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Let us go then , you and I
When the Eleven-Day Empire eats the sky
Like a humanoid melting like clams upon the breakfast table.

密集高大的树干根根罗列在雾中,任何人身处其中,都难免隐隐觉得自己在牢笼里。
士兵在这里走着,他想起小时候居住的那个多雨的村落,当他走在雨里,让雨在他的身边落下,他也感觉好像在牢笼里,于是他又难免想起,在雨中被浇灭的思绪和理智,被困在那时那刻的囚笼中的惘然,当他回望时常伴于他。
士兵走过树林,尽量让自己踩着落叶的时候不发出沙沙声,虽然他不知道这是否会产生什么影响,但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并不想显露出他的存在,尤其当他走在一个由看不见顶的树组成的树林里,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叶子从哪里落下来,那些树仿佛就要扭曲倾倒过来将他囚禁于此,同时他还要抬高脚以避免被地上游蛇般的树根绊倒,这样的动作模式让他很难抑制一点点积累的精神压力,如果能跑起来就好了,他想。
但值得庆幸的事,他已经平安无事的走过了几百棵树,只是有些枯燥。
前面是一小块空地——相对于这的巨树来说——对士兵,这堪比一块豪华的舞台,如果能有歌声就好了,他想。恍惚间,士兵看到,空地对面的深林里有个人影,左摇右晃的走过来,士兵立马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慢慢向前走去,踏进空地第一步,他发现不止一个身影,其他12个人从13棵树中间步伐不一的走进来。
12个人穿着和他一样的全黑装备,挂着一样的袖章,士兵这才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想起来此行的任务,“我是本次行动的队长,现在开始清点人员,未被叫道的不要离开原地。”他先把袖标展示给其余的人,表明自己队长的身份。
“奈尔·雷加霍“ 一名列兵站出来 “自述你的身份”
“奈尔·雷加霍,男,scp基金会异常调查行动先遣团下属成员,在本次行动中扮演列兵。”
士兵看着奈尔,奈尔也看着他,士兵觉得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某些奇特的感觉,或许是面罩间只能看到眼睛,从而有了不一样的视角。

士兵正思索,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半侧身,回头,他从那人的面罩间看到奈尔的眼睛和那股奇特的感觉。
“你的身份呢,队长,你的身份是什么。”

士兵盯着奈尔的眼睛,再一遍叮嘱他,“别忘了,记好你的名字和身份,别忘了。”
还剩11个人。
士兵重复了几次,这过程好像没花时间,在奈尔看来。
换上新的头盔,这回连眼睛也看不到了,13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从空地再出发。
人们不知道从哪里来,但他们此刻站在这里,于是就要到那里去。
十三个人又走了好长一段路,士兵又看着成百上千棵树落到身后,他奇怪这么漫长的旅途中并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那些树确确实实落到身后去了,他觉得这森林越走越昏暗,这树越走越高,但越走他离树冠越近,他好像要知道地上那些落叶从何而来,怎样颜色,如何落下。
然后他们走到了森林边缘,士兵看到花瓣夹着树叶落下来,红色赋予了身后整片森林。满地的落叶可以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玫瑰的乐音里夹着一座木屋。
是花瓣落下来,然后是雨,士兵好像走回到过去,从一座牢笼走到过去的另一座牢笼,永无止境的雨与呼喊。

雨里面夹着易拉罐。
奈尔被易拉罐裹挟着飞走了。
士兵看见奈尔瞪大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下一秒就要有鼻涕泪甩出来,顷刻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他觉得之前那股奇特的感觉不是奈尔的眼睛,现在这个浑身颤抖的裤子湿了大半的是奈尔。
士兵在细雨中抱着花海唱起来。
奈尔在易拉罐间撒开腿跑起来。

