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

那年,我六岁。

爸爸骑着铁质的自行车,咯吱咯吱地驮着我,在阴天的大道上一往无前。

道路两边没有绿色,道路上空没有蓝色,前方雾蒙蒙。好闷,连骑起车来也没风。

爸爸穿着黄黑相间的条纹T恤,我穿着我最爱的粉裙子,那是奶奶送给我的。

我们在大道上骑呀骑,我没打算问爸爸我们要去哪。只在晃晃悠悠的后座上看着爸爸的身体左右扭动地骑着车,听着自行车一轮接一轮的哀鸣,望着褪色的世界发呆。

不知道我们骑了多久,我在左前方看到一座巨大的白色布质建筑,颇像直冲天际、紧贴着穹顶的天幕帐篷,隐约往外冒着蓝灰色的烟。两位皮肤黝黑、个子矮小的“野蛮人”小跑着过来向我们招手。他们额头上绑着三五根底部是褐色顶部是白色的羽毛,坚挺地向上冲着,雄赳赳。他们气喘吁吁地朝我们笑着,说着一些陌生的语言。他们手舞足蹈,比划着邀请我们进入前方的天幕。灰暗的空间里,彩色的我们终于不那么突兀。我抬头看向高大的爸爸,我想起“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走”的警告,却忍不住和爸爸一起去探索。

“里面有火光,说不定在举行舞会,我们去看看吧。”爸爸向我淡淡地说道。

“嗯。”我也简短的回应,期待中夹杂着恐惧。

爸爸把自行车推到路边唯一的一棵枯树边停好,车子稳稳地立在那里。我们跟随一位“野蛮人”的指引向天幕走去,另外一位却似乎在细细端详我们停好的自行车。

“他人还挺好,还帮我们照看车子。”我乐呵呵地和爸爸小声说着。

“是吗,那确实贴心。”爸爸微笑着匆匆回头瞥了一眼。

掀开白色的厚实布帘,我的眼睛被强光刺激到看不清任何的地步。再努力眨眨眼睛,使眼眶里转出些泪水后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天幕里的世界仿佛与世隔绝。抬头,不是触手可及的天幕帐篷顶,而是望不到边的血红色天空。环视,不是灰蒙蒙的褪色空间,而是不断燃烧着的红棕色野火。空气是热的,刚进去五分钟不到爸爸身上大片的汗就从领口流到肚脐了。燥热的空气也让人心情烦闷,尽管里面尚有人们载歌载舞,我的心却放松不下来。我被热烈火辣的红包围了,这原本是我在灰色世界最想看到的颜色,可是此刻的红何尝不是刚才的灰。当世界无差,爱与恨随之消失。

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刻起,除了火光的燥,目光的炽同样打在我身上。人们看上去都在干自己的事,跳舞的、吃饭的、四处游荡的……但我却真切地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经过我们时可以放缓脚步,用余光打量着我和爸爸。尽管如此,却无一作声,好似默哀。他们看上去都好年轻,有的甚至看上去只比我大五岁左右。当然,我是通过他们被火熏烤下仍有弹性的肌肤中看出来的,并不是从他们的眼神。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睛是极其空洞的,空到完全变成两颗挂在脸上的黑球。那两个球传递不出任何情感,所以不如说,他们没有眼睛。更出奇的是,他们却都是笑着的,只是看向我时,标准弧度的嘴角搭配上两个黑洞实在是让人发怵。我努力拒绝和每一位产生视线接触。

直到一位男生上前邀请我跳舞,恐惧在我声道里被拼命挤压,最终与尖叫裹挟在一起鱼贯而出。

天幕里虽然看上去吵吵闹闹,但不得不承认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的事实,包括带我们进去的“野蛮人”。这下,我的尖叫打破了喧嚣的宁静。我以为这没什么,却一跃成为众矢之的。

最先冲上来的就是那一大帮眼神空洞的年轻人,他们只是纷纷凑过来围住我们,因为那双失去真实作用的眼睛就是他们最强大的兵器。再往后,就是那群“野蛮人”,穿着打扮和开始的两位一模一样,眼神里带着凶狠。最终,从火光中走出几个身穿白绸缎、头戴锦冠、念着经文的人。自打最后几个人出场,我的耳边就响起了类似紧箍咒一般的邪教语言。

爸爸见情况不妙,拼尽全力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只是推倒几个人)。得益于四处弥漫的烟雾,我们得以甩开众人或混入其中。于是我们趁此先是在迷雾迷宫般的天幕里拼命寻找出口,但那出口却烟消云散。我们大概在其中跑了两三个来回,爸爸终于带我找到了我们来时的那扇门,只是在找到的那一刻他被身后的“野蛮人”逮捕了。

“闺女你快去外面骑车,把车骑回来爸爸在门口等你。”

“好!”

我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清冷的空气一瞬挤进我的呼吸道。我一边跑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大幅震荡却来不及紧张。心里只想着跑得再快一点,就能把爸爸救出来。

但是,

车子不见了。

枯树还在,车子不见了。

车子不见了,那个“野蛮人”还在。

我察觉到不对劲,刚想逃跑却被野蛮人一手抓住。任凭我怎么躺在地上反抗,扛走一个六岁小孩对他来说依旧轻而易举。就这样,我又被带回了天幕。

爸爸自杀了。

爸爸,为什么骗我。

 

今年,我不知道几岁。

因为我早已失去了眼睛。

 

作者阐述: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被记录过、分享过的梦境。

在提到恐怖的、关于死亡的梦境时,我的意识一瞬间又撞在了那个可怕的回忆。那年六岁的我醒来后泪流满面,喊着我的爸爸。

关于谜团,涡虫有的小想法:灰色和红色都是无色?奶奶送的裙子?粉色和红色?我不问爸爸就不说去哪?爸爸主动提出去玩?枯树是谁?天幕的反义词?眼眶里出现泪水才会清晰?血红色天空下爱与恨消失?爸爸因为紧张才出汗?眼睛?(涡虫没有眼睛只有眼点)去骑车再骑回来是在为野蛮人计划失败留后路?还是来自爸爸的暗示?为什么自杀?野蛮人是?年轻人是?那白绸僧侣呢?(这里在梦中好像是阿拉伯人的形象…)

这次,我愿意把我的梦分享给你,邀请你来与我一起解开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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