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在锅包肉的酱汁里游泳吗?

一个人想要锅包肉,

于是TA守望,

从此TA的世界变成期待的。

 

01

慧茹一推开房间门,看到一顿干瘪的晚餐。

“怎么又是这样…没有一道荤菜…”慧茹把书包甩到海绵沙发上,发出一声闷闷的砰响。“嘟囔什么呢?”母亲举着铲子从厨房走出来。

“没什么。”慧茹大口大口地向嘴里填塞蔬菜,勉强挤出三个平淡的字。快速地解决掉饥饿的问题,慧茹钻进自己的房间。

“别忘了七点前去游泳!”她听到母亲大声地提醒她。

从床底堆着的箱子底下翻出画板、一小盒颜料和装着画笔的水桶,慧茹拉上窗帘,确认房门已经关好,用笔开始涂抹水粉颜料。她微微抿着嘴,眼前的画布很小,但画面在她心里慢慢铺展开,并不明亮的房间里,台灯温暖的橙黄色投射到慧茹的心里。

青绿的山峦在远处连绵地奔涌,脚边溪流汩汩地流淌,溪边草丛簇拥,傍晚的夕阳掉落在荡漾的水波上,慧茹伸手鞠起一捧,想要捡起水波里的金色。

玻璃裂开口子的闹钟发出尖锐的响声。她胡乱把洗漱用品和泳衣泳帽等等塞进泳包,抓起泳包冲出门,急忙跨上自行车骑向游泳馆。

“小姑娘,再晚来一会就记你加训迟到了!”教练背对着正在下泳池的慧茹,冷冷地说道。

“下次不会了,不会了。”慧茹苦着脸,今天的泳池水怎么这么凉。

先是半趴在岸边的打腿训练,小腹贴着泳池边缘,双腿绷直上下来回摆动,慧茹最讨厌的动作,因为泳池边棱角很锋利,割得肚子痛。况且游泳馆的一旁紧挨着居民楼,讨厌的人们总在这时候才开始炒菜,香气顺着大开的窗户溜进游泳馆,在岸上的时候慧茹能清晰地嗅到。她喜欢闻那飘到四处充斥着空气的糖醋味,也不喜欢闻那令人馋的糖醋味。

“要是能吃到姥姥做的锅包肉就好了!!”她撇着嘴,“赶快让我进到水里!!”她迫切地想。

慧茹是一名游泳国家代表选手,准确来说是预备役,因为去年和今年参加的国手选拔赛都是第三名,而前两名能成功晋级国家代表选手。她脖子后的标签挂在国家代表更衣室的门后,和那些发出微微霉味的毛巾一起,随着开闭的木门左右摇晃。下一次国手选拔赛就在下周六,慧茹每天自己都会不记得已经待在水里几个小时。她本来打算暑假集训过后要把头发染成棕色,可目前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终于练完岸边打腿了,慧茹扑进泳池水里,自由地撒着欢,她看向泳池底,池底砖块之间的缝隙随着水波波动,莫名感到一阵眩晕。

又一次眩晕,又一次。在两次国手选拔赛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是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吗……我怎么了。”

但不合时宜的,糖醋味也似乎溶进水底,在水下的游泳动作随着飘散的心绪怔住。

慧茹喘不上气来,水漫进她的鼻腔。

“我不要在水里待着了。”

她听到救生员大声的呼喊,以及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托起。

教练说:“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思来游泳,回家休息待着去吧!”慧茹披着浴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去更衣室提起泳包悻悻地跑出游泳馆。

她不想回家,因为还没有到加训放学的时间,回去的话妈妈肯定要问为什么了。

站在外面好冷,慧茹想,干脆跑去姥姥家好了,只距离这里几站巴士,泳包里还塞着上次和小伙伴一起买冰糕小卖铺老板找的零钱,她从包里掏出来皱皱巴巴的纸币和三两个硬币,还好够来回的车程。

慧茹大步跑到巴士站牌旁,“明明是夏天,怎么风一吹这么凉,是因为站牌边上很多树的原因吗……”她拿着毛巾揉搓着湿头发,“巴士来了!”

慧茹坐在靠窗的位置,夜色浸润下的路变得乌黑,路边站着的树们一棵接一棵的从慧茹的眼前飞向身后,树丛因为速度变得模糊,不远的矮山在月色下踱步。

慧茹的眼睛亮亮的,光亮映到巴士车窗上,和挂在天上皎洁的月亮一起,一共是三颗圆圆的月亮。

一下车,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响起来。慧茹翻开手机,未接来电是妈妈。“姥姥是妈妈的妈妈,来姥姥家没什么危险的。”慧茹把手机扔进包里,精力充沛地爬楼梯到姥姥住的四楼。

咚、咚。“姥姥!”她敲着门,“我是慧茹!”