十三个人在木屋的门边,随着士兵的手势,推门进去。
不可描述之景,奈尔想到的唯一描述这里的词汇是不可描述,脱离于时间空间的地界,繁复的超出了人类双眼所能及。
景象不可描述,但是旅途可以。
士兵在精神测试中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这也是他能成为队长的原因,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极力保持清醒,记忆这段旅途。
十三个人走过易拉罐山,士兵发觉奈尔不见了,他在这次行动中收到最坚决最明确的指令是“不要回头,身后的情境无意义且有害”,但他走在队伍的第一个。
十三个人接着走过玫瑰花田,士兵发觉奈尔不见了,他在这次行动中收到最坚决最明确的指令是“不要回头,身后的情境无意义且有害”,但他走在队伍的第一个。
十三个人接着走过……
……
士兵终于走过旅途的最后一处,他觉得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必须要回头了,然后他看见奈尔的眼睛。
“你的身份呢,队长,你的身份是什么。”
雨又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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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尔坐在墙边的置物架上,看着裹在严严实实的黑衣服里的人们在他眼前飞奔来去,怀里抱着这样那样的奇怪物件,或者他们自己的配枪。片刻之后,他的思绪好像回到当下,听到金属地板和硬邦邦鞋底哐哐撞击的响声,人们带着惊慌的叫喊与命令。
作为穿着同样装备的“工作人员”,他在这里这样坐着显得有些突兀。
不同于他平常的长相:黑的干涩的皮肤,乱糟糟的卷发,坑坑洼洼的脸上突兀的挂着两只常常眯起来的眼睛,塌鼻子和厚嘴唇,他在人群中往往是那个不平常的异类。万幸的是他从未真的在需要他集中精神的时候呈现出这种不寻常,才得以留在这座混乱不堪的设施里,这座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巨大的,结构复杂的实验室的设施,但不同于你或许联想到的那种打着刺眼的白光,脆弱简洁的实验室,这里的铜墙铁壁没有一丝缝隙,且多数地方昏暗的灯光让这里呈现出灰蒙蒙的色调。
脚步声越来越密,每个全副武装的人迈开步子执行任务,没人知道奈尔为什么坐在这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脚步声越来越密,每一步踏在奈尔的脑袋里荡开回声。
当脚步声汇聚成风声,在奈尔耳中嘈杂的再也难以接受的一刻,一件被大片鲜血染了半边的防弹衣被丢进他的怀里和眼前,他如此得以真正的看清眼前的情景,那几个常常嘲弄他的“同事”在面罩下挤着眼睛讥讽的看着他。
“可怜的孩子,想妈妈了吗,擤擤鼻涕回家去吧。”
“……”
“听不懂话吗,别在这发呆了,看看你的对讲机里喊了你多少遍,site-17的大门都不知道去哪了,你就坐在这阅兵?“
其中一个在他脑袋上对着头盔扇了一巴掌,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奈尔扶正头盔,把那件防弹衣扔到一边,站起身来向旁边一座三四米高的大门走去。
开门之前,他又对着大门右侧一大扇的单向玻璃发了会呆。
他觉得自己发呆的时候总在想些什么。
他看不见玻璃里面,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玻璃里面一双蓝眼睛也盯着他,若是他真能看到那眼神,一定后退几步。但他看不到,两个人隔着玻璃盯着对方,外面的声音尽是冰冷的脚步和叫喊,忙碌与惊慌,只有无言的玻璃隔开两个人的生气,直到奈尔缓过神来,刷卡开门,那双蓝眼睛才眨了一眨,回过头去。
在那扇巨大的铁门在奈尔身后轰然关上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挂着那扇玻璃窗的房间的门号——B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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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的另一面,房间里空无一物,灯光昏暗的可怕,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颤颤巍巍的靠在墙角,漆黑的衣服和装备若是除去颤抖着的双腿很难让人发现他的存在,汗水浸湿了他的全身,从各处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面罩和头盔间露出的眼睛无神的瞪大,眼神在空中闪躲着不知去向,然后对上了艾尔文史密斯团长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一双如此冷静坚毅的眼睛,或许这并不能给士兵带来情感上的慰籍,但他能相信那双眼睛正在理智的观察,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他的腿慢慢可以发力了,他尝试站直起来,艾尔文用让他不能不相信的声音说道:“恐惧呕吐也无妨,懊悔崩溃也无妨,我们清楚的是,你现在把握着探寻这个问题仅有的线索,一个个在我们身旁消逝的人的意义正等待着你来赋予,在你理清头绪张口的一瞬间。”士兵仍弯着腰,微微抬起头。
“我们十三个人进到了那个木屋里,木屋里面不像现实世界,我无法解释,,或者描绘那里面,我甚至不确定我真的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北纬32°78′,西经64°13/
“我们在里面走,找您说的东西,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找到的;或者说那里面东西太多了,什么都有,根本找不到,那里有一片玫瑰花田,旁边是漫天的易拉罐,但你就是不会觉得一个放着玫瑰花的易拉罐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11个人走过玫瑰花田,9个人走过易拉罐山。”
“走到最后就剩我一个人,我不敢回头,我感觉两朵玫瑰花滴着血仰头看,四朵玫瑰花在易拉罐里化成蛤蜊举着刀叉。”
士兵张嘴,舌头动了两动,没发出声音。
“13人进了那木屋?” 艾尔文问
点头
“以哪种队列?”
沉默
“你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吗”
摇头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点头
“走过玫瑰花田时,谁消失了?“
“没有人消失,我叫了他们的名字“
“几个名字“
“13个“
“走过易拉罐山时,谁消失了?“
“没有人消失,我叫了他们的名字“
“几个名字“
“13个“
……
“请作为本次行动的队长,清点队伍人数“
士兵的嘴一张一合,13个人
删节。
为什么会听到删节,不应该以声音的具象出现。
艾尔文拍了拍士兵的肩,这吓了他一跳。
为什么会产生接触,不应该在如此境地发生。
“走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已经足够了。“
艾尔文走到门口再回头,真真切切的目睹了这番景象。
故事的最后他可能可以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好像士兵的存在被抹去了,连同他的一切,他所处的空间,他所处的时间,如此荒诞的被扭曲了,在这一刻过后存在的痕迹仿佛被尽数抹去,衣服,档案,墙角的汗水。
没人记得他的名字,他的职务,他的存在。
但是艾尔文记记忆里出现了一间木屋,里面有无数如此被扭曲的荒诞,有一片血染的玫瑰花田。
这一刻过后,艾尔文的眼睛里透出片刻少有的激动的神情,蓝色的眼眸颤动一阵过后,眼皮又耷下来,像是有所知晓的哀悼。
他的脸上似乎总是这样的悲情与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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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5的大门被人推开,艾尔文史密斯的副手维利走进来,略带不满的用他那一贯低沉的语气说:“艾尔文,现在外面已经乱套了,高层都嚷嚷着要见你”,看见艾尔文望着窗户沉思,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回的起因又是塔罗兰吧,那个黄头发家伙的怎么一直不安分,团里现在还剩多少人。”
“你和我,最后一名团员刚刚在这里牺牲了。”
“什么情况,失败了吗。”维利的眉毛皱起来。
“不,成功了,如果我这次能赌对的话,用最后十三个人的生命。”
披上大衣,艾尔文把手枪递给维利,“走吧,我要见见那些人。”

