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学校的日子匆匆又漫长,像在喝一杯冰美式,每次入口都是无尽的苦涩,无法感知到咖啡豆被碾碎的醇香。
她品到的只有苦涩。在体育课上她没有搭档,狼狈地往复奔跑捡球;在午睡时听到别人偷偷说“她总是冷着一张脸”,无法回击那大声的悄悄话。
她索性冷起脸,藏匿滚烫的心脏;可她终究是一座孤岛,甚至只能称作一个流浪航行的人。即便数着日子在海上漂泊,也会被游轮驶过掀起的风浪所拍倒,所吞噬。她决定,试图加入那一支只有七个人的船队,试图抓住她们抛出的锚在海上谋求一丝太平。
她学着水手的模样,生硬地撬开鲜活的贝壳,将具有齿轮边缘的贝壳镶嵌进皮肤,拖着沉重的躯壳在木筏上苟活。
可邪恶的水手拒绝了。因为那张冰冷了太久、不知如何微笑的脸,因为那在海上浮浮沉沉一霎那就可能消失的流浪者无法带给她们利益。她们四处宣扬着,声称女孩的到来撕碎了团结与和平的风帆,为驱逐与杀戮编造着荒谬。
她躲进黑暗潮湿的洞穴中,不停地将脆弱的手指伸进石壁的罅隙抠下石壁上附着的贝壳,将流着鲜血的双手浸泡入咸腥的海水,不辍地摸索着海底的贝壳,让它们陷入皮肤与血肉,直至身体上没有一寸可以贴上贝壳。
披着贝壳织起的毛衣,她感到疲倦。她把自己叠起来,变成一只贝壳,沉默地待在小朋友收集贝壳的小木盒里,疲惫地睡去。
她来到一片青葱的草坪,站在在不知道是谁家的庭院里。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斜挎着书包的男生在柏油马路上骑着自行车,向着这座屋子的方向,头顶是橘黄色的阳光,比暖阳还要耀眼温暖的阳光挡在他的头后,如同月全食一般圣耀。他从浅蓝色的自行车上跃下,把车子停在小院的栅栏旁边,推开围有藤蔓的木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副羽毛球拍。身后的房子里,身着淡黄色碎花长裙的女生推门走出来,见到来访的男生满是欣喜。
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
男生挥拍击中羽毛球,掉下的白色羽毛残渣在光下漫无目的地飞舞,穹顶之下没有森林笼罩的天空,光束发生丁达尔效应,宛若舞台聚光灯投射,仿佛两人相拥,踮起脚尖便能共舞一支芭蕾。四周只有击球的砰砰声在耳边错落,还有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她能够听到的心跳声,像是没有节拍、无法定音的鼓咚咚乱敲。碍于窄小的一块土地,球总是在空中停留不久便坠落在地,两个人总要弯腰去拾起。男生上前轻抚女生披散的长发之下绯红的脸颊,在橘黄色的日光下被日光的画笔染开,好像脸上涂了油画棒的色彩。
她想起了,两人是寒假时看过的一部喜欢的影视剧中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她想上前去轻拍他们的肩膀,想要一张他们的签名,这样便能在内心的陈列柜中摆上这件珍贵的藏品了,仿佛身上粘贴的贝壳也会因此而变得轻盈,自己也将加入水手的队伍,在海上有目标地航行。她正准备这样做,她甚至想好了,这个签名应该签在衣服上的哪个位置。
可她并没有迈出那一步,她站在原地,她无法迈出这一步。她害怕自己会突兀地打破柔软的光球,害怕自己的满身沉重会随着脚步坠地。草坪上不远处的二人相拥,被一条光亮细织成的毯子柔软地包裹。她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一幕,珍惜地用双眼拍摄着幸福。
她不愿去打搅,安静地欣赏那一份真挚的爱意,那如同一盘香甜的苹果派弥漫的香气的爱意,细小的微粒在空气中飘散,她为自己能够闻到幸福而感到骄傲。那些微粒悄悄地,也钻进她的身体里。
她从装满自己和贝壳的小木盒中苏醒。那些微粒在她身体内温暖地膨胀着体积,她用力地伸展腰筋。她从狭小的木盒中挣脱,从螺栓上拧下那枚蕴含巨大能量的螺丝钉,使劲砸碎浑身的贝壳,残渣掉落一地。碎片的边缘划伤皮肤流出暗红的血液,她抖落浑身的旧日,站上方形的木盒,踩着自己的步调与韵律起舞。
那颗金色的小螺丝钉,正正好好扭进她的音乐盒里。音乐盒渐渐恢复转动,唱起幸福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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