不算珍贵,但是绝不可被遗忘。她使劲地想着,努力地想着,最后发觉却是徒劳。

“啊!!”一声惊呼,晴雯终于醒了。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又蹬了蹬身上的被子,方才确信刚才只是一场梦。她正庆幸,却发现枕头旁边骤然是一片芙蓉花瓣,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晴雯登时被吓了一跳,随后恢复冷静。她轻轻地拿起那片花瓣,花瓣上还有新鲜的露水。纵使花瓣已经离了水源,但始终保持新鲜清灵。梦里所见的纹路此刻就在眼前,她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耳畔好似再度响起那名女孩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宿命般的召唤,晴雯望着花瓣,在透过玻璃窗的月光的守护下,于静谧中遐思。她想起自己还不会说话时,母亲好像说起她与芙蓉花相关的话题。但她那时候太小了,她不懂。如今看着眼前的花瓣,她想去知道关于芙蓉花的事情。

晴雯想知道她究竟要守护什么。

是单这一片花瓣?是那名女孩淳朴的躯壳与灵魂?还是……她自己的本心?

芙蓉花,究竟在象征着什么?

……

晴雯悄悄打开抽屉,翻出一个外表精致的盒子。打开它,里面还装了几个小盒子。她取出其中之一,谨慎地将花瓣慢慢放进,随后轻盖上盖子,再把小盒子放回。她抱着盒子,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回原处。因为这个抽屉平时不常用,可以防止她平时不小心碰坏东西,从而造成珍贵花瓣的破损。做完这一切后,晴雯方才再上了床,安然睡去。

一晃就是好几年。晴雯十岁。父亲母亲在她十岁生日这天为她举行盛大的生日派对。她向父亲母亲说:“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的,毕竟我才十岁……”

可晴雯的父亲母亲却回应道:“十岁,年龄的数字已从个位数到十位数。虽然你还是孩子,但爸爸妈妈都相信你比从前多了些许为人处世的经历与能力。我们希望能给你自由的人生,不干涉你的人生。但爸爸妈妈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我们都很爱你。请你不要把这当成任何负担与压力。亲爱的,我们绝对不会以此威胁你,以爱之名束缚你。我们希望你能坚守本心,坦荡而自由地活着……”

“活出你向往的人生。”

晴雯听罢,只是扑向父母怀中。一向骄傲且在家里‘不可一世’的她,此刻却哭了。她紧紧搂着至亲,享受只有原生家庭能带来的幸福。在晴雯的记忆里,至少截至此时,属于她的快乐与幸福总是接踵而来。她尽情陶醉在这片汪洋中久不离去,不收敛地闪耀着,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童年。

或许,晴雯意识到自己不再完全是承欢膝下的幼童了。自己或许,可以尝试……独当一面。

对,像绘本里那些挺身而出的英雄一样,受到他人的信赖与追捧,而不是随波逐流淹没在人群,只当一个喝彩的角色。

……

这天天气不错,晴雯与园子里的玩伴们照常约着出来玩。正值盛夏,天气炎热。一行人在广场呆了一会,有人抱怨着要找个阴凉地,有人又想去超市买瓶饮料解解渴。

“这样,我和他去找个阴凉的去处,你们想去买东西的就去,大家在花园碰面吧。”晴雯说道。

“好,那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去找你们。”同伴们都认可晴雯的方案,大家也都行动起来。

晴雯与一名男孩子一起往小花园走去,小花园里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挡了阳光,是夏天园子里最好的避暑地。晴雯和他各上了一台漫步机。二人正闲谈之际,忽听得园子入口处传来骚动声。紧接着就是几名婆子并两位中年妇女,带着各自的小孩,一行人“浩浩荡荡”闯了进来。只见他们先是霸道地占用了一排的公共座椅,随后那几名婆子把小孩抱起来,放到棋盘桌上,任由他们踩踏。之后又带孩子到泥地里乱踩,再到椅子上。各处都被他们弄上了污渍。