维利嫌弃的站在门口远远望着,这个议员一副运筹帷握的架势让他很鄙夷。
“或许你希望为先遣团辩解几句,五月之后我没有听到一次你们成功的消息,现在设施里乱作一团,先遣团的责任可推脱不开了。”
坐在他面前的艾尔文抬头看向议员,正上方打下来的灯光下,议员的五官都拢在黑影里。
“五月发生在百慕大群岛一带的时间异常事件,有平民在其中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现象,高层连一顶精神防护头盔都没有提供,调查被迫中止;七月发生在距设施二百千米处的一片花田上的异常,疑似涉及有毒物质的释放,高层以有特殊行动为由征收了先遣团大部分防毒面具,行动中牺牲了很多团员;八月和九月的三次异常离设施越来越近,在我团的提醒下仍未得到高层的支持。”
议员挥了下右手示意他停下,“这与不是你应干涉的,做判断的人是我,做决策的人是我”,扶着椅子,把身体往前倾了倾,他接着说,“你认为为什么是我?不是你?不是站在门口的那个脸臭的家伙?”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现在危险已经波及设施内部,形势会越来越快的变的严峻,伴随着一个个士兵的死去,人们会意识到的,如果所有士兵都在面临着危险的时候得不到物资保障,在生死危机前,不排除有人萌生反叛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具有查明近期异常的起因,打消人们顾虑以保证安定的能力的只有先遣团,事实上,我在b3层已经听见了22队反叛的流言,离这里可并不远了,难道说你们面临这种情况能有更好的对策吗?”
艾尔文说着,边看见议员一点点扬起头,五官在灯光下显露出来,然后皱起眉头叫来守卫耳语几句。
相似的对话重复了几遍,议员,官员,司令,艾尔文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门前。
贪婪的赌徒在等着那一瞬间来证实自己的选择,艾尔文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敲门后不像以前的守卫站在门前开门搜身,一串噔噔的小跑声后,一个衣着正式而简单的黑皮肤男人亲自笑着打开了门,又小跑着回到座位。
“不要为难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对你没有任何敌意的。”
“我不认为掌握着这座设施里最重要的决定权的人是个普通人”艾尔文坐在那人面前的座位上,“奈尔·雷加霍先生”
“奈尔现在在给site-17装大门呢,你或许是认错人了?”他的厚嘴唇在脸上摊开一抹笑。
“这是问题所在,你一直处在问题的关键节点,或许塔罗兰研究员可以解释,或许你也可以。”
奈尔继续笑着,耸了耸肩,艾尔文觉得他的笑的那么不自然,那样的僵硬,好像画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离合适的开始还差一段时间,不妨先听我给你讲讲我父亲的故事。”艾尔文见他无意交谈,接着说,“十几年前,我的父亲和詹姆斯·马丁·塔罗兰是很好的朋友,他们是这个设施里最优秀的研究员,负责那些最离奇的异常的研究。”
“在一次异常研究中,父亲发现塔罗兰开始变得奇怪,甚至有些异常都会与塔罗兰的奇怪行为相联系,他开始独自调查,却屡遭挫折。几年前他让我帮他找到塔罗兰在B15见面,想当面和他聊聊他的问题,那天我看着他们俩走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出来,整个设施包括B15都没了他们的影子,几天后我看到塔罗兰出现在B15,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我父亲的存在,设施里所有人也都好像忘记了有两个人消失过,忘记了设施里两个最好的研究员之一。”
“从他们进去到塔罗兰出来,我几乎一直看着B15的窗户,虽然从外往里看那里什么也看不到,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失踪,我也没有理由把父亲的失踪归咎于我,但是自那以后我就一直有着一个执念,关于真相。”
“从事情发生一直到现在,有关联性的异常开始不断出现,频率不断增加,离设施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今天甚至影响到了设施。”
奈尔僵硬的笑着听完了,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感觉到恐惧,他那双粗糙的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
艾尔文回头给维利使了个眼色,打开腰间的通讯设备,转身走出门去。
这就是最后时刻了,艾尔文想,一切就看现在了,这是最后一场豪赌。

