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25 末盛

引子

在我15岁那年,我“开花”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那他一定像文艺复兴前的欧洲教会一样严苛。它不允许人们在不正确的时间,对一个人、一件事、哪怕一件东西,产生超出他允许的范围的情感。

假设有人产生了超过他允许范围的情感,那在他的皮肤上就会出现一个花朵样的、类似纹身的印记,旁边还有一个花体单词,表明了你是因为什么出现了这个纹路。而当这一份情感消退,印记也会随之消失。

在当今社会里,出现这种印记——也就是所谓“开花”,被认为是耻辱的,甚至当出现某些特殊种类的花时被认为是犯法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学校、公司、甚至社区,都会组织强制性的检查,来寻找那些特殊的印记。

而作为一个前十五年人生都遵纪守法的标准“乖乖女”,虽然我的成绩不算是非常优秀,但在老师、长辈、甚至是同学眼里,我都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开花”的人。

但,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

 

 

1.

那一天是高一刚入学的第二天,夏季炎热的中午我闲来无事,哼着歌在校园里闲逛,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艺术楼的走廊上。

我其实向来很羡慕那些会画画的人,实在闲的时候会查找一些教程学一学,平时倒也没怎么关注。所以相应的我并没有因为包括这个在内的任何一个爱好而“开花”过。

所以缓缓踱步过每一间教室,透过窗户看到一幅幅只是半成品却仍能看出优秀的素描之时,我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睁眼时,我愣住了。我猜爱神趁我不注意给我心上来了一箭。

我是说,我一见钟情了。

教室的地面上摇曳着斑驳的树影,而那些逃过树叶阻拦的阳光在他脸上跳跃着,不时略过他清澈的眼眸,隔着刘海在他额前留下浅浅的一道阴影。

好看。

我的大脑已经宕机到只能想出这种水平的词了。

等它终于重启成功,我已经推门走进去站到了他面前。

这种场景饶是我这个社交恐怖分子也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我的大脑高速运转,企图说些什么来及时阻止这个氛围继续尴尬下去,结果在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思路被猛踩了一脚刹车。

大脑二度宕机。

他似乎被我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继续画着手里的画,但是整个耳朵已然通红。

太可爱了吧!

我咽了口唾沫,总算是在被美貌冲击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找出来一句能说的话:“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啊,可以啊。”

他微微后倾身体,冲我浅浅勾起嘴角。我强行压制住表情并忽略脸上似乎还在疯狂飙升的温度,绕到画架另一边去看。

与其他画架上的素描不同,他画了一副水彩画。

深蓝色的夜空中挂着弯钩般的明月,海天交界处用月光勾勒出地平线,看上去是那么的远。波光粼粼的海面衔着雪白的沙滩,而在沙滩上离得极近的地方,安静地躺着6枚硬币。

“这画的是什么?好好看。”

“我的《月亮与六便士》。”

我对文学一窍不通,对很多名著的了解都仅限于知道名字。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哦~”了一声,然后摸摸鼻子假装继续欣赏作品。

“就像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种吗?”

“可以这么说吧~”

他又朝我笑了。但是他的声音让我意识到一件很关键的事:面前这个留着自然的锅盖头、穿着男款校服短袖的人,似乎是个女孩!

我不动声色地微微把目光下移了十几公分,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很好现在是三室两厅起步。

如果我活在动画片里,现在我一定挂了满脑袋黑线。于是在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告辞离开以后我落荒而逃冲回了教室。

然而令人崩溃的是,在下午上课前2分钟,我眼睁睁看着她走进了教室。

我居然不知道她和我一个班,这简直太亏了。

于是我决定,下了下午第一节课去问她的名字。结果下课后她先一步找到我:“你叫什么啊?”

“我叫夏茉。夏天的夏,茉莉花的茉。”

“我是苏浅。”

她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之前怎么就不知道。

 

沉迷于美色的后果就是我对我身上产生的变化一无所知,直到晚上准备洗澡脱衣服的时候我才看到,在胸口的正中央绽开了一朵蓝紫色的鸳鸯茉莉,叶片的尾端挂了一个“painting”。

鸳鸯茉莉,花语是一见钟情的爱。在生长过程中会由蓝紫色转为白色。

虽然和我最喜欢的茉莉关系并不大(这两个物种从纲就不是一个),但是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开花”了啊!!!

