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25 末盛

引子

经过了三天的高考,我们终于短暂地自由了。

由于夏茉的选科放得靠前,她比我早一些考完。等我从考场出来,就看到了夏茉在门口和是,是是是是我妈开心地聊着。她换了一身雪一般洁白的长裙,被临近傍晚的落日染成了浅黄色。

具体体现为我妈的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形,握着夏茉的手露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站在校门口看着这一幕,无奈且无语。最后还是夏茉先看到了我:“诶苏浅!这边!”

我小跑几步过去。我妈终于放过了夏茉,抓住我的肩膀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满脸担忧地问道:“考的咋样啊浅浅?难不难?时间够不够?”

“妈,我是高考,你不要露出一种我刚赴完前线回来的表情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我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法大应该能进。”

“哎呦你看看你,怎么就这么点追求,你也往A大努努力啊。”我妈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哎呀阿姨,”夏茉笑眯眯地扶住了我妈的肩膀,“浅浅也很用功的啦。而且A大的法学系不定有法大好呢~法大的法律氛围也更好啊~浅浅这么选是有自己打算的呢~”

“哎~呀,好好好,我听你的~”我妈瞬间眉开眼笑,看看夏茉后又有些不满地回过头指了指我,“你看看人家小茉嘴多甜,你再看看你。”

我刚欲反驳,就看到我妈身后的夏茉冲我俏皮地眨眨眼睛。

这大概就像贾宝玉给史湘云递眼色吧。

刚高考完脑子里浪漫过敏,我被我自己的想法好笑到,火也消了不少。

“好好好妈。”我举手做投降状,“那我回去换个衣服跟夏茉去吃饭啊。”

“行~好容易高考完了你俩好好玩啊。”

 

 

1.

出于不好让夏茉一个人等,我妈把我和夏茉一同带回了家。

期待的心情催促着我,我回到房间把包随手一放就拉开了衣柜选衣服。

看了半天突然发觉自己确实没什么特别好看的衣服,想着反正今天为了高考穿的衣服也宽松且能看,便随手扯了件短袖衬衫当外套。再简单收拾了一下胸包就出了门。

“走吗?”我一边把胸包背到身上,一边问坐在沙发上陪我妈聊天的夏茉。

夏茉看到我的一瞬间僵住了,然后我看到她抿了抿嘴唇,嘴角微微扬起。

“走啊。”

 

这次的目的地是闹市区里的一家火锅店,确定了目标消费群体——青年——后就往这个方向认真钻研。什么好看的服务员啦,畅吃的高颜值小甜品啦应有尽有,所以生意相当红火。

我们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了不短的队伍,不过夏茉看了看时间表示大概还有半小时翻一遍台,以现在的人数能排到我们。

高考后不想做任何数学计算的我只是点头。于是领了个号以后我们就坐在一起打游戏。

在我的猜想里,夏茉打游戏的技术应该很一般,尤其是竞技类游戏。

但实际上我连着被她或碾压或带飞了3局。

我突然庆幸我没有跟她下过棋。

不然绝对死很惨。

 

正在我庆幸的时候,一个很清秀的男生站到了我们面前。他穿着某种意义上与我相似,都是白T恤和短袖衬衫外套,只不过那个男生穿的是短裤,但露出的肌肉线条可以说是很吸引女生的一款。

“那个,可以加个微信吗?”

他冲夏茉晃了晃手机,笑得腼腆,却是足矣令女孩心动的笑容。

“不啦,”夏茉也笑了,微微摇了摇头拒绝道,“我有对象啦,嘿嘿。”

“啊,这样啊,谢谢。”

男生讪讪地离开,我赶紧戳了戳夏茉的胳膊:“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都不告诉我。”

夏茉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笑起来,我感觉更委屈了,“你笑什么?”

“笑我对象跨年跟我吃的麻辣烫却还不知道。”她盯着我的眼睛,“还是说她并不想承认我呢?”