“我是最讨厌老人与小孩的,纵然我是小孩,我家里也有长辈,但我就是瞧不上他们这副轻狂样子。小孩哇哇哇地叫我就头痛得不行,这些婆子也是,一直絮絮叨叨,显得自己多有水准,实际上烂泥不如,真是恶心。”晴雯本就烦美好的时光被人打搅,此刻看到这般情景,心中的怨念油然而生。

“嗯,虽然小孩这样是大人管理不当,但眼下确实是个人都会烦。”男孩说道。

俩人正聊得投机,没注意到那些人已向自己这边靠拢。

“喂,不长眼的小蹄子们,还不把位置让出来?没看到我家宝贝儿子想上去啊?”来者正是方才二人吐槽最激烈的那名婆子,此人面目狰狞,头发几乎全白了,却总是留着那么一抹黑。怒目圆睁,鼻孔也老大,嘴巴时不时喷出一堆唾沫,极其腥臭腐朽。手是长满痣的,瘦到皮包骨头,宛如一具带着点碎肉的骷髅。步伐是不稳重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摊成一滩臭水。

晴雯气得火蹭一下就上来了。她直接毫不留情地开口道:“我不长眼,那你就是缺了心眼!还你家宝贝儿子,我看就是个废物!既然你家有皇位要继承,你那么珍视你的破儿子,弃白白净净的女儿于长椅上不顾,那你就让他爬上来啊!他要是能把我拽下去,我今天就在这为他筹办登基大典,扶他作皇帝!”

“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把你家长叫过来,我要让她打死你!”婆子急了,急得很彻底。她无理取闹地对晴雯咒骂着,希望能摧毁她。

“晴雯姐姐,要不,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毕竟她一把年纪还带两个小……”男孩畏惧地说道。

“你!你今时今日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比她还可恨!方才你还那样有理有据,怎的她一胡搅蛮缠喷出点脏字,你就恨不得奴颜婢膝地顺从屈服?你真是让我失望!你要是敢下去,咱们从此也别再来往,只当不认识。”

男孩最终还是一只脚踏在地面上,另一只脚还没动。晴雯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谁知他也不再动了。局面一度僵持。可下一秒,晴雯的伙伴们却争先恐后地闯进园子里。原来他们在外面偷听了有一会,只是现在看事态逐渐失控才不得已闯入。

眼见这边人多,那婆子才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再向这边淬一口唾沫。一行人也不管了,只是都一拥而上到晴雯与男孩身边,说道:“晴雯你不要生气了,他也是无奈之举。”“对对,晴雯姐姐你大人有大量,你就原谅他吧,就算我们求你的啦。”“喂,你,你快和晴雯说句话。”众人“说教”半天,才见那男孩抬起头。大家松了口气,以为事情要了了。谁知下一秒,男孩挣脱了所有人的限制,带着哭腔地喊道:“你们就是向着晴雯,都不宽慰我一句!如今我算是落了难了,我走,你们都别挽留我了!”说罢,他冲了出去。

众人呆愣在原地,晴雯也是。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说重了。但她随即又觉得,自己占理,于是她也一时半会一言不发。大家就这样在园子里耗着,从阳光正盛的下午到傍晚,气氛始终都十分紧张。晴雯看在眼里,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她知道自己有错,可她认为这错是因为男孩而起,所以应该是男孩先道歉,而不是她。

直到天基本都黑了,晴雯的妈妈来花园里找晴雯,见眼前这般场景,就问怎么了。众人将事情复述一遍,这期间晴雯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甚至眼角还泛出几滴泪。晴雯妈妈听完,先是谢过一行人陪伴辛苦,随后走到晴雯面前摸了摸晴雯的头,对她说:“孩子,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不讲理的人。你要明确这一点。你看大家都陪着你呢,如果你有错又顽固地不认错,那大家早都走了,对吧?”