 

02

“来啦!”房屋里的人一阵小跑,传出几声脚步声。

慧茹打开门,“姥姥,你怎么把头发染黑了?你不是说已经习惯头发花白了……”

“孩子,你是谁啊?”黑头发的姥姥——准确来说,是年轻很多的阿姨。

“妈!谁来了?”屋子里坐在饭桌旁的少女跑到门口。

“妈妈……?”慧茹记得,爸爸妈妈房间里有一个相框里摆着的相片里,有这个女孩,那是妈妈小时候的照片。“妈妈明明没有妹妹……”慧茹转身想要离开,或许是风吹到脑袋有点着凉了,连姥姥住在几层都走错了。“抱歉,我走错门了。”“这栋楼上明明没有住长得像姥姥的阿姨。”

“孩子,你头发还湿着,要先在我们家把头发吹干再走吗?”阿姨笑盈盈地问慧茹,“天比较晚了,不吹干头发的话容易着凉的。”

“好吧,也是。”慧茹心里默默念着。“那太感谢您了!”

拿到吹风机的慧茹瞪大了眼睛,风力怎么这么小?比游泳馆的破吹风机还差劲。

“这个屋子的陈设明明和姥姥家的布局一样啊……”慧茹揉着头发,面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感到疑惑,“这个搪瓷大盆怎么这么眼熟……”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朝外面看,大门旁挂着厚厚的年历上写着今天是七月十二号没错。她定睛一看,右上角写的年份是1999年。1999年?!?

“啊,好烫!”慧茹手上的吹风机对着一处头发吹了好久,头发朝着烧焦的目标全力吸收着热量。

慧茹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向刚刚门口好奇地来看她的少女,“你是xxx吗?”她掰过她的肩膀,少女的嘴里还在吃一块锅包肉。“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真的是妈妈没错,”慧茹惊讶地说道,“我…我们在一所高中上学啊,我从同学口中听过你的名字来着。我叫慧茹。”

“慧茹,很温柔的名字。那你来我家干什么?”“我来找…我来找你问学习上的问题的,”慧茹心虚地躲避妈妈的质问。

“哦,那等我吃完饭你再问吧。”妈妈回到饭桌旁,端起画着花朵的小碗。“你吃过了吗?”

“没…没有。”“不介意的话,那一起吃吧。我去给你盛些米饭。”

真香啊,果然是姥姥做的锅包肉的那股正宗地道的糖醋味道。之前和妈妈一起来姥姥家的时候,哦不,是未来来姥姥家的时候,姥姥都没有做锅包肉给她吃,正合慧茹的心意。

“你想问什么问题呀?”妈妈问慧茹,可慧茹只顾吃肉,连头都来不及抬。

“啊,没什么,我想问问你的文科是怎么学的?”慧茹记得妈妈说自己文科比较好,“我每次都考不好…”“其实我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每次我对文字和世界的感知都恰好和答案差不多。不过从小到大读过的书都都对这种感知奏效,我想你可以读些书,先随意的选择你感兴趣的。”“妈妈故意谦虚,原来从小时候就这样。”慧茹撇了撇嘴。“我喜欢读言情小说,在未来你可不支持。”

墙上挂着的老时钟钟摆左右晃动着报时,九点整。慧茹放下碗,“我该走了。学校见!”她走向大门,“回去晚妈妈又该问了,如果被她知道游泳早退可就糟糕了!!!出门应该就回到未来了吧…”

从楼上下来,慧茹却发现巴士站牌不见了。

“嗯?”慧茹在楼下四处张望着,“巴士站牌不可能搬家这么迅速诶……”

“难道我还在1999年?!?”

慧茹的额头顶上冒出一排无序排列的汗珠。慧茹跑向身后那幢楼,生怕它也会一回头就消失。“让我回去吧,拜托!!”

已经褪成淡红色的木门板上又响起敲门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

“李琴琴!李琴琴!”慧茹大声喊着,“李琴琴!”“妈妈,我发誓我这么没礼貌只有这一次,我发誓。”慧茹站在门口,用力撕拇指侧面的皮肤,直到流出鲜血。

“怎么了?”开门的是姥姥。“姥…阿姨,其实,我和妈妈吵架了从家里跑出来了,现在无处可去,您看我能不能在您这留宿几天,我可以帮您做我会做的劳动,求求您了!!!”