隐晦的情话撩得我小鹿乱撞,原本的醋意烟消云散。

“才没有。”我装作赌气般扭开头,然后在被扯着袖子晃了晃胳膊以后就原谅了我的夏茉。

 

小插曲过去没多久,居然就真的叫号叫到了我们。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夏茉,后者以一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这常识吧”搞得我世界观崩塌。

不过一想,夏茉是谁啊,是面对数学倒数第二道大题说“不太难啊”的人。

所以常识和我们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吧。

到位置坐下,服务员递来菜单。我刚翻开看了两眼就发现夏茉把手机放到我面前:“你看看这上面的你爱吃吗,还可以就点这个了。”

上面是一个团购套餐,也确实挺多都是我爱吃的东西,夏茉爱吃的也不少,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嗯嗯可以啊。”

“那我下单了。”

她很快下了单,然后服务员扫过二维码以后就走了。

“你什么时候找的套餐?”我刚想起来等位时我们都在打游戏,便随口问了一句。

她本来在发信息,听到我的话抬头看我:“你换衣服的时候啊。”

致命打击!

我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手里:“到底谁带谁啊……”

“你说啥?”

“……没什么。”

其实我们两个间我才是年龄更大的那一个,大概大了夏茉三四个月的样子。但是无论是高一还是现在,似乎我都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高一寒假时我的生日夏茉人在老家,但她甚至提早联系邮政让礼物在当天送到了我家里;而反观高一下她生日的时候,那天甚至要上学,我却把礼物忘在了桌子上没有带去学校。

“什么嘛……”我撇撇嘴,跟自己闹起了别扭。

没多久后锅底上来,是很普通的清汤鸳鸯锅。服务员问我们辣锅冲哪边,我的嘴先于大脑一步反应,下意识说了句“冲我这边”。

其实论能吃辣的水平,我跟夏茉没法比,我被辣到面红耳赤的辣度在夏茉那基本就是个“微辣”。只是这家伙有个薛定谔的肠胃,总有一些令人猝不及防的意外“中奖”,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不让她吃辣了。

至于上次一起去吃火锅的时候两个人均分了辣锅和清汤,然后有些嗜辣的夏茉就把自己吃到胃疼,在商场里抱着肚子跟我嘤嘤嘤。

所以这次下意识就……

“有点莽撞了啊……”我更加懊恼了。为了关心却一不小心把自己卖了个干干净净。

夏茉倒是谢过服务员以后就垫着纸巾把辣锅往她那边稍微转了一点,给我留了一点可以涮清汤的地方,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到:“谢谢宝宝担心我啦~”

“诶?”我有些没摸着头脑。

她只是笑着,没有说什么。

 

最后这顿饭吃得挺顺利的,没有没涮熟的肉进入任何一个人的肚子里,也没有一个人不小心嚼到花椒之类的。夏茉没有胃疼,我也没有被辣到崩溃。

离开店铺的时候我们开始聊毕业旅行要去哪里。

然而等我们从火锅店所在的负一层逛到五层再下到一层准备走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定下来。

最后夏茉一拍脑袋:“你要不跟我一起去我老家玩吧!”

这件事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

然后由于我对她的家乡完全不了解,所以行程基本交给了夏茉安排。

我不过是提了“能睡到自然醒”“多吃小吃”“不要太累”几个小要求而已。

 

 

2.

高考完第三天我们坐上了飞机,算得上出去比较晚的一波了。但好在夏茉的老家是个小城镇,大多数时候旅游的人也不算太多,所以我们也不担心被“摩肩接踵”。

飞机上我们一直小声聊着过去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觉间时间偷偷溜走,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就这么过去了。

只不过因为飞机上过于强劲的空调,为了避免在老家被热化而穿得很少的夏茉瑟瑟发抖地找空姐要了个毛毯裹着。

在飞机上收拾行李的时候我还想着要不要拿一件外套出来,但是被夏茉一连串的“不用不用”劝退了。

“能有多热啊都这样了。”我胡乱想着,然后在离开飞机机舱、到达登机廊桥的一瞬间,被一股汹涌的热浪当场拍死。

“是真的热啊——”我哀嚎到。

滚烫而潮湿的空气好比刚从岩浆里翻涌上来,而我正行走着的廊桥只不过能保护我不被烫死,却没法完全隔绝热量。

恍惚间我想到了但丁的第七层炼狱:我也是一个贪欲者吗?