还未等晴雯回答,众人都争先恐后地回答:“对的对的!就是这样!”

晴雯还是忍不住哭了。她抱住她的妈妈,随后说道:“对不起……但我还是伤害了他,我应该向他说对不起……”伴随着阵阵抽泣,众人也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们眼中无所不能的,往常稍微出点丑就“威胁”大家“敢传出去你就完了”的晴雯姐姐,此刻却毫不避讳地在大家面前哭成个泪人。

“好孩子,你真的很了不起。”晴雯妈妈如此说道,“我们都理解你,我们知道你本意不是如此,但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你确实长大了一些了。”

这件事的最后以晴雯妈妈带着大家商讨出道歉方案——请男孩来吃一顿夜宵,晴雯向男孩道歉,对方接受并回之歉意而结束。晴雯其实感觉到男孩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成分在里头,但她没有说,也没有点破,只是一口饮下杯中的饮品,在盛夏的晚上觅得一份清凉。

从这之后,晴雯和男孩从以前一行人中的“死党”变得甚少交流。晴雯也没有和妈妈说起这件事,因为她觉得妈妈做了那一番工作,已经是“丢了面子赔了笑脸”的事情,实在无颜再提。晴雯觉得自己为妈妈失了颜面。因此,自打这时起,晴雯开始变得特立独行,成为一行人中的清流。

她原本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样过下去。

直到……

又是一天下午,大家又聚在一起玩抓人。说是抓人,其实跑到后面都是比谁跑得远,藏得好。晴雯看准时机,快速跑向马路对面的林子里,却迎面撞上了最不想遇到的人——那个男孩。男孩也被晴雯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但随后他恢复往常的平淡镇静,一言不发。晴雯本是想走的,但就在她回头的刹那,他瞟见不远处有只小猫,身上鲜红一片,好像是流了很多血。她马上打消了离去的念头,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那处。

晴雯见这只狸花色的小猫身上有处很大的伤口,并且还在向外渗血,她方寸大乱。她急得团团转,自己却不懂包扎,也不知道怎么做。她只能大声呼喊那个男孩,希望他能帮她一起把猫抱出去,寻求长辈的帮助。然而那个男孩却说道:“我看它流了好多血,怕是快不成了,你也不要费心思了。”

“你这是什么话?!见死不救吗?这可是一条生命啊!”晴雯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但她随后又马上刻意地压抑自己,只说道:“你快来吧,就当是,做善事啊!”

男孩闻声而来,二人合理托起猫。猫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见自己身处两个陌生人的臂膀,不免慌张,遂毫无章法地四处张牙舞爪。它好像不太会收爪,二人只能一边奔跑,一边还要留意猫爪挠人。结果就在这个过程中,男孩不甚被横七竖八斜下来的枝桠划破了手,顿时鲜血直流。但他不说话,晴雯也只能思虑再三后说道:“再忍忍,很快我们就出去了……”

晴雯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她比谁都焦急。她也气恼,为什么每次与男孩相处,都会发生这样的不测。她只能寄希望于出林子后,尽快找到的那名好心长辈。好在二人很快遇到了热心人士,后者马上将猫送往医院,并表示会对此负责,还嘉奖了晴雯与男孩的行为。在此人欲离去时,晴雯拉住他的袖子,问道:“抱歉,请问您有纱布之类的包扎用品吗?我朋友受伤了,我要为他包扎。”

那人忙说:“有的有的,我这就拿来给你。小姑娘心地真是善良啊。”随后他将纱布与酒精、棉签、胶带一并赠予晴雯。晴雯连连谢过,随后二人告辞。晴雯引男孩到原先藏身的林子里。

晴雯道:“对不起,我的问题,我只想着救它,没有管别的,才造成你这般局面。请你忍一下,我听他们说会比较痛,但只能这么做,不然之后你可能会经受更大的痛苦。”随后她将棉签沾上酒精,轻轻地擦拭男孩的伤口。男孩的身子有些颤抖,发出轻微的喘息。晴雯只能不断安慰:“没关系没关系,很快就好了。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弄这个,我是学着我妈妈给我包扎的步骤的。”