“没事的,不过孩子,你在我家住要让妈妈知道啊,你叫什么名字?你妈妈的电话机号码是多少,我得跟她通电话说一声啊,不然她会担心的……”姥姥拉着慧茹的手领她进屋。

“我叫慧茹,阿姨我不会待很长时间的,我保证。”慧茹眼睛里的眼泪即将溢出来。“李琴琴!”姥姥喊着进房间学习的少女,“你同学今天晚上要留宿和你一起住——”

“啊?为什么?”女生不耐烦地跑出来,“本来我的床就那么小——”“挤一挤嘛,求求你了琴琴,我和妈妈闹矛盾离家出走现在没地方可以去了,只能露宿街头了,琴琴,”慧茹跑上前去抱住妈妈的胳膊左摇右摇,像小时候和妈妈撒娇想再吃一个蛋挞一样。

“好吧。但是谁跑的快谁睡床!!!”妈妈挣脱慧茹的手忍不住脸上的笑转身迅速的跑回屋子。

“妈妈你耍赖!!!”慧茹用袖子抹了抹脸跑去房间追李琴琴。

 

03

李琴琴去洗澡了,留慧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东翻西翻,虽然李琴琴明令禁止她乱动她的东西。“我不会的,我保证。”慧茹在背后的把食指和中指扭在一起。

慧茹记得妈妈和她说过,妈妈年轻时是学画画的,她记得妈妈从姥姥家柜子里翻出来过用炭笔画的披头发的少女那幅画,虽然因为拿取炭笔被手抹花了些许,但那对炯炯的双眼,使得慧茹在小时候对妈妈的双手十分崇拜,那是一双不需要神笔也能画出美丽的手。

不知道那幅画,现在存在吗?慧茹记得那幅画是在棕色木书柜的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里。

慧茹扭头四处看屋子里摆着的家具,看到那个站在角落里的木书柜。

“我拉开确认一下,应该没什么吧……”慧茹的手伸向抽屉的拉手。

哗——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盒颜料。“看来这时候还没有,”慧茹低下头,正打算合上抽屉时,慧茹的双手按耐不住地伸向那盒颜料,“妈妈用的颜料是什么样子的呢……”

老式颜料盒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混杂成棕黑色的颜料,许多颜色的表面平整得惊人,比如红色、绿色和白色,“看来是新开的颜料啊,妈妈好像保护的很好。”

门口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慧茹赶忙合上颜料盒,合上抽屉,乖乖地坐到床边。

“我睡床。”妈妈坚决地说。

慧茹无奈地从柜子里抱出妈妈让她拿的褥子和被子,“好吧,好吧。”

关了灯,月光透过纱纱的窗帘轻轻地盖在慧茹和妈妈的被单上。

“你睡着了吗?”慧茹小心地问。“你睡着了吗?”妈妈重复着慧茹的问题。

“睡不着的话,我们聊会天吧,躺着就行。”

“琴琴,听说你特别会画画,”慧茹张嘴说道,“你为什么选择学画画呀?”

“怎么是这么老套的问题?”妈妈匝了匝嘴,“当然是因为喜欢了。”

“那你都会画些什么类型的画呢?”慧茹把手臂伸在脑袋下垫着,透过窗帘看迷蒙的月光。

“素描、水粉、水彩、油画我都会画,”妈妈一一列举起来,“我比较喜欢画油画,但我现在主要在画素描。”

“为什么呀?”

“哎呀,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妈妈翻过身去,背向慧茹。“不早了,我要睡觉了。”

“晚安。”

“可以最后再说一句吗?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画室吗?”

“不可以。我要睡觉了。”妈妈冷漠地回应。

叮叮叮叮叮——“你设的闹钟怎么那么吵!!!!”慧茹被响声吓得腾得坐起来,顶着一头鸡窝。“因为我要去画室。”妈妈不紧不慢地用一把小小的木梳子梳头发,坐在木桌前,对着那面圆圆的桌面镜。“我也要去!”慧茹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就快点起床,不然就不带你。”妈妈把头发扎成低马尾,长长地垂在背后。

“你试过高马尾吗?”慧茹问道,“感觉会很适合你。”“我不喜欢高马尾。”

在左右站着两排高挺的树的路上,妈妈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慧茹侧坐在车座上,双臂环着妈妈的腰。“不要抱这么紧!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怕自己会掉下来!!!”