我的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机场已经近在眼前了。原以为到了机场里就解脱了,结果大抵是因为气温过热,机场里的空调比起机舱里的只能说聊胜于无。于是穿着一身短袖短裤的我仍然热得拿着机票直扇风。

至于夏茉,她小时候经常一整个暑假都泡在老家,知道这里的温度能有多高,因此直接穿着牛仔短裤和碎花一字领吊带跟我到的机场。而且她对这样的高温也相对习惯,现在倒也不像我这般狼狈。

“待会儿带你去吃冷饮啦~”夏茉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这里的甜品很好吃哦~”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吃到甜品前我还有几十公里的车程,还有不知道多久的暴露在外面的炎热夏日的时间。

夏茉叫了车把我们带去她家所在的市,但仍然要在外面稍作等待。在绝对的高温面前穿任何衣服都平等如一的热,不多时我的T恤就被汗水浸湿,发根也湿成一簇一簇的。夏茉也没逃过多少,汗水顺着发尾落在锁骨上,然后被纸巾擦掉。

终于,在格外漫长的10分钟过去以后,我们的车终于到了。进入出租车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冷气让我终于觉得活过来了,也就没注意皱了皱眉的夏茉。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附近青绿的田野和路边盛放的花丛向后倒退。这个地方不像所谓江南水乡一般素雅宁静,却是布满了生机。

我看了一阵就想找夏茉说话,刚转过身,就有个什么东西靠在了我肩膀上。

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定睛一看,是夏茉。

她紧皱着眉眼,呼吸沉重而不稳,仿佛是电影里被梦魇折磨的小孩,又像是溺水者却抓不住哪怕一根稻草。

“茉茉?”我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没事,车里味有点大,晕车而已。我回来坐车都这样。”她用气声缓缓回应道。

我稍稍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身体向后靠在车后座上,试图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两只软软的小手怯生生地抓住了我的手,有意无意轻轻揉捏着,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夏茉。

毕竟也没有别人。

似乎除了紧张,不舒服的时候她的手也会变得格外“不安分”,会搓捻揉按她能摸的任何东西。

放在现在,这个“东西”就包括我。

只不过我心甘情愿罢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们终于到了夏茉家门口——旁边的“酒店”。

说是酒店,其实也不过是一户人家早年在物价便宜时见了一栋楼,现在修成了供旅客暂住的客栈。两口子经营着这里,小小的招待处里塞满了过往客人的无数回忆。

“阿婆!我回来啦——”夏茉自然地推开门,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欢快地朝前台那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喊到。

“呀茉茉回来啦!都长成大姑娘咯~”中年妇女脸上一下子挂满了笑容,伴随着的还有一条条皱纹,她冲身后一个房间喊到,“老冯!你快来看啊!小茉现在都成大姑娘啦~”

大概是厨房的房间里跑出一个手里还拿着锅铲的五十多岁的叔叔,看到夏茉也笑得合不拢嘴,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好几遍才因惦记着锅里的排骨回了厨房。

社恐如我并不想打扰她们叙旧,便放下包和行李去浏览那一面照片墙和墙边摆着的相册。

来这家类似民宿的地方短住的游客并不少,男女老少都有。但是在相册的最前几页,几乎每一张里都有一个留着长发和齐刘海,笑得露出因为换牙而有点缺牙巴的小女孩,五官看上去大概就是夏茉。

“因为这里就在家楼下,小时候暑假天天来这里玩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夏茉有些怀念的开口。

“那这次我们要去哪里玩呢?”我顺着问了下去。

“海、边。”她调皮地笑了笑,似乎对隐瞒计划直到现在感到很开心。

 

到达的第一天我们没有出去挑战逼近40℃的高温,只是在酒店里的空调房里待着玩一些当地的老游戏,或者去附近的甜品店买一份当地特色的刨冰或甜品,坐着大红色的塑料凳看外面精力旺盛的小男孩们拿水枪滋来滋去。

“好吃吧~”终于找回家乡味道的夏茉心情很好,身体微微一晃一晃的,像一朵开在春日微风中的小花。

“嗯,很好吃。”我又挖了一口芒果刨冰送进嘴里。铁勺已经被刨冰冻得冰凉,光是放在嘴唇上就有了解暑的效果,口腔里扎实用料带来的丰富口味给脑海里的旅行日志留下了一抹鲜黄色的印记。