擦拭完伤口,晴雯取出胶带撕下几条,贴在自己手上,再取出纱布,一条一条地将胶带贴在纱布上,最后再慢慢覆盖到男孩的伤口。男孩现在情绪明显缓和许多,他只是怔怔然看着自己的伤口。他注视着晴雯为他做的一切。

夏天的风是能带来清爽的,可身处林中,稍微剧烈的风便会带起飞扬的尘土与漫天风沙。四处密密麻麻的树枝更是随风摆动,眼前俨然一副萧瑟凄凉的衰景。突然,有个树枝被风吹得往晴雯脸上来晴雯无处躲闪,只能往男孩身上一靠。但晴雯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妥。于是她下意识地又弹起,结果她的脸正好“接”住树枝,然后被划破。

男孩见状,忙叫晴雯回来,随后抄起先前那些包扎用品,欲给晴雯包扎。但晴雯说道:“我的伤在脸上,还是我自己来吧,谢谢你了。”

男孩愣了一下,随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深呼吸,说道:

“晴雯,其实,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你能和我交往吗?”

“哈???!”晴雯这回都不是闪躲了,而是真的蹦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孩,随后尖叫着说道:“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喜欢我??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答应,我们现在还没到年龄,而且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男孩欲言又止,晴雯的脸也涨得通红。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外头那群抓人的人发现了这里。他们一窝蜂地闯了进来,却只瞧见一男一女双双负伤,脸色通红,地点还是在密林深处。

“我天哪,这是……战损?!”领头抓人的男生起哄道。

“啊,晴雯姐姐,你们……”一行人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跟着起哄。

晴雯正急得不知怎么处理才妥当,见众人这般,她再次大声说道:“他就是受伤了,我给他包扎伤口。至于怎么受的伤,是因为我们救了只猫,在此期间不甚所导致,而非你们所想的那般。”

众人也被震慑住,随即都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都上前认真地查看。他们粗略地看了看男孩的伤口,见被包扎得很好。随即再去看晴雯。他们先是看胳膊上、腿上,见无大碍,正庆幸。结果一人走到晴雯身后才发现,晴雯脸颊后侧有一道伤痕。大家也跟着心疼与着急,随即一行人翻出那些物品,折腾一番,总算是给晴雯包扎好了。大伙见天色也不早了,随即都散去。临行前,大伙还是再次向二人投来关切的目光。晴雯一一回应以表谢意,却忽略了暗处的一双眼睛。

“麻烦等一下,我想和你说些话!”有声音叫住男孩。

“啊,是你啊,有什么事情吗?”男孩见是玩伴里一名不太起眼的女孩,遂驻足,等那女孩小跑过来。

“那个……”女孩略微停顿,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粉红色的信封,递予男孩,说道:“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对不起。”男孩微微后退一步,“我还是喜欢晴雯的。”

女孩闻言,一改刚才的青涩与内敛,眼神瞬间变得凌人。“晴雯那种小人,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伤害你的事情,你还喜欢?!你真是瞎了眼吧,我为你可惜。”

“什么……?”男孩被震惊到了,但他却示意女孩继续说。

“晴雯那蹄子从一开始不就是一副贱人模样?先是在花园和那群婆子演戏,那些老婆子老妈子并那些孩子,都是她晴雯一个人雇的演员,目的不就是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显得自己很有风采?还把你推出去弄得你那样狼狈,在众人面前丢脸,她却独揽所有好名声……我要是她,是绝对不会陷我的朋友,亲爱的你,到这般田地呀……还有她这次,我们白天在一块,我说我猜你在林子里,她说不信,说你平时都不来此处,我看也是假的。她故意闯进来,不就是蓄意勾引?还要装作什么清高纯真,男女授受不亲,让你尴尬下不来台……”

“还有太多了。这些年她干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想出风头?最后都是她那老不死的妈收拾烂摊子,把好名声都拉揽了。”

“好哥哥,你还在糊涂什么?”