塔罗兰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知所措。
艾尔文史密斯站在他面前,用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蓝眼睛盯着他,旁边站着维利和被维利拿枪抵着脑袋的奈尔。
“是时候做些什么了,塔罗兰先生。”
“我不明白,艾尔文,你在做什么?”
“这不是您的错,但是现在您必须将真相展现给我看了,如果不做出改变,维利就要扣下扳机了,这个人是关键,他现在不在森林,不在site-17,不在办公室,他现在就在您面前”,艾尔文站起来,好像高举着刀剑冲锋中的咆哮,塔罗兰看这个晚辈用命令一般不可拒绝的言语对他说着,“做出改变吧,否定现在的设施,否定现在的世界吧。”
艾尔文腰间的通讯器传来设施又一处被破坏的消息,同时他看到塔罗兰的四肢开始向不合理的角度弯折扭曲,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声声响起,整个人好像在艾尔文的面前闪烁,用变化着的各种人类不能做出的姿势出现在他面前。
艾尔文看见这屋中的一切向他奔涌而来,在塔罗兰的惨叫声中。
墙画里的人跳着神鬼泣之的舞蹈,如此一般的悲凉与哀伤要溢出画框,扑向艾尔文面前。
“研究员塔罗兰将被拘束并强迫跪在尸体前。”
茶杯开始在桌面上融化,液体不像眼泪。
“研究员塔罗兰每月需遭受酷刑一次。”
办公桌与座椅开始旋转,他们把自己转晕了,然后开始大笑,低头看着。
“……将使用绦虫感染研究员塔罗兰。”
还有什么呢,还有声音里的居高临下,空气里的无所适从,肢体上的欢欣雀跃,扭转着蠕动着接踵而至。
“……每月定期使用格洛克43式9毫米手枪射杀他两次。”
艾尔文站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等着,即将浮现在他眼前的真相,他是否能想象出面前的塔罗兰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踏在无数团员,同伴的尸体上,他怎样以一个冠冕堂皇的正义的理由为了世界活下来,他此刻只剩下唯一的执念,荒谬的高于一切。

“我与万物之中”

维利扣下了扳机。
艾尔文在万物的狭缝中仿佛看见塔罗兰泛着光笑着的眼睛。
“是这样?你能和我看到一样的现实,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一样的痛苦与孤独。
一切好像慢慢归于平静,奈尔刚刚开了花的脑袋恢复了原状。
艾尔文看着,自己来到了新的时空,新的情景。
被改变的现实,好像只有他记得。
还有研究员塔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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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1(不知道哪年月留下的灰尘)
“艾尔文史密斯,他是特殊的。”
“……”
“这里也会有你控制不了的东西对吧,你只会用那些试图让我感到痛苦的愚蠢的伎俩来折磨我,这个世界存在着冷静,存在着智慧,存在着思考,存在着方向,这些不是你,这些是属于我的,而你什么也不是,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你指望我还会像以前那样恐惧吗,你认为我面对你的折磨还会生出屈服的念头吗,现在我知道了如何去修正,我马上就要了结这一切了。”
“【??????】”
“他必须与我同在?这和存在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我清楚了,你不是全能的,你只是必须依附我活着的一滩烂泥,有那么一天,你会下地狱的,几百万年也好,会有那么一天,你会看到真正的地狱的图景的,而不是你现在创造出来的这些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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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文在设施里漫步,看着熟悉的世界,他像小时候一样在这里走着,可悲的,如果他忘记了被改变的一切,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慢慢的,无所事事的走着,但是他现在越走越发感到困惑,他不自觉地耸起肩膀,双手握拳,他第一次在走路的时候不知道目的地,情绪积累在双腿,他第一次想要跑起来,尽管没有方向。
在情绪的峰值,过去从未有过的激动与紧张汇聚起来,即将要让他一直保持着的冷静崩溃的时候,他竟听见一缕和缓的音乐,他想起溪流,在父亲的指缝间流淌,父亲牵着他的手,还是那样慢慢的走。
清新的色调和轻松的音乐,在这设施里无论何时都显得格格不入。
每次来到餐厅,艾尔文都因此觉出一股荒谬,他看到塔罗兰坐在里面,于是他走进去坐到他对面。
塔罗兰正享受着属于他难得的时光。
艾尔文闭起眼睛听着平静的嘈杂。
人们穿着便服在设施里来来往往,工作,生活,祈祷着scp们永远也不会突破收容,一切重归于最开始的宁静,餐厅里传来粗俗的笑。
艾尔文还像以前一样,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但是他知道了,关于塔罗兰和他身体里的异常——scp3999,他知道了父亲在B15里是怎样消失的,像那座混乱不堪的设施里的一切一样,被3999以他那不可抵抗的力量扭曲,改变了他存在的事实。
但是现在他来到了这里,那些在各种行动中意外丧生的人来到了这里,奈尔来到了这里,而他的父亲没有。
先遣团牺牲的所有团员也没有。
艾尔文沉思片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他得到了一直以来探求的,但是在他似乎应该随着先遣团的所有人就此牺牲的时候,他在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或者说,研究院塔罗兰让他活了下来。
他抬起眼睛看向塔罗兰——正在他的对面享用美味的茶点。
“过去我一直认为,能猜到——或者推断出——那些被隐藏的事实和被扭曲的现实,是因为我比他人更长于思考,但如今来看或许是某种力量促使,我才能成为那个知晓真相的人。”塔罗兰终于从盘子里抬起头,艾尔文接着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但塔罗兰先生,恕我无礼,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塔罗兰看着他,眨了下眼睛,然后索性闭上,点了点头。“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明明我本也应该像其他先遣团的团员一样,就此结束,如果他们不在这里,我想不出我在这里的理由。”
塔罗兰摇摇头,用一贯平缓温和的语气:“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探索,然后迷茫接踵而至,向哪里去呢?未知携着恐惧,常常让人陷入其中,我无论何时好像都没有方向,做着眼前的事情。先遣团的团员们和我不一样,他们有个让世界平静幸福的梦,所以他们能为此赴死,你和他们又不一样,你仅仅是为了想要得到的真相而做出决策、指挥,背负着团员们的生命,渴望着解脱,但是你现在活下来了,那你就没有理由停止,去实现背负在你身上的生命的梦想。”
艾尔文抬起头,他惊讶地看到塔罗兰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全然不像刚刚那番轻松惬意,恍惚间他好像还看到塔罗兰身上的鲜血闪过。
塔罗兰强撑起身体和嘴角,也看向他说:“你看到了,还没有结束,它还在折磨我和我的世界,背负着死者的意义继续下去吧,无非是想法设法的让自己的存在有个理由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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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二(毫无意义)