“开”了啊!!!

我在原地僵硬了十几秒,CPU持续超速运转才勉强接受了“我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到‘开花’”这件事,并且在冲澡的时候持续性自我反思。

直到我关上灯躺在床上,我仍然对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没有任何头绪。

“我居然‘开花’了……别的不说,这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幸好印记的位置不是那么显眼,不然真是完蛋了。”

苏浅的脸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我垂下眼眸,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直到把我自己整个藏进被子,

“或许,我应该离她远一点……”

 

 

2.

第二天我坐在公交车上出神,越是想把苏浅那张温柔笑着的脸忘掉,大脑越是把这份记忆深深烙印。

我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意识到已经坐到了站,于是慌慌张张地背上包冲下了车,在站台上平复后怕的心情。

“好险,差点就坐过站了……”

我拍着胸口走下站台,结果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自行车刹车声。我条件反射地闭紧眼睛耸起肩膀,等待疼痛的到来。

几秒过去,想象中的疼痛和碰撞并未降临。反倒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这……好像是苏浅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苏浅已经下了车,一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微微朝我伸来。她蹙着好看的眉毛看着我,看上去很担心我有没有受伤。

“诶苏浅,是你啊。”我放松下来,却又不得不强压着差点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只露出浅浅的微笑,假装正常地回答,“我没事,你呢?”

“我当然没事啊,我差点撞到你我为什么会有事啊~”

她似乎是被我的话逗笑了,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亮。我没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好吧,有点道理。那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

“嗯。”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远离的想法。

没办法,根本远离不了啊。

 

既然无法远离,那我只好试图将这份青春的悸动转为友情。

于是喜欢与关系亲密的人肢体接触的我,开始避免触碰到她

可当我看到她初中的朋友捏她脸时、同班的女同学抱着她时、我们的共同好友打闹着摸了她的头时,我不受控制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嫉妒和羡慕。

“这种感觉真的很像吃醋。”我这样想着,

“可我明明算不上她的什么人。”

我和她认识还不过几个月;

我不会画画,不看流行的动漫,和她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最重要的是,我还是一个连朋友般的触碰都不敢的胆小鬼。

我走在路上出神,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胳膊上传来硌了什么东西的微痛,我的意识终于回笼,才看到从我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飞驰而过的汽车。

“想什么呢?连路都不看了。”

是身旁推着自行车的苏浅。她一只手拽着我的小臂,脸上又露出了和那天一样有些担心的表情。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我该说什么?

说我在想怎么追求喜欢的人?

说我在吃那些比我勇敢、能若无其事和我喜欢的人接触的人的醋?

其实当然可以,但我不知为何没说出口。我撇了眼硌我的罪魁祸首——她手上万年不变的黑色手表,又抬头看向她的眼睛说到:

“没什么啦,我在想下周的期中考。”

“噗,你想这个想这么认真?你卷死我吧。啊——我的物理——要挂啊——”

我听到她的哀嚎无奈地笑了笑:“不会问我。”

我们甚至连选科都没有共同点:我纯理,她纯文。

这个时候我已经站上了公交站台,她即将骑着自行车离开。每天一起走的这段路总是那么短暂。

我不露声色地叹口气,然后笑着跟她说:“那么明天见啦~”

“明天见——诶等等。”

我疑惑地转过头。

“考完试要一起出去玩吗?”

我撞进了一片漆黑、却闪亮到几乎会刺痛我的心脏的星空。星空的主人直勾勾地盯着我,眼里的期待满溢出来,仿佛和我一样压抑着加速的心跳

“我……回去问问家长,明天给你回复。”

我感觉到脸上逐渐升起热度,飞速搪塞后便躲在公交车广告板后。从底下的镂空处看到她离开后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仍然滚烫的脸。与此同时,我还感受到了胸口同样的滚烫。

又来了,每次心跳加速时那个印记也跟着发烫。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失落:我可是已经“开花”的人,怎么配得上这样干净的她呢?

 

 

3.