“好好考虑下我的话,这都是为了你啊……”

女孩随即又恢复最初的天真懵懂的眼神,表示自己该回家了。她将那粉红色信封塞给男孩,随后一路小跑,消失在夜色中。

男孩握紧那信封,也转身离去。

第二天,晴雯发现几个伙伴都不大和自己说话了。她认为是酷暑难耐,大家都没精力。

第七天,晴雯发觉男孩找自己的频率相较于之前暴涨,而其他人则更疏远了些。她隐晦地表达过,却被大家表面上的欢声笑语搪塞过去。

第十四天,从前除去男孩,其他几个要好的伙伴也都不怎么说话了,晴雯觉得真的很不对劲。她拉住其中一人,询问缘由,得到的却是对方不解的眼神与稍微不屑的神情。

第二十一天,一行人突然找到晴雯,说这些天出了些事情,想在下午把晴雯约出去,大家好好说说话。

晴雯本就渴望真相,如今得知这个消息,她也没多想,随即愉快地答应下来。

到了赴约的时间,晴雯到了约定地点,却只见男孩一人。男孩喊晴雯过去,晴雯顺着他的意思走向他。

谁知在晴雯快走到时,先前那名在夜色里与男孩交互的女孩突然窜出,她指着晴雯的鼻子大骂她不要脸,竟然和自己的男朋友私会。

晴雯完全懵了,结果女孩身后又出现一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积极参与邀约晴雯的那群人。

他们跟着女孩,一起咒骂晴雯的品行肮脏低劣。女孩掏出先前那个粉红色信封,撕开封口,拽住一堆信纸,扔在地上。众人争先恐后地向前争抢每一张纸,随后都惊恐地大喊:“天啊,晴雯竟然在知道他有对象的前提下,还向他表白!!”

“就是,语言还这么放荡,蓄意勾引也太明显了!”

“还有背刺朋友,你看你看,她还骂你!”

……

晴雯才意识到,她是被暗害算计了。可在所谓的“铁证如山”面前,她说什么,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信她的。

她崩溃地嘶吼道:“你们真的,太恶心,太肮脏了!你们迟早遭报应啊!从今以后,我们断绝关系,你们千万不要说认识我!”

女孩在男孩的授意下踱步上前,托着晴雯走到这里的出口,随后狠狠地推出去,再把门关得死死的。晴雯没站稳,差点跌倒,被路过的汽车碾死。

她失魂落魄,她不敢相信,自己会遭遇如此的对待。

偏偏天公不作美,此刻天上已然乌云密布,要下雨了。晴雯深知此地离家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但她毅然决然地决定在没带雨具的前提下回家。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大步流星地迈开腿,往家的方向跑去。还没跑出几步,密密麻麻的雨点就毫不留情地落下。很快,晴雯的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但她没有停下,而是越跑越快。

很奇怪,路上接连有滑倒的行人,唯独晴雯这个快速奔跑的女孩始终沉稳。她不要命地向着唯一能给她希望的家跑去。

她要找她的妈妈。

回能庇护她一颗赤子丹心的家。

在不知道迎面碰上多少疯狂鸣笛的汽车后,晴雯忽然停下脚步。她不跑了。既然淋雨早就不可避免,还不如畅快享受这场此生仅有几次的酣畅淋漓。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伸出一只手,落到手上的却不只是弹跳的雨点,还有一片突兀的芙蓉花瓣。她揉了揉眼睛,才发觉眼前是是几大株芙蓉花。

这几株芙蓉花像是久居于此,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原本清澈的雨水从天而降,在这个过程中大多数都变得污浊,唯独芙蓉花上的水珠永远那样清透。久经风霜的芙蓉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存活很多年,或许它们永远不为人知,但只要愿意凑近观察它的人,都会发现它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

晴雯深受感染。她某一瞬间突然想起多年前那略显荒诞的梦境。她忽地发现,自己正如面前的芙蓉花,无论被多少污秽沾染,自己却从未向其低头,卑躬屈膝地顺服,将自己的余生丢给苟延残喘四个冰冷的字眼。

“一定!你一定要守护好这花瓣!”