以前和家人一起的旅行我没怎么来过南方,更何况是这种小城市,因此对我倒也是新的一番体验。

晚饭是阿婆招待的,都是很家常的南方菜。夏茉吃得是很欢实,我就不是那么适应这个味道,但出于礼貌还是吃了个七八分饱。

“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阿婆她们做饭确实不是一般北方人吃的惯的。”回到房间以后夏茉摸摸我的头说到。

酒店房间是两张单人床,但毕竟刚到这里,也刚考完高考,我俩也没什么挤在一起玩游戏的心情,轮流洗漱完,十点多就关灯休息了。

 

 

3.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我以前睡懒觉一般都睡9小时左右,像这次快半天的可以说前所未有。

但是另一边的夏茉似乎还睡的很深。

虽然以前就听她说过“如果睡懒觉其实会很能睡”的事情,但现在亲眼见到的冲击力仍然不小。

我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漱,在冷水和薄荷味牙膏中甩掉了所有瞌睡虫。回到床边,我盯着像在暖阳下打盹的猫一样的夏茉,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有些不满地哼唧一声,我以为吵醒了她,很抱歉地收回了手。结果她咂咂嘴翻了个身,除了试图把我的手和抱枕一起抱着,一点没有要醒的样子。

“她是怎么做到到18了还有这么好的睡眠质量的……”

 

在我戴上耳机打了近一个小时的音游后实在无聊,扭头一看才发现旁边的床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摘下耳机,浴室里传来一点点水声,我便下床走了过去。

夏茉刚接好一杯水准备刷牙,从镜子里看我进来了,便看着镜子里的我问道:“早安,怎么了吗?”

“没有,早安。”我笑了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然后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嗅到了一丝奶香。

“干、干嘛,我没法洗漱了啦。”她害羞的声音传来。我服从地抬头,但是有些故意地在她耳边说到:“可是你好香诶~”

“什、什么啊!”夏茉一下子脸爆红,举着牙刷就要打我,险些把牙刷上的牙膏甩我脸上。我不厚道地撩完就跑,脸上笑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实际上手腕处也开始发烫。

过了一会儿她洗漱完我们就各自换衣服准备出门。她往包里塞了防晒霜、遮阳伞、小药包、干湿纸巾等等一大堆东西,我看着都沉。不过她在学校日常这个配置,倒也是习惯了。

她先带我去了附近的古城吃了早午餐,这里的面用当地特色的酱料拌过,搭配上腌制过的牛肉片,特别的口味一时间让人欲罢不能。她还说现在网购也能买到,回去以后也可以给我做。

我隐约觉出些其他的意味,笑着应下。

吃过早午饭我们边启程去往海边。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以后我们就离开城区前往那片蔚蓝世界。

 

大约半小时后,海岸线出现在了车窗可以看到的范围里。

今天天气很晴,虽然意味着待会儿在沙滩上会被晒死,但是几乎分不出界限的海与天也是只有这种情况才会有的景象。

“哇——”我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就看到夏茉一脸“慈祥”地笑着看向我。这画面一时间羞耻感拉满,我立马红着耳朵闭上了嘴。

“我也很多年没回来了,变化这么大我也没想到。这里已经开始朝着旅游景区的方向发展了呢。”

夏茉手肘撑在扶手处,手托着腮帮子,微微侧过头望着好似没有尽头的海面。盯了一会儿后她哼起一段无名的旋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地的童谣。

但这童谣不像是商场门口摇摇车那种单纯洗脑却有些嘈杂的,而是像这座城市一样,有无边海域一般的温柔与包容,却又有着当地自己的独特。

旋律很简单,没多久我就跟着她哼唱起来。

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跟我们说,他很久没有听到像我们这样大的小姑娘哼这首歌了。

“这是我小时候的摇篮曲,所以一回来就会想起来。”

夏茉这么跟我说的。

 

到了海边我们发现有个售票处,才知道这里的沙滩上有些位置放有太阳伞,可以出租,然后可以在那里休息。因为租金并不算太贵,而且我们要在这待上小半天,所以就租了一个离出口较近的位置。