尽管面对这场约会我感到胆怯,但是关系已经变得那么好了,我也没有不赴约的道理。于是期中考完以后,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场。

这应该是每一组闺蜜都会做的事情吧。

我咬着吸管,偷偷地瞄了一眼她的后脑勺。

今天我才突然发觉,其实她的身高也就比我高了几公分,但不知道为什么,印象里的她看上去几乎要和青春期一个劲窜个的男生一样高。

也许是因为她就像是我的月亮吧——纯洁、明亮,却又挂在那么高的地方,遥不可及。

不过暗恋果然容易让人分心:我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于是我的左肩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拜托,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吧,”被我撞了右肩膀的苏浅嘴角擒着一抹无奈的笑,一只手反手叉腰,另一只手拎着奶茶,“你这样搞得我也很焦虑啊。”

“哎呀抱歉抱歉,不想啦不想啦。”我从善如流地收起脸上那副也许苦大愁深的样子,挂上一副笑脸回应道。

 

我们在商场里闲逛,结果从一楼上到五楼又回到一楼,真的没找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于是随便找了个长椅歇着。

我听到她把奶茶喝空了的声音,看了看手边已经空了很久的塑料杯,心底突然涌上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把包放在了长椅上,然后拿着空杯子起身,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呐苏浅,杯子给我吧,我一块去扔。”

“诶?那麻烦你啦~”

她最开始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把杯子递给我,并朝我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也以一个笑回应了她,接过杯子后便转身小跑着去找垃圾桶。奔跑时带起的风拂过耳边,吹散了她那一句“慢点!不着急!”

我不得不着急一点。因为我再不回头,我就要红得像一根胡萝卜了。

心脏一下一下敲打着滚烫的胸口,连带着从中呼啸而过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灼伤我的整个身体。

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离开她的视线。

气流呼啸着穿过我的嗓子,迅速地蒸腾了那些水分。微微干涩的痒感竟成了某种助兴剂般的成分,让我的心跳得更快。

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在她视线范围内的垃圾桶。我停下脚步,率先把自己的空杯子扔了进去,然后望着手里的另一个杯子出神半响,最终将嘴唇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那个她用过的吸管。

我曾经觉得小说里说的这种行为很变态。不过现在的我,都“开花”了,变态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梦幻的十几秒已经结束,我需要快点回去了。

一路上我回味着那大抵是幻觉的甜味,大脑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那温润双瓣的触感。直到我在她身边坐下,出走的理性才终于回归,并掌控主导地位。

“我敲我干了什么?!”我坐在旁边装作平常的样子瞳孔地震,“我居然在和她间接接吻!”

胸口的滚烫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这几乎是我所经历的最久的一次了。

“诶夏茉,”她突然喊了我一声,我看向她时她眼神有些躲闪,微微扯着自己的衣角,“我妈刚刚打电话说家里临时有事,我可能得回去了……”

“没关系的啦,正好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可以下次换个地方嘛~”

虽然这次约会只能遗憾地到此为止,但是这对现在无法冷静下来的我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仲夏送雪糕。

“唔,那我们走吧。”

“走吧。”

 

这次她没骑车,我们一起坐的公交。

全程我没说一句话。

主要是无话可说。

直到她下车,招着手跟我告别,然后渐渐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才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等车开远了,我才深吸一口气用双手捂住脸:

“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她……”

 

 

4.

时间一转眼到了第二学期。

上次约会之后的时间里没发生什么,不过是我在日常上课的时候,喜欢趁着小组活动偷瞄她;或是在体育课休息时间把下巴架在她的肩膀上大喘气,就像学校里任何一对好朋友做的那样。

我很庆幸的是这份不正常的悸动似乎在逐渐淡化。

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温度升高、树荫渐长,在“春服既成”的一天,篮球联赛开始了。

我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篮球技术放在女生里还是相当可观的。于是班级的女篮队长自然——没有落在我的头上,落在了班里那个个子高且技术也很不错的女生身上。

没办法啊身高是硬伤,我最后被安了个副队的头衔。

不过让我很激动的是,从第一次比赛开始,苏浅就都有来看。

晚春的中午已经很热了,我穿着篮球服在球场上狂奔,借助个子矮带来的灵活见缝插针地获取球权,不一会儿就满身是汗。好在我们班的女生投篮准度都在线,我们在上半场快结束时获取了4分的优势。