艾尔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或许是因为我在思考
因为我在思考,所以有了scp3999,他在万物之中低语,我在思考中听见那些声音。
因为我在思考,所以有了艾尔文史密斯,啊,多么令人钦佩的,他有智慧,有毅力,冷静镇定,我或许不能做到像他那样,可是我需要他,我需要他迷茫,我需要他失去方向,我需要他来探寻一切的意义,我需要他来思考我如何得以在世间延续,来思考人我为什么在万物之中看到那样的图景。
思考,无知的人该如何在世间无尽的未知与迷茫中寻得一个答案,而不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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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5,艾尔文和维利对面站着。
维利闭着眼睛,这回终于到他了,在面对这样的任务时,他第一次感到些许的紧张与恐惧,作为最后的团员,如果失败或许就都到此为止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树林里。
他是怎样到这里的?他记不清了,他好像在B15睡去,好像看到艾尔文看着窗户沉思,好像看到自己推门而入,好像看到塔罗兰在跟一个人激动的争执,好像看到塔罗兰瞪着眼睛喘气,好像看到……
然后他来到这里。
艾尔文让他往回走。
令他不理解的是,自从进入这片森冷,他好像就预见了一个终点,一个他觉得绝不可能存在的终点,他无论怎么调转方向,他都不断地朝那个终点接近着,不可避免,就好像终点在扑面而来,慢慢的折磨与戏弄。
他看到有叶子落下来,在这几乎没有光的阴森森的森林里,一片片没来源的落叶更让他觉得着树木没有尽头。
当一片叶子落在他的肩上,他打了个冷颤,轻飘飘的触感终于少有的让他感到恐惧,还有轻飘飘的风和呼吸,他眯起眼睛,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却又不知道做何姿势,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抗拒,抗拒那个终点。
然后他看见叶子沿着落下的轨迹向上飘去,或许在他的抗拒之下。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艾尔文所说的往回走。
艾尔文为什么会知道,他不得其解。
向前迈步。
抗拒,追溯。
维利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随着他一步步迈出去,开始向后退去。
时间如此流逝让他惊奇不已,他发现自己的胡子缩了回去,骨骼一点点缩小,当他回到七八岁的样子时,在一处空旷的地上,他发现了那个被进入森林后见到的唯一一束光照着的瘪了的,插着一朵玫瑰花的易拉罐。
于是他把易拉罐放在地上,然后原路返回。
艾尔文看到维利的手里多出了一个易拉罐,里面插着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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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尔刚刚site-17里出来,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顺利的完成了这段时间内最重要的一次研究,他如释重负的脱下头盔,露出常常挂在他脸上的笑容,和善的让人不敢了解。
在设施里,人们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家伙穿着厚重的亮黄色的防护服大开大合的走着,略弯着腰,方便他低头看着地面傻笑,他还是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对奈尔来说,他只是又一次解决了问题,这令他无比的享受。
然后他想起B15,然后想起那里正有大事发生,然后走过去。
穿过近三米高的大门,大开大合的低着头走过B15的单向玻璃,然后推开门,厚重的防护服让他不得不,面朝着墙侧着身子艰难的挤进去。
当他移动了四五步以后终于转过身来,第一眼看见昏暗的灯光下维利在他面前盯着他,第二眼看见稍远处艾尔文好像发着光的蓝眼睛。
然后是地上,那违和的一束光照着的易拉罐和玫瑰花。