当我穿着拖鞋踩到沙滩的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烫!”我没忍住低声喊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提前放置太阳伞。旁边的夏茉也缩回了脚龇牙咧嘴,连着倒吸好几口凉气才缓过劲来。

“今天太阳真是太好了呀。”

夏茉撇撇嘴吐槽完,像是做了什么心理建设般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的朝我们的那个太阳伞冲去。

“嗷嗷嗷嗷嗷嗷呜呼——”

她吱哇乱叫着,居然也算顺利地跑到了不那么烫的太阳伞下,但是刚刚活像返祖一样的画面让我差点原地笑趴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茉你刚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在红彤彤的太阳伞下看不出来夏茉有没有脸红,但是表情已经是一副气笑了的样子,“你快点过来!”

“来了——”

事实证明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等我跑到太阳伞下时,夏茉努力绷着嘴角,却藏不住她眉眼间的笑意。

“你还说我不许笑。”我运动神经很差,弹射着跑了五十几米便坚持不住,喘着气跟她说话。

“我没笑、噗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本来还想反驳回去,却一张嘴就没绷住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的她显得格外灵动。初见时那个干净得宛若神明、不可亵渎的少女下凡间来,化作活泼的精灵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也跟着笑起来,毕竟夏茉的笑声真的很有感染力。

气温逐渐热了起来,阳光也逐渐强劲。我们看到很多来海边玩的人或是因为热而离开,或是赶去排租借太阳伞的长队。突然庆幸早早地租了一把太阳伞。

但是由于大气辐射这些我不想再回忆的高中知识,没过多久伞下也热了起来。我狼狈地揪着领子扇风的时候,夏茉递过来一把折扇。

“咳,之前买的情侣款,要不要。”

她用余光瞄着我,不停地抿着嘴唇。我感觉脸上也燃起热度,手腕上仿佛点了一团火。我缓缓点了点头,抬手接过了扇子。

黑色的木制扇骨有着其特殊的质感,隐约透着一股幽香。扇面是一株玉兰树,白色的花盛放着,仿佛是幽香的源头,让燥热的心也逐渐平息下来。

“很好看诶,这玉兰吗?”我扇着风问到。

“你也可以说,”她躺在毯子上扇风,放空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地回复我到,“辛夷。”

明明是同一种植物,却有两个风格迥异的名字:玉兰听着就温婉尔雅,让人不自主联想到在春日中树下站着的富家才女,谢道韫“撒盐空中差可拟”那种形象;而辛夷则带了一种异域的野性美,像是西域骑着马穿着便装的少数民族少女,或是如花木兰替父出征、穆桂英挂帅那种感觉。

我这样向夏茉感慨着,后者没说话,发呆般缓缓眨了几下眼睛后开口:“谁说人不是呢?”

“哈——嗯?什么意思?”我打着哈欠问到。

“每一个人都有很多面,就像不同的名字一样。”她侧过身看着我,手试探着触碰到我的腰,见我没有反应便开始在我的腰腹间缓缓游走,“这大抵也是我们和一个人建立更深的关系的意义。”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她以前也没少“旱地拔葱”地拔高,所以我没有多想,闭上眼点点头应下。

她已经逐渐抱住了我,就这样揽着我的腰,头埋在我肩膀上。这个姿势是那样暧昧,发丝扫过脸颊的痒丝丝的感觉是那样不同。从她开始触碰我,我的手腕就开始发烫,现在几乎要比外面被烈日灼烧着的沙子更烫。

“夏茉……”我低低地唤着她,闭上眼睛也靠了过去。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感觉不过是过了十几分钟,再睁眼时我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我侧过身体用手遮住眼睛,指缝里隐隐约约看到身边夏茉躺在沙滩躺椅上玩手机,听到我这边的动静转头来看:“终于醒啦?做什么好梦呢笑得那么不值钱。”

“我梦到——”

大脑的电路突然连接成功,我猛然睁开眼。

刚刚的暧昧氛围,原来全都是梦吗?

“刚还听你喊我名字呢。怎么,我们浅浅梦里都想着我呢?”