趁着对手边线发球前的空档,我偷看了一眼观众席:苏浅坐在十分靠前的位置,见我往她那看还笑着冲我招了招手。

胸口又隐隐有了发热的趋势,我赶紧把注意力放回比赛上。

随着一声哨响,球从边线传出,传到了对面23号的手里。我正好离得很近,便冲过去防守23号。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我以为23号会选择传球,但她实际上却选择了运球突破。极近的距离让我躲闪不及,被她的手肘狠狠击打了胸口,篮球服和短袖T恤对这份冲击的减弱效果又基本为零,于是剧痛从胸口蔓延至整个上半身,我后退两步还是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但是并没有判对面犯规,我只好咬牙强撑着爬起来,朝着球的方向追去。胸口的疼痛随着呼吸时强时弱,但总体还是疼得我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肋骨骨裂。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苏浅。

她看到了吗?

她会关心我吗?

我敢赌,会的。

胸口彻底滚烫起来,掺杂着剧痛几乎让我站不稳。我扶着双膝站在中场位置远观战局,实在是没了进去争球的精力。

“哔——”

哨响了,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感到身体一阵脱力,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夏茉!”“副队!”

我躺在坚硬的地板上,眼前几乎有一瞬间的发黑,但很快就被队友们担忧的脸占满了画面。

“你没事吧?!”

这是苏浅的声音。

我微微抬头,看到她担忧的脸倒着插入了队友们围成的圈里。

“还好,就是有点累——拉我一把。”

我在医务室老师扛着药箱抵达现场前站了起来。然后在用超过10句的“我只是累了真没啥事”应付完老师以后又来应付苏浅。

“那个23号是不是撞你了?疼不疼?下半场你别上了吧。”

“撞确实是撞了,”我笑着指了指胸口的中间位置,“还是肘击我这里。”

“这没给判犯规?!”

我听到她声音前所未有地拔高了一个八度,眉毛都快飞出脸了,赶忙安抚了一下她炸毛的情绪:“但我现在缓过来了,真的。”

只是还在发烫而已。

“那好吧。”她仍有些狐疑地看着我。我猜应该是我在场上的时候表情太狰狞了吧,所以只好坏笑着使出了必杀技:“那姐姐抱抱就不疼了~”

“泥垢了!”她笑着用用右手狠狠锤了我的胳膊。

很好,顺利搪塞了过去。

 

篮球赛的关心令我无比激动,激动到胸口的热度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被烫了一晚上的后果就是我的睡眠质量严重受损。幸亏第二天没有比赛,不然那场比赛我们班可能会完蛋。

所以就你这样你还确定你昨天没事?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浅满脸狐疑地盯着我,“昨天你真的满头是汗啊。”

苍天啊她怎么这么能惦记——

真没事,我只是昨天失眠——又不是疼得失眠……”

我看她又要开始辩驳,急忙补充道。

 

 

5.

第二学期期末考完的时候,我们又出去玩了。

这时的我已经不那么容易心跳加速,胸口的印记都变浅了一点。这让我很高兴,因为我可以更加光明正大地和她做朋友了。

同时因为下学期就要分科了,我们注定分不到一个班。所以趁着暑假,我们又一次出来玩了。

这次的目的地,是密室逃脱。

出于拼场等各种原因,我还叫上了我的两个朋友。当天我坐在后场大厅的时候,还在担心社恐的苏浅会不会跟她们玩不来,那个社恐的女生朋友会不会尴尬。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那个女生朋友这次一点也不社恐。我跟店员沟通的时候只是转过身去一两分钟,再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苏浅加起了微信。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郁闷了。

果然啊,苏浅这张脸,不一定斩男,但一定斩女。

 

这次密室是那个女生朋友提供的主意:一个中恐级别的校园主题追逐型密室。

我必须说我不是特别胆大的类型。

但苏浅大概率是。

上学期的时候我作为卫生委员也被拉进了黑板报的制作群。然后我就发现这个群名存实亡,每天放学后留到最晚的只有我和苏浅。

我不擅长画画,所以也就是给她打打下手,帮忙收拾班级甚至自习写作业什么的。基本上那两周我们每天都是天黑了才回家。

那个时候学校里的灯熄的差不多了,走廊里漆黑一片。而我,夜盲加恐怖小说十级爱好者,过于丰富的脑补能力让我基本都是揪着苏浅的袖子出的教学楼。

我发誓我是真的在害怕,才不是单纯想和姐姐贴贴。

但是苏浅没有告诉我的是,她对于漆黑学校的不恐惧主要是因为她并没有听说我们学校有校园怪谈。

所以这个有怪谈的“学校”,她可就不太行了。

这个是分线任务,我、苏浅,以及那个女生在一组。刚被关进去的时候还在走初始剧情,于是我们三个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切恐惧源于未知。我借着昏暗的灯光迅速扫视了一圈这个储物间,确认除进来的门以外没有任何NPC能偷袭的地方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抵在了我的肩上。我转头看去,是苏浅!

