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

蒙眼行走路线的开始,是在小区偏左下的位置。
行走之初,更多的是蒙眼后的畏惧感。感受到光线强弱的微弱变化,听到耳边传来类似车流的声音,包括自己臆想出一个可能来自于曾经的画面,这些都会带来一种“前面有障碍”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常常使我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例如毫无征兆地向前踢一下腿,用手拼命往前伸,想要摸到什么能让我感到疼痛的东西,或者用手抓着同伴的衣角,不敢向前迈步。但除了在遇到浅坑时踩空之外,并没有出现别的异样。
久而久之,当与伙伴配合更加默契,并且稍微适应了蒙眼走路时的感受,便能快步走,或者自己判断方向。
如果把整段路程发生的地点看作一个海边的别墅,那么第一个触摸到的东西,便是其后花园中的几朵鲜花。一条花园中的笔直的小径,旁边探出数朵鲜红与幽蓝相间的花苞,下面有深绿色的叶片,上面晶莹的露珠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伸手向斜向上方触摸后,能感受到错落有致的花瓣,纤细柔软的枝条。轻轻拨弄,一阵阵细雨洒在指尖,其间仿佛飘来阵阵幽香。把手往下挪移,能摸到堆积在一起的叶片,像抚摸琴弦,刮下冰凉的露水。叶片在下压后再度弹起,打在手指上,像跳动的音节。把手拿开,顺势便能带出微小的骤雨。再往下,便触碰到了乳白色的栅栏,覆盖在上面的油漆像是还未晾干一般,反射着耀眼却又柔和的阳光。
踩着灰色的石砖,顺着花园的小径往前走,到路的尽头,向左转,是一片还没修好路的地方,被泥土覆盖着。前面,泥土便连到了一面墙,墙的周围发出隆隆的施工声。那是在修建别墅。踩着柔软的泥土,脚微微向下陷进去,似乎踩在了沙子上。
或许那就是沙子。沿着那条路继续前行,一些小孩子嬉闹的声音传来。大概是到了沙滩的边上,小孩子放声大笑着,他们的父母就在旁边站着,或用手扶着他们,防止他们摔倒。与此一并涌来的是一种什么东西在流动才会发出的声音,好像是深蓝色的海水在一次次冲上金黄色的海岸,冲到脚上,一阵阵清凉。
在沙滩中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天,其间打了好几次趔趄,好在都有惊无险。顺利走出这片沙滩,便来到了别墅的门口。门口聚集着一堆人,好像在讨论着关于别墅大门是否应该打开的问题。他们无一不手插着兜,靠在后面的墙壁上,用柔和的语气交谈着。
走进别墅,首先袭来的是一种带有古老感的味道。好像突然回到老家一般。用手摸索着布满灰尘的栏杆,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上走,心跳的节律与脚步声交错成急促的音乐,一种阴暗幽闭的感觉袭来。
好像到了千里之外,那个住着老人的房子。但那里没有人,只有一扇扇关着的纯黑色大门,门口铺着一条满是灰尘的地毯,旁边一个装在棕色花盆内的绿植,只剩下一片干枯的,弯曲的叶子,不住地在没有风的环境中,像个年迈的人一般抖动着,颤颤巍巍地立着。依旧听得到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但那似乎来自于另一个现实中的世界。它传到一个梦中的世界,而我便在这梦中听到。梦中的焦黄色阳光凝固着,像果冻一般。
我尽量放轻呼吸,免得打扰这怪异世界中的生灵。顺着楼梯,一次次拐着弯,一级级向上攀登。我无数次感到自己穿过阳光,在那一刹那的灿烂后复归寂寞。手上已经积起一层灰,使我的手也跟着变得古老,厚重。但我并不想清理掉它,不知为何。
在无数次转弯后,我走出一道门。霎时间,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一股金黄色的,流动的光辉将我笼罩在内。天空中有一群群飞鸟,大声叫着,像是在祝贺我。我看着那些飞翔的鸟,他们五颜六色的身躯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格外耀眼。它们如同一缕缕风,嗖的一声吹过,飞向那没有名字的远方。
我坐着电梯回到地面,便摘下眼罩。一阵强烈的光芒后,一切都烟消云散。天空依旧阴暗,人们依旧焦急地行走着。没有海滩,没有蓝天与飞鸟,也没有别墅与花园。
那个世界或许只存在于人们心中吧,它像是在捉迷藏一样,但你必须闭上眼睛,用心寻找,才能在一个拐角处看到它的身躯,渺小而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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