……

晴雯好像又听到那神秘的召唤。她下意识回过头,却不见昔年的女孩,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少女。她略施粉黛,独属青春少女的美丽就被完美展现。樱桃般的嘴唇,甜杏似的脸庞,用凤仙花染就通红的指甲,是那样的鲜妍,在如花似玉的年纪绽放。

“你过来,我有东西要赠予你。”那女子伸出手,招呼晴雯。待晴雯走向她后,她用那双白皙干净的手握住晴雯的手,同时将手里的东西给了晴雯。晴雯接过,却发现那还是一片芙蓉花瓣。

“你……你是她吗?”晴雯很想问关于花瓣的事情,但回忆的浪潮盖过对新知的好奇。她还是渴望得知眼前人的身份。因为透过她,晴雯总能感觉她就是多年前自己梦境里的访客。

“是……但,或许不完全是。”眼前的女子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晴雯这次没有追问。她接过那片花瓣,然后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名女子。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亲爱的。”她说道,随后她拉住晴雯的手,带她到一处临界。

“去吧,我相信你会找到我。”

晴雯护着那片花瓣,在身后人的祝福声中远去。

……

晴雯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了。母亲说她是快到家时就昏迷不醒,接回家安置后到现在才醒来。晴雯向母亲哭诉自己遭遇的一切,在这期间她藏在被子里的手不断搜寻着那片花瓣。母亲听闻后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她一直安慰着自己的女儿,反复向晴雯强调她是没有做错的,是他人用心险恶。

“你的本意没有错,只是太过张扬,吸引小人嫉妒。”

“好,纵然我没错,但为什么我要承受如此的生长痛?”

“但是,你现在年龄尚小,敢于表达自己是好事。相信你经历过这件事后,你会体会抽丝剥茧般的成长,然后逐渐学会如何保护自己,真正守卫自己的本心。”

“本心真的值得我抛头颅洒热血般地守护吗?我有点迷茫……”

“绝对是这样。你可是晴雯啊,是独一无二的晴雯啊。”

“嗯……”

……

晴雯的母亲陪着晴雯说了一天的话,晴雯也十分争气地听着。情绪激动时她还是忍不住哭泣,但她在这期间学会倾听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观点。她接纳着,即使自己十分不解。她思考着,想着如何变得更加强大,去守护那份在此时此刻脆弱,却无比珍贵的率真。

……

雨停了,天终于放晴了。

忘记了雨下了几天,也记不清恶魔在雨中的嘶吼与反抗者的呐喊声是真实还是虚幻梦境。总之在太阳重新升起后,一切的一切都属于新的一天。当温和的阳光再度透过玻璃窗,照进晴雯房中时,她刚好醒了。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与朝阳温情对视。再向旁边望去,她见阳光还洒向那许久未动的抽屉。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她钻出被窝,披了件外套,伸手打开抽屉,取出那小盒子。她将那片花瓣取出,与新得的两片花瓣凑在一起,然后将它们一起摆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既然在外面久经磨难的,都不被玷污分毫,那在屋里的,岂不更会干净如初?晴雯如此想着,望着花瓣久久不分神。

或许那群人以为它们那样做,自己就会一蹶不振,甚至会在漆黑的雨夜里被来往的车辆永远送走,但……

“我可是晴雯呀。”她如此想着,“我一定要活得比从前更好更出彩,在自己的境遇里张扬鲜明地活着。”

