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睁开我的双眼,车中已经漆黑一片,可窗外凌晨的街道依旧灯火通明——这时我从未见过的。我望着街上大大小小的霓虹灯,来来往往的车辆,好奇极了,我好奇的问爸爸:
“爸爸这是哪里?”
“这是北京。”
此时我已经不知不觉的离开了家乡,可我还不自知——我是一个一直呆在家乡的小女孩,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北京这个词——像刚破壳的小动物,我好奇的的打量着这个词语。可来不及细想,车一转弯,停在路边。门开了,妈妈下车,不假思索的转身走进路边的一个快餐店里……不一会妈妈回来,手里多了一杯酸梅汤。
接过杯子,我小心的凑到吸管口,喝了一点点。
这也是我第一次喝酸梅汤,淡淡的梅子味,酸酸的,又有些甜甜的。冰冰凉凉的一直从我的嘴里延伸下去。杯壁凉凉的,深棕色的酸梅汤就在这窗外透进来点点微光下随着汽车的行驶摇晃。一瞬间,我想起了生病时姥姥做给我的可乐生姜——也是这样深棕色的,但冒着热气。还记得我发烧时,姥姥把可乐和生姜,大葱放在锅里一起煮,煮到可乐不再冒泡,只留下黑乎乎的一大锅。热乎乎的盛出来,一勺一勺的喂给我——难喝极了,喝到后面已经舌头烫到麻木,已经没甜甜的味道了,迷迷糊糊的我感觉到的只有伸进嘴里金属勺传来的苦涩的味道……
回过神来,这一路上,我都没再听到过姥姥的声音了。
“妈妈,姥姥呢?”
“姥姥在老家呢。”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暂时不回去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也怪年幼的不懂得爸爸妈妈的心思,我只知道姥姥不见了。一瞬间我便哭了出来。手里的酸梅汤也全洒在我身上……
只因姥姥是我童年最重要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一出生开始我就和姥姥生活在一起了。爸爸妈妈似乎也不经常和我见面,我就这样和姥姥一直生活着——至于哪里,记不清了。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开车进去的话,需要穿过一段铁轨,便能进入一个小道,路面变得开阔,不远便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那里有几栋黄色的住宅楼——最高也只有六层,楼旁是一块一块的土地——秋天地上都是金黄的大豆杆子,豆荚裂开,里面是金黄的大豆,有时又有人种上地瓜,绿泱泱的一大片……姥姥姥爷都住在这里。她们也有一块不大不小地,春天种上花生,快到秋天便能收获。晴朗的日子里,姥姥会娴熟的找到一块砖头,搬着小凳子坐在台阶上,将花生拔出来,在砖头上磕去泥土,我则穿着小布鞋,捡着大个的脆花生吃……
妈妈的脾气不好,显然我的哭声让她有些生气了。她用有些强硬的语气勒令我,可我却哭的更加厉害了……
不安与恐惧下,我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站在镜子前,妈妈为我梳着辫子——紧贴头皮的高马尾,发丝拉着头皮有些疼。记得之前都是姥姥帮我编头发:轻轻将头发分成三股,三股头发一个搭着一个,每绕完一圈,姥姥就会为我记上一个数。“一,二……”
“妈妈,我想姥姥了。”
“我们放假再回去。”
“什么时候放假?”
“很快啊,你想想,九月开学,十月……”听着妈妈滔滔不绝的讲着,我知道距离放假还有很久……
“妈妈,我想姥姥了。”我眼眶又红了……“我想给姥姥打电话。”
“那你打吧。”妈妈无奈的掏出手机。
我拨通电话,对面传来姥姥的声音。
我又哭了起来。
“姥姥你在哪呢……”我哽咽着,话也说不明白。
妈妈赶紧接过电话,跑到厨房里去了。
我抹着眼泪,偷偷跑到厨房门口,紧贴着们,竖起耳朵听着。
听了又听,我得出结论——姥姥要来了。
尽管妈妈很不开心,她不想让姥姥再麻烦自己。可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姥姥独自一个人来北京了——尽管一路上有些艰辛(还把手机弄丢了)……但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可是没来几天,我又开始忧心忡忡了。我知道姥姥要走了。
“姥姥明天你不走吧”,“姥姥再呆一天”,我每天几乎都重复着这个问题,以至于爸爸妈妈一度以为我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
可是只有我知道,爸爸妈妈对于童年但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姥姥不走,我再呆一天”姥姥总是斩钉截铁的向我保证。
可是这样一天天下去,爸爸妈妈都有些不耐烦了。
直到一天,我的“胡闹”引来我妈妈的爆发。
她对我发火了,混乱的场面,伴随着我的哭声,我妈妈把我拽出了门……
她拉着我走上街,在街上,妈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姥姥要回家去了,她家里还有很多事,你老拖着姥姥,只满足了你一个人的需求,可是对别人造成了很多麻烦,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这些,可是我就是不想让我姥姥离开,所以一路上,我都保持着沉默……
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外面走了很久……
太阳落山,阳光明晃晃的,透过小区的枝叶,撒在地上,明亮极了……
“妈妈我想让姥姥也出来玩,我去叫她你在门口等等我”
妈妈没说话,而我兴冲冲的跑上楼……
可是我却没见到姥姥,问爸爸,爸爸也说不知道,我便拿着我的脚踏车着急的冲下楼去。
“妈妈姥姥怎么走了,她去哪了?”
“不知道啊,买菜去了吧。”
我心里似乎有了答案,可是我不愿相信,我骑着车一圈圈的围着楼转,期待着姥姥“买菜”回来。
直到深夜,我也没见到姥姥——是的姥姥瞒着我回老家去了……
可是我却没有再哭了。这看起来似乎就是一场来自爸爸妈妈的阴谋,使得我做不出任何反抗,而面对爸爸妈妈的举动,我也似乎坦然,被迫着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许有时我也会在某天某时突然想起和姥姥的点点滴滴,于是偷偷躲到某个角落抹抹眼泪,但在那天之后,我也停止了诸如此类的举动。
直到现在,我也会经常想念姥姥,想回家乡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