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感到恐惧,却莫名奇妙地意志高扬。不过,现在成为调查团的一员,冷静反而占了上风。就像太阳即使猛烈燃烧,内心却依然平静。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在那一年的夏季,太阳给予了华北平原超乎寻常的光与热。恐怖的光影让不少人站在家门口不敢跨过雷池一步,别说被太阳直接照射了,哪怕是躲在阴影的庇护之中,骇人的气压和恶毒的高温也足以让人喘不过气来。如果让麦克斯韦在这种天气下晒上一个小时的日光浴,我相信即使是他也会对光的波动说产生些许的怀疑。
一天前,学校告诉我们第二天要带一副扑克牌,每张写上自己的名字来学校。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学校素日决不允许我们带这种东西来,现在反而主动要求,更奇妙的是,这个要求来自体育老师,这让我们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学生毕竟本性乐观,就算要出什么事也是以后的事,与现在的我们无关。第二天,大部分人都带了一副扑克牌,午修后,大家就集体开始打起了斗地主,其中有几个捣蛋分子,甚至自己花了几张纸筹码,去邀请其他人打德扑和梭哈。
是一点二十吧,所有人把扑克牌收拢,陆陆续续开始下楼了,这正是日正当中之时,只有少部分人爽快的踏入了阳光之中,不少人一直在阴影边缘徘徊,就好比站在游泳池边上的旱鸭子,不时用脚拨拉一下水面,却始终没有勇气更进一步。终于等到上课铃打响,剩下的人才无可奈何地跃入阳光的游泳池。
最初,我们只是感到不安,甚至有些兴奋,没有人感到恐慌。当两名体育老师一起拎着一个…浴缸,走出体育办公室的时候,连不安也消失了,我们感到疑惑,还有滑稽。
然而,这两名体育老师确确实实是把浴缸拎到了跑道起点上,然后向我们走来。气氛瞬间又被扭转,这次,我们也确确实实感到有些恐慌了。
“今天跑步。”体育老师简短的下达了这个我们预料到的结局,不少人顿时哀嚎起来,体育老师接着说:
“今天确实比较热,昨天天气预报还说今天会阴天来着,但我们几个都把这浴缸搬来了,那就跑跑吧,正好锻炼一下意志力。不舒服就直接说,去阴凉歇着去,歇完了接着跑,明天温度差不多,跑完的人可以室内自由活动了,没跑完接着跑。”
老师顿了顿:“你们都带扑克牌了吧。”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中的牌,但扑克牌不重要了,我们更关心一个重要的问题。
“老师,今天跑几圈,那浴缸是干啥用的。”
我曾经很好奇天旋地转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因此我站在床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转,然后猛地停下,这时我多半会站不住,一下跌在床上。现在,这种训练起了作用,因为我还能在熊熊的烈日和残酷的话语下保持站立,而有几个可怜鬼是确确实实摔倒了。
“25圈,5000米”
“跑完一圈扔一张扑克牌到这浴缸里,最后我们会统计这浴缸里扑克牌的数量,如果我们搜集到25张写着你名字的扑克牌,那下节课你就自由了,没带牌的人来这拿点卡片写上自己的名字。”
25圈,这确实是个让人感到恐惧的数字,而头顶的灭日,更是将这挑战的难度,推向了极致。
但我却隐隐感到有些,期待。我从未跑过如此长的距离,哪怕是在气候怡人的天气下。我不认为我能跑完这25圈,但我很好奇我的极限在哪。
于是,随着一声令下,我们从起点出发了。很快,所有人就分开重组,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集团。第一圈很快结束,所有人都往里扔了一张卡片。随后是第二圈,第三圈…
然而到了第五圈,发生了第一次,也是一次较大的人口流失,大概七八个人凑足了这五圈,直接在一个拐角处悄悄的脱离了跑道坐在了阴凉处的长凳上。接下来,每一圈都开始有人放弃,坐在长凳上喝水,散热。但几乎没人再站起来加入我们的行列了。
又一次从阴影中步入阳光,散热系统入不敷出,身体努力的排汗试图降低体内核心温度,但我的内脏还是越来越热了。脚似乎有些软,好像踩在沙漠之上,热沙阳炎之下,就连大脑也不清楚了。恍惚间,好像面前伫立着一座狱炎的牙城。这时,一位同学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问我:“几圈了?”
我神志不清的回答:“九圈。”
就这一问一答,吸气量不足,我下意识的用嘴快速呼吸了一口,然而无事于补,呼吸开始变得紊乱了。
我瞬间清醒了些,呼吸必须一丝不乱,我加速几步,踏进了阴影之中,调整好呼吸法,将第十张扑克牌扔进了浴缸。
现在我感觉冷静些了,虽然核心温度依然很高,但恍惚的不真实感消退了,我的感官似乎变得前所未有的精密。我保持着跑动审视了一遍我周围的环境:木凳上的漆似乎有些掉了,双杠的一侧出现了一道可怕的裂痕,那边的树干看起来造型很奇怪…我从未注意到这些似乎毫不重要又奇怪的细节。我感到清醒,却又有些混乱,就在这胡思乱想当中,第十一圈完成了。
现在,场上就剩下十几个人了,哪怕是那些素日的体育健将也在烈日中痛苦的挣扎着,已经有差不多一半的人躲入了阴影之中,其中不乏我相当要好的朋友,当我路过他们所在的长凳时,所有人都向我们鼓着劲。
到第十六还是第十七圈的时候,我又有些陷入了恍惚的状态,这时,身后传来“咕咚”一声,随后就是一阵大呼小叫和奔跑过来的声音,最初我恍恍惚惚的继续往前跑,过了一会我突然知道发生什么了:有人摔倒了。
踏出体育办公室的空调房颇让我不舍了一段时间,太阳冷不丁的又一次直射在我脸上,我不由得抬起手来挡住了我的双眼,这时候,我不得不说我的内心发生了一次巨大的动摇:几近二十圈了,可以了,这已经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壮举了。哪怕阴凉处没有空调房那么优越的环境,也很说得过去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之时,督促我做出选择的,是一阵穿过树林的凉风。
说来也很奇妙,如果我再往前走几步,迎面而来的热风并不会给我带来任何触动。但那阵风穿过了树林,使得其温度稍微下降,并且刚好,吹在了我身上。
好吧,既然自然是支持我的,那挑战一次太阳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开始玩命的跑了。呼吸法,温度,疲劳,酷暑都被我丢在了脑后,虽然动作激昂,但我的内心保持着平静,这是一场对于我自己的试炼,说什么也要完成。
二十三,二十四,当第二十五张扑克牌被丢进浴缸,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同学都欢呼起来,这是一种真实的钦佩,一种放弃者对坚持到底之人发自内心的向往。
我躺在了草坪上,看着地表晃动的光线,我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宁与放松,现在我知道,太阳仍在天界辐射着光辉,太阳并没有被战胜。但这对于我而言,正是一次太阳的证明。
附:那名摔倒的同学体型较胖,被太阳照射着晕倒了,第二天,体育老师特别表扬了他
虽然体育老师兑现了他的诺言,让我们下一节课在室内自由活动,但无论跑没跑完的人都享受到了这一份待遇,这让我们几个人提出了严正的抗议
第二天,我的腿疼炸了,有一种在厕所蹲了半个小时的感觉,而且不少人都是以这个状态来上学的。
我同桌开始带太阳伞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