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霭霭,无日中天

——记仰望天空

我记得自己在广厦万间中奔跑,穿过亭台楼阁,转过有些磨圆有凹凸不平的巷子,手快速抵过,给转弯加了些速度,又步履轻盈起来,似乎有什么在追着,我能够感受的,不是跑步素来气喘吁吁的干涸和挣扎,而是一种似乎云气在托着我的脚尖,踏着空气助力,向外飞去,半口风儿咽下,运转着肺部的加速,却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明明在跑,却是有种周围景色在移动。我仅是站着,又跨过了几个街区。

从各种崎岖的角落间隙中穿过,碰巧扶到阴影下小片潮湿的空地,带走了一抹绿,手底粘着碾碎的青苔,翠绿的汁液,一些土与灰尘的自由。不知何时,总到了湖边,钻进一只雕花的蓬船,微微有些旧了,我趴在座位下,倚着掉漆的船角。巨响猛然到临,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头,把破碎的船身和掉落的顶端搁在身外,不懂得求救,默默掩耳盗铃,不做声响地躲藏。之后从手肘处寻找着自己的目光,小心转向上方,希望察觉破损的情况,于是看到了船顶破开盆大的一个洞,凹凸不平地盛下一片天空,像一团在尘灰中滚了一圈的棉絮,或许也是一种大理石剖面积年累月的白,用旧了的白毛毯似乎还是很相像的,一只纯黑的鸟儿划破脆弱的平衡,羽翼本应是黑亮的,在这样的天气下,光芒密不可透,于是只是一团墨色的污点,抢占着风的天空。黑是绝对的,白是相对的。天是即相对又绝对的缝隙。我望着它,深深印入了脑海的记忆。

这是我与天空的思想意义上的首次相遇,第一次看见天空,尝试用灵魂与它交流,即使是梦。于是掐头去尾,只记得有那片天空曾经一闪而过笼罩这梦境的一隅。

此后,越来越常见的随时忘记处境地立在天空下,去寻找与它一样的灰度,一样的湿潮,一样有那种又是神秘又不免压抑的天空。

素来不那么爱晴日,非不喜那波光粼粼、湖光山色,亦非不愿空气浮光掠影,沉溺于莞尔氤氲。只是晴自有标杆,却是流水线的恩赐一般,均是一样,明媚、晶莹二词可略以蔽之,空气中飞舞着似乎金色有近乎透明的物质,呈亮了整片大地,我们姑且称作为光,天空是一块硕大的透镜,将光芒投进却不凝聚,且让万物都添亮了一层琉璃,又将这琳琅的世界投向宇宙做哪里的乌托邦。晴日皆是如此,确实是美的,奈何实在单调,却渐渐不若阴天了。

阴,无非是云遮蔽天日,见不到光芒造影,望不见明黄彩色,灰、白、黑为主,偶尔也颇具情调的添几抹深蓝与土黄,和雨的清冷沉静、沙尘暴的热烈疯狂一起约一场盛筵。

纯白的,似乎白纸,仿佛欲将天空着墨,北方是常有的,冬日颇多。天是白色的,各样墨色的鸟儿总要挑拣着这样的日子盘旋于天空,有时也分不清到底天在旋转还是鸟雀在寻找着天的缺口,啄破一寸云,救一抹阳光。总是感到诧异,分明是太阳烤不化地球高空中的厚沉冰雪,何以算得上漫漫云层藏匿了烛火的太阳。如此的云,是没有边界的,哪里也抽不出棉絮被的边沿,任何一位描摹天空的闲客总是稍有恼怒,又陷入了寻觅,翻理那层层绵软,半响便自溺其中忆起沉甸甸的梦来。往往此时体验一下格陵兰岛的盛大游览,天空似乎爱斯基摩人的冰屋,我们则共处于一片天地,受其庇护,为其囚徒,若是基地存在蚁虫,大抵是相似的。

灰的,确是水泥的颜色又于白油漆混合来去,满足自然的奇怪要求,刷漆布满地球表面,似乎准备烫一出银灰的长发,不与着离奇的什么计较,我却也是最乐见灰色穹顶。灰,似乎是拼命掩盖黑的白,又似乎是包裹着白的黑,复杂的思绪承载在这样的天空幻化为乾坤袋,囊括着回忆,寄存着人生,每每抬头,既是见云之纷呈变换,猜取形致,又是仰视过去,俯瞰未来。灰,载着雨的云,常常匿下了情节,打翻了土腥气,跌跌撞撞路过了街边的岁月,洗净了晨晖的封存。煮一壶涩烈的清茶,入口的不明所以,回味的旧时重现。

土黄的,似乎是裹满黄沙的云团耐不住重量的积压,掉下来覆压整个地面,把各样人可见的区域都也笼罩在内部,大气中不慎胡乱撞进其中又寻不开出口的风各处飞箭般穿行而过,于是和新搬进来的人类和地球表面的生物圈,展开了一场恶斗。鸟儿全都销声匿迹,许是早早就被猛烈的风势吓跑,又或是早就被卷走了,最大的结局可能是于乌云中艰难飞翔,烈风视其无动于衷,将明亮雀跃的声音或是痛苦绝望的哀嚎和求助均隐匿在呼啸中不复存在了。平常最是笔直的杨树柳树,亦难抵抗风愤怒的发泄,只宁可折断臂膀,触目惊心的断面扬起尘埃,不折半寸腰,在风中飞舞处,伴着残花作松柏。我抻着一把透明伞,冲出大厦庇护的屋檐,突破人群的簇攘,向空无一人的瓢泼大雨和黄沙漫天走去,感受到伞所受的阻力非平日可言语,既有密密麻麻如同垂直枪林弹雨洒落伞面,还有各个方向时息时卷的风不断袭来,刚走出一百多米的路,一股劲风袭来,为我的伞面汗毛倒立,却是成了把郁金香,对面躲在屋檐下膘肥体壮的男人随即爆发出激烈的笑声,朋友不断推搡他,叫他收敛些,也全然不顾,见他朋友也稍有笑意,我懒得评论些什么,或许民国时鲁迅提出人们冷漠且如鸭子一般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情形任然存在,或许文明开化总是无法普遍吧,哪怕在这样一个高知群集的地段。我拖着伞往前走,放弃了再因打开它拖慢脚步。街上悄无声息,似乎海滩上的沙融进水中,做成的泥水泼向天空,这就是如今的苍穹,树木时常折枝,噼里啪啦,我离得再远些,没有一个人出现在可以企及的范围内,我感受到从未经历过的自由,我突然想要奔跑,在这样一个积聚不可思议的天气和我的兴奋,使我再难用理性思考,于是我凭踏浸湿的鞋,踩在风上,向前路冲去,书应当湿了一大片,我已经如同掉进了黄河,身上除了黄沙便是泥水,但这洗不清我的激动和这超越一切所见带来的快感。

从此之后,不论是梦境亦是现实,天空成了某种雀跃的载体,亦是填充浪漫的漂流瓶。

繁杂的事务使游览山水的意趣成为了诗人生平中的符号,我们只能通过千百年前的文字体会景色与畅想的所在。难以在现实中寻找到非科学或是非理智的产物;失去能够为自然或是纯粹的存在,而非思想情感或是人际关系,触发体验和思考及感情迸发的方式。

于是,对于我,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仰望天空,是我唯一寻求感性的方式。

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