她轻轻扯着我的袖子,缩着肩膀,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我感到胸口不争气地又开始发烫,但又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把她搂进怀里。

“没事不怕,我在呢啊~”

我试图把我朋友也一起搂进怀里,结果被她推开并无情告知:“茉茉。我不怕。”

宝啊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我讪讪笑了笑,然后听到了单线任务那边男生朋友的哀嚎:

“夏姐——救命啊——”

我扶额: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比一女生还害怕。

同时我感觉苏浅听到这声哀嚎以后抖得更厉害了。

 

经历一番艰难的闯关后,我们两路终于汇合了。从这以后我一手挂了一个人形挂件,所以后续的探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那个女生朋友在处理。

某个环节需要那个胆小的男生朋友再去单线。但是当时店员看我们都是未成年,便给我们开了最低等的恐怖程度,即不限制有人陪同的单线任务次数。

所以我毅然决然地把两个朋友同时扔了出去。

随着两人之间没有营养的对话(即“你在吗……”“你不抱着我胳膊吗我在!”)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我转头看了看缩在我身边的苏浅。她这时也抬起头看我,一瞬间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5厘米。

她漆黑的眼眸里闪着微光,本就惊艳的眼睛现在看着更是前所未有的精致。

我感觉胸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度,几乎点燃了我周围的空气。我赶忙转回头,祈祷着苏浅不要发现我身上的异常。

“夏茉……我怕……”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又把额头抵在了我肩膀上。我听到一片寂静中靠在我身上的苏浅声音格外的轻,几乎要被我沉重的呼吸冲散。

“没事不怕,”我转过身轻轻搂住了她,“我在呢,没事的。”

在安抚的过程中我不自觉往前伸了点头,在唇瓣即将碰到她的额头的前一秒反应过来,迅速偏头躲开,用指甲掐住指尖的肉让自己冷静。

现在我的胸口跟着了火一样滚烫,除非这种热度别人感受不到,不然苏浅一定要知道的了。

好在这时电棍的声音响起,两个朋友时不时的尖叫声也由远至近,让我稍微冷静下来些许。我把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待两人进来后立刻关上了门,把NPC的怒吼堵在了外面。

“钥匙拿到了,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应该是。你俩去开门,我堵着门。”

“那你呢?”

苏浅突然抬起头,不大不小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

我转过头和她对视着,她的眼睛里似乎泛着点水光:“我殿后。”顿了顿,怕她不放心又补了一句,“这只是个游戏,我不会有事的。”

然后我轻轻地把她往前推了一把,然后后移重心死死抵住了门。

“茉茉我开了啊。三,二,一,跑!”

发小开了门后就冲了出去,我也感受到身后的撞击突然猛烈了起来。

“夏茉!走!”

昏暗中我看不清门边站着的人,但是那个声音我太熟悉了。

苏浅站在那里,替我挡着门不让它关上。

“来了!”我松开门冲了过去,然后把直到我抵达面前都没有动的苏浅提溜到身前,“赶紧走吧你。”

身后电棍“滋啦滋啦”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和苏浅一前一后地在昏暗的走廊里狂奔。恍惚间我以为我真的穿越进了小说里的密室副本,苏浅则是与我并肩作战的队友。我们一路披荆斩棘,与副本怪物斗智斗勇,充足的信任让我们甚至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而现在我们正全速奔跑在黎明前怪物最多的那一段黑暗中。

但是几秒后出现的明亮房间打破了这般幻想。

两个朋友正坐在沙发上啃着店家给的棒棒糖,见我俩出来递了两根过来。我看了眼苏浅,她也转头看了眼我。

“你拿着吧。”

“你不要啊?”