这是慧茹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路,过去那股不真实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常看小说里写,男主角骑着自行车,女主角坐在后座上,风将女生的头发轻轻吹起,正如同两个人之间悄悄增加的某种东西,好浪漫。

慧茹从来没去过画室。那掉落在水波里的金色,只存在于她的脑海里,与她的画布上。角落里堆着的水果模型,摞在一起的正方体、圆柱体,不同表情的石膏像……都使慧茹感到新奇和欣喜。“回去之后,我也想去泡一次画室,浸在颜料里呆一天,也可以。”

妈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好基础的用具,“不许乱动它们,小心我……”妈妈将两根手指靠近脖子,用力一抹。“好好好,我不动。”慧茹举手投降。

妈妈握着炭笔的手变得黝黑,线条在纸上以凌乱的姿态叠在纸上,可又呈现出一些隐约的规律,慧茹看出来,那是一个女生的头发。

一双眼睛跃然浮现在纸上,斜斜地,那双眼睛的视线对上慧茹的双眼。

那是……那位披头发的少女的眼睛。

 

04

四周只能听见碳条在纸上摩擦的声音。慧茹坐着无事可做,便也拿出一支笔,铺开纸,开始用模仿着妈妈的样子勾出轮廓,临摹下妈妈画下的那些线条,试图用自己的双手描绘出那位披头发的少女。

“你在干什么?”妈妈看见慧茹的动作,打破了这无声的宁静。

“我觉得你这幅画很好看,我想画一版有颜色的送给你。”慧茹真诚地看着妈妈的双眼,“因为你是画的作者,所以待会你来上颜色,好不好?”

妈妈没有回答慧茹。

“我画好了!”慧茹兴奋地举起颜料盒,“妈妈你来选颜色!”

“我不要。”妈妈冷冷地拒绝。“为什么?”“怎么问题那么多,我不喜欢涂颜色。”“你不是说你喜欢油画,油画也要涂颜色的呀。”“我已经说不要涂了。”“那你来选颜色吧,我来涂。”“我已经说了我不要这幅画里有颜色了!!!”

慧茹被这突然的吼声吓到了。“不想涂颜色就不涂为什么要发火呢……”她念叨着,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刚才确实说的有点多,索性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画室里人本就不多,两个人互不理睬,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窒息地安静。

慧茹只敢瞥着偷偷看妈妈,和妈妈不断挥着的那只右手,她喜欢看妈妈专注地在画布上画些什么,她羡慕那只画了很长时间也不会颤抖的手,羡慕妈妈那双盯着画灼灼的双眼,在情绪波动之后那双手能依旧在画布上飞舞。不像她自己,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做不好事情,像是失败已经刻进DNA,固然会发生。

她窥见妈妈无数日子凝结而成的画功,无法将视线挪开。

“对不起,我不应该发火的。”妈妈把炭笔收好,对着慧茹微微低头。“没关系。”

妈妈说:“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不用请我,我还想吃你妈妈做的饭,尤其是阿姨做的锅包肉。”慧茹心里暗喜,回到1995年这么好,什么时候想吃锅包肉就能和妈妈说。“好。”

慧茹又坐上妈妈自行车的后座,轻轻环上妈妈的腰。傍晚的风从脸侧吹过,吹得慧茹感觉凉凉的。脑海里不断响起那个声音,“为什么不喜欢颜色呢?一定有原因。为什么不喜欢呢?”

“你为什么不喜欢涂颜色呀?”慧茹轻轻地试探着问道。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蹬着自行车的脚踏板,静静地听着慧茹在她耳边轻轻的呼吸声。

“你能看见前面马上要下山的太阳是什么颜色的吗,慧茹?”妈妈平静地说着,声音像飘在空中的蒲公英种子。

“是橘红色的……”慧茹如是回答着,心头忽然闪过柜子里妈妈的颜料盒,红色,和绿色,那似乎没有动过一样的平面。

妈妈继续地说着,“在我的眼睛里,太阳是灰色的。”慧茹仿佛在这句话进入耳朵之前就已经料想到这个事实。她又想起她画中欲落的夕阳,奔跑的山峦,她无法想象这些在妈妈的双眼里,绿色和红色是混淆的灰色,这对于想要学习艺术的妈妈,是多大的一个玩笑。

慧茹捏住鼻子,试图用嘴呼气掩饰因为震惊而变的呼吸的急促。

“那你参加艺术考试怎么办,色彩这一部分要……”慧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听不到“要”字。

“我不打算参加艺术考试了,毕竟还有改变选择的机会,”妈妈平缓地述说着,“你不是说我文科好嘛?天无绝人之路,参加高考也并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慧茹愧疚地想要从自行车上跳下去。

慧茹无法把这些话都说给妈妈听,因为她怕妈妈又说她问题多多,太啰嗦,便自己一个人在脑子里想着:

“怎么变成你安慰我没关系了?明明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的语调,还要反过来安慰我……明明不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继续坚持下去而是要去闯一闯千军万马要走的独木桥就足够我难过一辈子了,还要装作这么平淡的接受现实是搞什么啊……参加高考……参加高考?!”