……

她在母亲的陪同下出门,二人一起走过整片园子的各个角落。有多年前的漫步机,也有长椅,还有那片林子。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晴雯再次见到了那只狸花猫。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晴雯确信,它现在比之前好得简直不像话。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圆嘟嘟的脸颊,身体也再也不是骨瘦如柴的了。

晴雯蹲下身,伸出手,意欲逗狸花猫玩。谁知那狸花猫却飞奔向她,在她的膝盖边蹭来蹭去。末了还伸出爪子,轻抚了晴雯的手心。

是之前的善意被狸花猫所了解,还是狸花猫经历九死一生后,也如自己获得新生?这些都不太重要。眼下的晴雯,一身淡色便装,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狸花猫的头。可在金灿灿的流光的照映下,这副画面是如此温馨而多情。此刻的晴雯就像是天地间最灵动的精灵降临人间,在人间洒下善意的种子,普惠周围的人与物。

狸花猫又引晴雯到它栖息的场所,晴雯发现这里也被人精心布置过,各种猫粮水盆都一应俱全。晴雯正疑惑,身后却传来故人的声音。晴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位善人。

“好孩子,这狸花猫是与你有缘的。当时我把它送去给人瞧,人家都说活不成了。可我当时说这是一位善良的孩子拼死救来的,一定有机会活时,人家还没说话,它的四肢却都动了几下,可把大家惊到了。后来经过一番抢救,竟是活了。我将它送回来之前,其实它就基本好全了。这也是神奇,明明之前有那么多那么深的伤口,说不见还就不见了。”

“哦对了,当时我把它带回家时,在它的宠物舱里发现一片花瓣。我给你看看。”他说完就拿出一个小袋子,里头不是别的,正是一片芙蓉花瓣。

“谢……谢谢……”晴雯眼角又泛出几滴眼泪,有些颤抖地接过这来之不易又堪称神奇的小袋子。那人见事情了了便要告辞,却欲言又止。晴雯示意他说下去。

“嗯,之前有群人故意破坏我给猫布置的物件,我把其中闹得最甚的一男一女教训了一番。随后我找了他们的家长,他们的家长发誓会严加看管。当然,我说这话,绝对不是威慑,而是,我很放心你来看猫,和猫玩。”

晴雯有些不可置信,但她极力忍耐着,没有外露。她面带微笑地送别这位善人,随后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同样暂时别了狸花猫,和母亲继续在园中漫步。

她拉着母亲,凭借记忆中的方向往那处有芙蓉花的地方走去。谁知绕了半天,不但没有找到,还差点就走丢了。二人正哭笑不得时,转角处却突然碰到先前那对男女。他们身上几乎遍布大小不一的伤痕,狼狈地坐在公共座椅上。身旁原本浩浩荡荡“随从”,此刻竟然寥寥无几。

晴雯没有凑近,只是路过时,风勉强吹来了一些他们的话语。大概就是男孩觉得女孩带他做了亏心事,恨不得杀了女孩,谁知女孩却揪住男孩的软弱与卑劣,狠狠回击了一番。二人大打出手,结果却不小心说出伪造晴雯字迹陷害晴雯的事情。二人大动干戈,而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俩人以后没戏,没法再弄出新的浪花,随即如鸟兽般散去。

晴雯只觉得脏。他们自始至终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堪,那些群众更是。群体的力量就是能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能将任何人害得死于非命。可群体的力量又是如此弱小,随时随地能一拍即散。

然而这不就更加体现了任何集体中,成员共享的唯一事物就是污浊吗?

