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春

遮蔽双眼的一刹那,我的失去了自己每时每刻都在依赖的视觉。
斑鸠不断地呢喃,露珠在树叶间翻滚,冬日的寒冷夹杂在从春雨中溢出的水汽里,我的手背和脸颊被这一丝冰凉裹挟在风中。我抬起脚尖,在空中犹犹豫豫地向前移动,又缓慢地落回地面,这一刻,熟悉的大地仿佛充满未知。就像这样,一步接着一步,我在同伴的搀扶下漫步在漆黑但万物交响的小径上。
“人这一生就吃老本靠父母吗……这样是不行的……”
“你哥哥外姓人!”“啊?外星人?”
我听到了不同的谈话,是我熟悉的人吗?也许是未曾谋面。我不禁思考他们样貌,他们的动作,他们此刻是怎样的处境……
有时她会让我停下,我伸出双手,有些胆怯地摸索着。我稍弯膝盖,光滑完美的圆形,我想到了上次“见面”的时候,它复杂的色彩,安静的样子。有一次尝试探索,我的指尖在游离在水汽之间,忽然,它被清凉的液体包围,又有些细小的颗粒吸附在指纹蜿蜒着的沟壑中。紧接着,我感受到指甲抵到了什么,摊开手掌,左右摸索……我渐渐地放松了警惕,心里默默肯定道:这一定是长椅。
她耐心地领着我,走在我认为漫长、杳无尽头的柏油路上,左转、右转、下坡、上坡、向前……我仿佛只身独行在一颗远离世故的陌生的孤寂的星球上,手腕绑着一只气球随风摇摆,而我,会一直朝着风所向往的远方走去……
我似乎感到四周被黑暗笼罩,也许这颗星球的夜晚已经到来,但紧接着是“一楼到了”的提示音。她告诉我,电梯到了。我先是感到地面有些轻微的摇晃,接着,我摸起了电梯里的盲文,指纹清晰地感受到它的突起,但又无法描述具体的形状……片刻之后,我们到达了顶层。我有些分不清墙和瓷砖,只听见遥远的汽车鸣笛,以及车轮在地面迅速摩擦的声响……这些声音仿佛更靠近我的左耳,于是我伸出手,向左边摸索、轻轻地挥舞,而后,一阵微风萦绕在我的指尖,一股淡淡的暖意浸入了我身体上每一个感官……
“这是窗外吗?”
“是的”
“……”
此刻,我不知自己身在哪一栋楼宇的顶层,是多少次兜兜转转、机缘巧合才让我与面前的窗格相逢。
此刻,我有很多感想,但又复杂到难以启齿。只是当这世界一片漆黑时,我会变得重于手感与声音。原来每一粒细沙都可以被清晰地触碰,原来这个熟悉的世界依旧有许多角落等待着人类的探寻。
此刻,我在感受,亦在想象。想象每一寸青苔围成的形状,想象灌木簇拥着长椅在雨中沐浴,想象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人情世故,想象这里的太阳会是旭日还是夕阳,抑或被云雾笼罩。但终有一天,它会将所有的温暖赐予万物,不知那时会是酷热还是今日般的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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