妈妈说过,自己高考失利了,去了并不心仪的大学,学了和选科完全没有关系的专业。

“就是因为这些,妈妈后来待在了不喜欢的单位,最后辞职待在家里做家庭主妇,过着并不如意的生活……”

 

05

又踏进那扇老木门,慧茹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扫视了。

“妈,我还想吃锅包肉,今天晚上做锅包肉好不好?”妈妈走到厨房里和姥姥商量。

“我做的锅包肉这么好吃?”姥姥开心地忙活着,“那今天晚上还给你做!”

对着敞开的卧室房间门口杵着的慧茹,妈妈投去一个轻轻眨动的右眼。

“你不是问我文科怎么学吗?我给你找了一些推荐的书,你看看,”妈妈抱来一摞厚薄不一的书本,咚地一声放在桌上,“你看吧!我最近又开始重新读《红楼梦》了,我们可以一起看书。”“好。”

“琴琴,你选择不参加艺术考试,真的要放弃画画吗?”慧茹冷不丁地问。

妈妈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有时候我也无法强迫自己做无法承担的事物。”

“把画画当作爱好也不行吗?”

“后面的日子里时间会越来越少的。既然放弃了,我希望自己能在选择的其他事物上努力做下去,至少这样不会后悔放弃了画画吧,至于后面会不会捡起来,那我也不知道了。”

慧茹看着妈妈的双眼。

“琴琴,眼睛分不清红色和绿色并不是可怕的事情。你还能通过明暗享受这个世界的色彩,”慧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着,“以后每周末抽时间咱们一起去画室吧,我和你一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在我心里,画画是调节我低落情绪的工具,把它当成爱好的话,我想会帮助到你面对学业和压力。”

“这只是我的提议,最终你如何选择是你的权利。”慧茹补充道,“我们出去吃饭吧。”

香喷喷的糖醋味直冲进慧茹的鼻子,这一次慧茹不再讨厌糖醋汁的气味了。她用筷子娴熟地夹起一块肉,放进酱汁里蘸蘸,又放进自己的嘴里,满足地嚼起来。

“李琴琴,我要回家了。在你家住了一晚上之后,我觉得自己不和父母说就跑出来实在不负责任,我要回去了,在学校见!”慧茹面带微笑,实则心里慌张地想着,“明天就要上学了,万一妈妈发现我并不是同校的同学……那就完蛋了!该去哪里住呢?在桥底下当流浪汉真的很丢人……会不会有坏人啊?”

“留下的纸条妈妈应该会看到吧?一定要看到啊。”

“孩子,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阿姨的通话机上传消息!”姥姥担心地看向走向门口的慧茹。

推开门下楼,巴士到了。

巴士?

慧茹急匆匆地冲上巴士,终于掏出2017年铸的硬币,投进投币箱,发出清脆的响声。

终于,终于。还好,只是一天晚上,没有太久。

“妈妈!”慧茹用力地捶击着家的大门,“我回来了!”

“来啦!”妈妈在门内回应着。

打开家门,慧茹怔住了。

沙发上多了的画框里,挂着那幅披着头发的少女,填以一种与现实不同的色彩。餐桌上本来悬挂的丑丑的线条艺术,换成了署着妈妈名字的画作,如果说梵高眼睛里的星月夜是旋转着飞旋的星月,那妈妈笔下的风景,像是戴上来自异世界宇宙的“有色眼镜”。

慧茹激动地冲进妈妈的房间,惊喜地发现妈妈的书桌上,妈妈的梳妆台的角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字条:

“请用你的双眼享受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色彩吧。”

 

07

星期六。

慧茹站在起跳台上。

“深呼吸,不会有问题的。紧张只是小事而已,这一次决定不会有事的。”

尽管还没跳入水中,慧茹的手心的纹路里,流起汩汩的河水。

“三、二、一。砰!”

慧茹举起双手并在一起,钻入水中,似乎与水融为一体。

“不会有事情的。不会有事情的慧茹。眩晕是正常的,这一次不会出问题的。会顺利的。”慧茹在心里默念着。

“第一名,xxx。”

“没关系的慧茹。至少这次你完成了比赛,没有紧张,没有晕,没关系的,还有机会。”慧茹自己抱起肩膀,安慰着自己。

“第二名,慧茹!”

慧茹兴奋地跳起,摘下泳帽散下头发,泪水顺着没有擦干的皮肤流下,外人难以看出。

披着头发的少女站在领奖台上,遥远地看向看台上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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