“去和真正的我对话,在过去里寻找。”

艾尔文看见奈尔身上穿着的明显不合身的西装,空荡荡的衬衫下仿佛只有一具骨架,脸上的笑倒是饱满,笑起来眉头比眉尾高的夸张,每一条皱纹都笑的努力,领带打歪了,好像随手打的麻绳结,裤脚裁过,不整齐的线头让整套西装显得像穿了几十年的地摊货。
“不,不,不……我,我是值得信任的,相信我,我,我比他们更值得信任,我,我可以做到的,你需要我怎么做,你说。”奈尔的笑要被汗水融化了,他抽动着嘴角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你是谁?“维利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被封闭的房间放大的声音环绕着奈尔。
“我?,我,我,不行,不不不,我有妻子,我有三个孩子,我,我有工作,我是个正常人,,正常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塔罗兰有什么关系。“
“我,塔罗兰?天啊,希望他不是个坏人,原谅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的,我还要赚钱,我还有好多事,我的工作,我的家人,我的生活,不,不,我,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奈尔已经站不住了,他的脸抽搐着让五官挤在了一起,他让后背靠着墙,手在空气里胡乱挥舞。
艾尔文转过身去,他又一次明白了,顺理成章地,他知道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对的,他也没有理由下赌注了,这更让他没有勇气面对。
维利也不再管奈尔,他跌出门去,脸摔在地上。
厚重的防护服让他只能手脚并用的一点点爬出去,一番值得人们驻足谈笑一番的景象,在人们的笑声里,奈尔站起来,和善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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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三(一百万年)

scp-3999与研究员塔罗兰共生。
scp-3999在研究员塔罗兰之中。
scp-3999即研究员塔罗兰。
scp-3999想尽一切办法杀死并折磨研究员塔罗兰。
谁会想要杀他,甚至折磨他,谁会生出让这个善良可怜的人屈服的卑鄙想法。
只有研究员塔罗兰自己。
只有。
只剩。
scp-3999试图杀死研究员塔罗兰。
研究员塔罗兰试图杀死scp-3999。
scp-3999试图杀死自己。
研究员塔罗兰试图杀死自己。
……
冰河覆盖的洪积世怎样来到今日,一百万前怎样的天空
是否曾到过那样的地方,鸟与花而非火与绳,山与水而非铁与纸
如何能在百万年间视而不见,只是坐在其中
如何能想起百万年前是否有月亮,记得在那时被迫去找寻
找寻何物?无疾而终
于是异常长现,不谙暗生,好像百万年前无限情景,终是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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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你说奈尔的事情还没结束,是什么意思,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不成?”
“无关紧要,我想拜托你看好他,只要你一直跟紧他就不会出问题。”

B15只剩下艾尔文一个人,他想当时塔罗兰是不是也曾在这里这样坐着,审视过去。
他尽力的理清头绪,这段时间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头脑不清醒。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个异常存在于塔罗兰体内,有着改变现实的能力,并拼命的以此折磨塔罗兰,塔罗兰在不久前拥有了与之抗衡的能力;在这之前,奈尔从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变成了scp设施内的工作人员,并频频出现在关键的场合;塔罗兰——或是他体内的异常——把某种改变现实——或者修复现实——的能力寄托于那个装着玫瑰的易拉罐上……
零星的线索,他甚至尚未知其全貌,解决似乎更遥遥无期。
艾尔文又是第一次不愿意等待,他觉得事情发展的太过于扑朔迷离,不知尽头。
松开抓着头发的手,艾尔文金色的头发垂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那好像发着光的易拉罐和里面的玫瑰花。
“无非是给自己的存在找个理由罢了。”
在这个逻辑如此严密的世界,万物的存在似乎都有理由,都等着人去思考,人却常常连自己存在的理由都想不出。
玫瑰花和易拉罐为什么会在一起?