“嗯。”

我嗜糖,便将两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全部收下,同时对于苏浅不爱吃糖这件事感到难以理解。

 

 

6.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我见到苏浅的时候就少了很多,心底那份青春的悸动似乎也随着时间逐渐沉淀,高二下的时候胸口的印记就已经淡了很多。

直到高二接近期末的时候,我收到了苏浅的微信:“考完以后一起出去玩吗?”

收到信息的一瞬间我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许久未活跃过的心跳突然找回了活力,在微微发烫的胸口里加速跳动。

我很快给她回复了一个“好啊”,然后才想起找家长询问。当然我妈对于小姑娘之间一起约着出去什么的并没什么意见,所以很利索地答应了我。

于是我便开始盼着期末考结束。

 

考完期末的第二天,闹钟一响我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抓起昨天晚上搭配好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很快换上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正常的办事效率,于是瘫回了床上放空。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满脑子都是苏浅,根本放空不了。

于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了起来,收拾好东西后便出了门。

我们约了在漫展门口见面。我到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还有10分钟,她似乎还没到,我就站在门口等她。

五分钟后我在对面路口的人群里找到了她,便跑到路口等着。

红绿灯不紧不慢地倒计时,像是看不出我心里的嗔怪般故意拖长了声调。

但最终还是倒数结束,转成了绿灯。我看到她身上饱和度极低的暗绿色衬衫随她的动作跳跃着,跳过一条条斑马线朝我奔来。

然后一辆不识时务的白色轿车偏要在此时左转,猛地撞向了她,一声巨响后车头和斑马线上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茉莉花。

胸口前所未有地剧烈地灼痛起来,痛彻心扉,我也随之失去了意识。

 

再有意识时,我先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心电监测仪“滴,滴,滴”的响声,随后消毒液刺鼻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了鼻腔,身体各处也开始传来不同程度的疼痛,其中头部的疼痛最甚。我皱起眉缓缓睁开眼,刺眼的白光瞬间占据了全部视野。我只好又把眼睛闭上,所幸现在眼前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是能渗进几丝微光的暗。

待到终于能睁开眼,我看到我身上几乎裹满了绷带,还打着好几处石膏,闷得我难受。把目光往附近放去,我吃惊地发现那个趴在病床左侧似乎在休息、但仍不忘用手暖着我输着液的手的人,像极了我自己。

我不是看到苏浅出车祸才晕过去的吗?为什么我也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也被撞了吗?

我昏迷了多久?床边的这个人又是谁?为什么看着这么像我?

我脑海里像烧开的水一般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可看着床边那个女孩异常疲惫的样子,我也不好就这么把人摇醒,只好静待她醒来再追问。

不多时她就似乎被噩梦吓醒,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息着,片刻后她才抬头,在对上我眼睛的一瞬间愣了几秒,然后就狂奔出病房,同时嘴里还喊着“医生!苏浅醒了!306的1号床醒了!”

我一时间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因为这个女生确实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但很快我反应过来:她喊我苏浅?难道说我是苏浅??那为什么我会看到夏茉的记忆???

大量的信息随着这两个字如洪水般灌入我的大脑,超载带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紧皱眉头,闭眼扶着额头喘息。

眼前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我隐约听到面前有人交谈:

“苏浅?!你怎么了苏浅!”

“孩子你别急。应该是因为原本为了唤醒患者灌输了你的记忆,但这会导致患者以为自己是你,而你的话又让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于是原本的记忆开始复苏,造成意识剧痛……”

后面的我没有再听了,因为记忆开始像电影一般展现我的过去的15年。

 

当我重新恢复五感以后,我先瞄了一眼我的左手手腕,松了口气。

手腕上曾经深刻到表带差点遮不住的白色鸳鸯茉莉现在淡得与皮肤颜色别无二致,就像是因为常年戴表而变得雪白的一块皮肤,只是尾端一个上扬的“songs”还有些许深色的痕迹。

我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短发女孩。她脸上圆圆的细框眼镜显得她很可爱,短发衬得那张脸几乎只有一只手那么大。她可爱的杏眼里闪着担忧,微微抿着唇,就像我每次跑完800米喘不过气、整个人发虚的时候她看向我的神情。

回忆全部回笼,我认清了眼前的事实:我是苏浅,她是夏茉。

她是我的

朋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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