可笑,又可悲。

但晴雯显然不会再以身犯险。此刻的她只需尽情将脸颊面向阳光,让和煦的风与暖阳轻抚脸庞。她被安抚,被治愈,被激励。她潇洒而坦荡地迎着风奔跑着,跑向光明与希望。

她的涅槃重生无疑沉重刺激了那群人渣。但后者已无法阻止她任何,她在它们的世界里已然无所不能。

一天的漫游结束,晴雯回到家后正准备换衣服,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片花瓣。她突然感到有股神秘力量在驱使她,驱使她做某件事情。

她将今天所得的两片花瓣,与初入梦境时的那片,以及二入梦境时的两片花瓣,总共五片,放在一起,摆成一层芙蓉花的样子。

几乎就在同时,耳畔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她。

一瞬间,晴雯被带入新的幻境。不过晴雯可以确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梦境,而是仙境。

“哎,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女子说道。

“‘上帝垂旌,花宫待诏,生侪兰蕙,死辖芙蓉。’他们说我之前与兰蕙为伴,所以应当掌管芙蓉花,作芙蓉主人。然而现在我发现,你才是更适合的那个。”

“所以,你…你是?”晴雯的话音未落,却见那女子示意她先不要出声。霎时间,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晴雯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就带她到了熟悉的临界处。

晴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她突然失控地拉住这名女子,不顾一切地朝着天上与人间的临界冲去。女子这次没有阻拦她,而是任由她奔跑。她们穿过临界,在一阵耀眼的强光照射后,却没有回到晴雯所住的园子里,却是一片大海前。

“这,这是哪里!!”身旁的女子一改先前的文静随和,转而变得活泼外向。

“我也不知道呀,这是哪片海啊?”晴雯也不知所措。

“你快看那边!!”女子,不,应该是女孩。眼前的女孩拽着晴雯,另一只手激动地指向离她们所处地方的最远处,沙滩的另一头。

晴雯见远处是一颗树,具体是什么看不真切,唯独只有淡粉、淡橙、淡黄色等交相辉映,在阳光的照射,海水的倒映下显得流光溢彩。还未等晴雯回过神,女孩就已经跑了出去。她没有穿鞋,就光着脚在沙滩上奔跑。晴雯痴然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好像闪过无数她从未经历过的画面。画里头的女孩终其一生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甚至可能连海都没有见过。

晴雯的心口猛地一痛,但随后她又在疼痛中回过神来。远方是天蓝色的彼岸,近海波縠粼粼,还有潋滟而碎的倒影。恰好逢上潮汐,不停翻腾的海水永不停息地轻抚沙滩,再回落归去。夕阳西下,原本湛蓝的海水此刻也被染上金黄。

晴雯不再犹豫,而是也甩下鞋子,紧跟在女孩身后跑了起来。晴雯没有注意脚下是否有贝壳,有尖沙可能伤到双脚,此刻她只想肆无忌惮地奔跑。她张开双臂,拥抱住扑面而来的海风。她踩在女孩踩过的留下脚印的地方,亲自踏足昔日她缺席时女孩留下的足迹。她寻觅着,她追寻着,她张扬地活着。

那棵芙蓉树在视线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但她此刻却顾不得芙蓉花与先前的芙蓉花瓣。晴雯冲着那个背影喊道: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前方的少女回过头灿烂地笑着,说道:“晴雯!”

“我在啊!我是说,你的名字!”

“我就是晴雯啊!”

少女在芙蓉树前停下,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晴雯。晴雯有些愣住了。此刻先前那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此刻好像一股脑地,报复性地涌入晴雯的脑海里。

“原来,你竟是……”

晴雯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随后好像恢复过来一样,她再次奔向面前的“晴雯”。对方也了然一笑,也快步向晴雯走来。她们沿着天蓝色的彼岸走向彼此,交换跨越时空的经历与记忆,不禁为彼此的遭遇而潸然泪下,却始终没有停住脚下的步伐。

而芙蓉树上新生出一株并蒂芙蓉花,它或许不是最大的那朵,但却夺目异常。

它于仲夏夜盛开,她们于黄昏相许。它在盛夏时节自由地绽放,她们在夕晖里久别重逢。浮光跃金,放眼望不到尽头;恰似她晴雯的前路,流光溢彩。

而那株芙蓉花也随风轻舞,在属于她们的长夏里,永不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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