海滩边,艾尔文的父亲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走。
艾尔文的头发还是乱的,站在这年幼的他和尚且年轻的父亲身后,海风吹着他的脸,吹着他的头发,白色的衬衫和衣袖,他微张着嘴,目光中竟透出几分呆滞,头一次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常常因生活中的小事而感伤,哭泣的普通人。
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
小艾尔文握着父亲的小拇指和无名指,看向大海,海泛着光,像有人在上面撒了糖粒,像雪地。
他用惯常的平稳的腔调跟父亲说:“真好啊,我希望能一直看到这样的海,如果我未曾见过海,那就太遗憾了。”
老史密斯已经习惯了儿子成熟的语气和腔调,笑着晃了晃儿子的手:“你看,现在我们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海,以后你一定还能看到那些连绵的山,山上的树各有各的色彩,你也会看到广阔的平原上牛走的比蜗牛还慢,草齐腰高,当你失望于大海,你会觉得城市多可爱,当你失望于山川,你也会觉得车流和忙碌的人多可爱。”他停下来,弯下腰手扶着膝盖,看着艾尔文的眼睛,“艾尔文,你可曾想过,要是这些都不复存在,万物湮灭,我们要怎样存在,又因何而存在?”
小艾尔文毕竟年纪尚小,自然不太明白。
艾尔文在他们身后看着,他听不见父亲跟以前的自己说的是什么,只好看着山摊上两对脚印渐行渐远,竟想起自己曾有个幼稚的梦想,想看看齐腰高的草原。
父亲蹲下来,单膝跪地,双手扶着小艾尔文的肩膀:“艾尔文,我知道你不明白,不过这都并不重要,你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犯了错误,我去寻找了不该寻找的,这影响到了你,你被禁锢了,有一天你一定要意识到,不要在寻找中浪费时间,去生活吧,我只希望你能真正的生活下去。”
艾尔文在他们身后,脚印越来越远了,父子二人变成了两个点,他想要追上去,却没找到自己的脚印。

脚印被潮水冲刷,潮水退去,艾尔文又看到B15的玫瑰与易拉罐。
玫瑰与易拉罐,无厘头的组合,毫无意义。
但是它真的很美,特殊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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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文又在食堂碰到了塔罗兰,或者说塔罗兰常常在这里等他。
荒诞的音乐如流水,艾尔文等着他吃完他的下午茶。
塔罗兰终于抬头,微笑道:“等你好久了。”
“这次你为我带回来了什么?”
艾尔文感觉塔罗兰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以往,令他完全不敢直面的平和。
一百万年。
艾尔文像以前一样开口,无比的冷静:“我的父亲曾告诉我,他只想要我能真正的生活。”
塔罗兰抬头看他:“所以你找到了?”
“什么?”
“生活。”
“如果我去找,那就不是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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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尔又来到了B15,这里刚刚发生一件重要的事。
又是那个穿西装的奈尔,坐在艾尔文面前。
“我终于理解你了,我们是一样的,被塔罗兰裹挟的棋子。”
奈尔不明所以,他卷起袖口,又放下。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艾尔文明知故问,温和了许多的眼神让奈尔放松了不少,灯光似乎都温和了。
“长官,我不知道这对您有什么意义,不过既然您问了,那我说便是,我的生活太无趣了,我感觉日复一日的生活太枯燥了啊,从小时候,我的生活就从不被人在意,没有人记得我认识我,您说我活着有什么劲啊,成为千千万万人中最普通的一个,在社会中走一趟过场又孤孤零零的死去,我不想我的生活就这样而已了。”
“不,这不是你的想法,你被塔罗兰胁迫了,你有妻子孩子,你有生活,你不应承受那些强加于你的意义。”
“总好过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艾尔文摇摇头问他:“你爱你的妻子吗?”
“……我……,”奈尔用一只手糊在脸上,揉着他的塌鼻梁和脸颊上的皮肉。
“你爱你的孩子们吗?“
奈尔又把另一只手糊在脸上,然后撩起头发摇着头,“那是当然,你想象不到我有多……,”
艾尔文让他看向易拉罐里的玫瑰花。
“他们现在已经这么高了,你真的马上就要错过他们长大了。”
奈尔想起在婴儿车里拨弄儿子的鼻子,想起和妻子抱着孩子在公园里散步,他还是很喜欢脚踩在已经枯了的落叶上的声音,他的孩子也总安静下来静静的听。
奈尔在看到他们已经长高了,上学了,过着没有他的生活。
他本可以那样生活。
他在这设施里参加再多至关紧要的任务也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回到家去。
奈尔的鼻子一酸,猛地站起来,给艾尔文鞠了一躬,走出门去。
外面没有高大的铁门和冰冷的设施,门通向奈尔未来的人生,奈尔只看到耀眼的光。
背对着艾尔文,他不知是否应该再转头最后看一眼,于是半转半不转的晃着头,然后他觉得艾尔文好像还在看着他,于是干脆决心转过头去,眼眶泛红的冲艾尔文点了点头,再走几步,奈尔感觉整个人颤颤巍巍飘飘忽忽,于是转头又看了一眼偌大的设施,艾尔文这回又看见奈尔的笑,不同于之前僵硬的和善,他没看见奈尔的嘴角动,眼角动,只是满脸都呈现出来笑意。
奈尔转回头来,向前走去,他好像看到往日生活的光亮,看到月亮下的落叶茫茫和清晨的树影婆娑,看到孩子妻子扑过来。
艾尔文看着奈尔的背影在光里一点点变小,他终于做出改变了。
他又看到奈尔转过身来,以为是他想再次表达谢意,就向他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到奈尔的脑袋被一把枪指着,伴着一声枪响向前倒下,脸上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艾尔文第一次见到人可以有那样的神情,绝望,无奈,悔恨,放松与解脱。
拿枪的人比奈尔还要惊恐,枪径直从手中滑落,跌坐在地上。
艾尔文终于看清楚那是塔罗兰的脸,又苍老了几分,大张着嘴朝这天喘气。
“你是对的,……你是对的,艾尔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但是我错了,他回不去了,他再也回不去了,这不是正确的道路,不,不,这不是正确的方法,他走不出去的,这是我的错,我毁了他的生活。”
塔罗兰把头低下来,看向艾尔文,瞪大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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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兰在一座老旧的公寓楼里,向上爬着近乎无尽的楼梯。
灰色的地面上有许多深色的墨迹般的斑点,两边的墙上贴着纸的一些边角残骸。
棕色的楼梯扶手不时有粗糙的突起,绝不会想扶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他开始喘气,开始一步迈不上两级台阶,他看到一扇熟悉的门。
寂静的可怕,他轻轻的推开门,换来一阵吱吱的响声,在这里他感到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愉悦,此刻他真的孤身一人在这里,享受着自我。
门里面是泛黄的时光,沙发,餐桌,灯和茶几。过去的故事一件件涌现出来,淹没了他的思绪,在充满白色泡沫的潮水里,他闻到回忆里的尘土味,却不忍吹去上面的灰。
床和书桌,台灯还亮着,照着纸笔,他说他要当个发明家。
回头看去,他发现对门邻居家的门打开了,门前站着一个黑皮肤的小男孩,似笑非笑地,一脸困惑的看着他。
塔罗兰不明所以,为什么这里还会有人在,有人像他一样回来了,还是从未离开。
塔罗兰不敢继续看那男孩的笑,那诡异的笑脸好像要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想起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孩子,尽管他就住在他对门。
他没听到过邻居谈起他,没在学校注意到过他,没听过他说话,他的生活中根本不需要这个人存在,但是他在那里,不可避免的住在他的对门,正常的过着他的生活。

“是我把他留在那里了,我夺走了他的未来,他的未来被我胁迫到这里了。”
塔罗兰用手挡住眼睛,“他不能再回去了,他的世界会因此而崩塌的,他的未来只能在这里度过了。”
艾尔文向塔罗兰走去,想要把他搀扶起来。
塔罗兰摆了摆手:“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对的,我应当放弃那些执念和思考,我知道如何继续了,但是我总觉得还缺了什么,我还在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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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扑面,塔罗兰又艰难的迈出一步。
绵延起伏的山地尚可越过,凛冽的风雪间却是看不清一点东西。
岩石和积雪的颜色星星点点,塔罗兰每一步迈的都小心翼翼,顶着大雪抬头,他似乎看到一个身影。
艾尔文回头,看到塔罗兰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当他们终于紧挨着站着,艾尔文注意到塔罗兰那时常被嘴角托起的两颊上已经稍显松弛的皮肤,他的眼角和眉间游丝般的皱纹,时间总要在人的脸上留下印记的,看着塔罗兰的脸,他或许还会想起怎样的岁月雕刻出这样一张脸,想起那些难以承受的痛苦的时间,想起塔罗兰曾呈现出来怎样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与心态,他毫无疑问是可敬的,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在迷茫中困顿的英雄罢了。
“我的父亲曾跟我说,希望我真正的生活,我想,那是要我遵从自己。但是塔罗兰先生,现在我必须要停下来了,我终于明白了我因何存在,问题在于对于你来说这世间万物都是有意义的,我不会继续前进了,我“完成自己的意义”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世界与意义皆属于你了,你要怎样去面对呢,这是终点还是起点呢,我想马上你就能感受到了。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不可避免的要发生的,但是一旦陷入这困境,便就没有尽头了,scp3999,现在它有了这名字,我们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不要尝试结束它,放弃它吧。”
自然而然的,塔罗兰在风雪里什么也没看见,艾尔文的身影一点点隐去。
“我还未看到过那些,塔罗兰先生,草原和山川。”
雪甚至又大了几分,塔罗兰快要站不住了,他应该离开这里吗,他不知道,但他想转身,想在雪里跑起来。
于是他开始跑,风雪打在他的脸上,然后继续随风而去,他跑起来,像过去在雪里放风筝,没有什么能困住他。

Let us go then , you and l,
When the evening is spread out against the sky
ike a patient etherised upon a table:
Let us go , through certain half-deserted streets
The mutterina retreats
Of restless nights in one-night cheap hotels
And sawdust restaurants with oyster-shells:
Streets that follow like a tedious arqu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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