本就羞耻的内容加上那个十几年都只有我妈会喊的奇怪称呼形成的攻击是灾难性的。我整张脸瞬间爆红,抓着地毯恨不得原地给夏茉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可是夏茉话音中的轻笑声又像是钩子一样撩得我心里痒痒,那种有点宠溺有点无奈又有点忍俊不禁的语气飘散在空气中,把世间一切都染成恋爱的粉红色。

羞耻和心动交织在心里,感觉是初经情事时才会有的感受,我却在现在就体验到了。

“不说这个了,我睡了多久?”我努力忽略烫得几乎能煎鸡蛋的脸,揉着眼睛撑起身,感觉整个人都睡麻了,身体仿佛还在沉睡般酸软使不上劲。

“将近三小时?”夏茉看了眼手机,“你差不多12点睡着的。”

“我睡了那么久?你也不叫我。”我不想她这么迁就下去,皱着眉有些嗔怪地说到。

“我也睡了一个多小时,我都没有午睡习惯的,这伞底下热乎乎太适合睡觉了。”

似乎是为了作证她的话,她还打了个哈欠。

“哦,好。”我闷闷地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大海。

大海似乎一点没有受到烈日的影响,看上去仍然那么湛蓝和清凉,一朵一朵的浪花仿佛在呼唤我们前去同她一起玩耍。

“诶夏茉,要不要去海边诶?”我提出了邀请。

 

我们走进了沙滩被海水浸湿的部分,脚下的触感终于不再滚烫,而是微湿中带着清爽的松软。

夏茉打着遮阳伞走在后面,随意地唱着一些跟夏天有关的流行歌。

浪花一层层涌上来,时不时还有一簇绿油油的海草被冲上来。我以前见到这么清澈的海都是在屏幕里,现在亲眼见到,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这幅美景静静欣赏。

“哇!苏浅你看!”

夏茉突然出现的惊喜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很完美而且很好看的白色贝壳。

“好好看诶!”我小跑过去想捡起来,结果因为太靠前被浪溅了一嘴海水,“好咸!咳咳咳……”

“哎呀,你慢一点啦。”夏茉笑眯眯地递过来几张纸,然后跟我一起蹲在了海滩上。

她接过我手里的贝壳,灵活的指尖随意地把玩着,神情随意而郑重。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几部番:她的手就像是把玩着筹码的恶魔,面对对方肆意的挑衅无动于衷;神情却像是少女反复翻看着暗恋对象送的那一颗糖果,想装作不在意却藏不住心情。

“哎呀,真好。其实我也没怎么捡过贝壳。”夏茉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尽是羡慕和怀念。

“诶?”我感到很意外,“你小时候不捡贝壳吗?”

“没有,这里离家那里还是远,而且其实我也嫌热。”她很随意地笑了笑,但我读出了一些无奈。

其实我高一就知道夏茉不算是“卷生卷死”的那种人,脑子有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用,但却有特别好的成绩。我原以为是她的学习方法好,现在看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以后我们可以多来。”我轻轻握住她拿着伞的手,轻轻要来了伞的掌控权。

从今以后,我会为你撑伞。

 

等我们去附近的餐馆吃完饭回来,已经临近日落了。

夏茉还在跟我感慨海边的海鲜比北方好吃多少多少倍,而我只能吃出来这里的海鲜确实不那么腥。

等到她逐渐开始要跟我讨论冰冻到底对海鲜中腥味物质的积累有什么作用的时候,我用拍夕阳为由阻止了她。

“诶诶苏浅你站那里我给你拍。”夏茉却把我推到了海边。

“不要啦我不好看。”我想要以此推脱,却被一句“拍背影谁看得出来”怼得哑口无言。

我背对着夏茉,按照她的要求摆出一些有点奇怪但好在一看就知道是在拍照的姿势。

不然现在拍日落的人这么多我真的很社死。

“好啦!然后苏浅你帮我拍一点嘛——”

她笑着把手机塞进我的手里,没给我留下一点反驳的时间。

“那我先说好啊,我可不会拍照,拍残了不怪我。”我嘴上说着,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学着旁边人的样子蹲下来,利用我的美术知识构着图。

“三,二,一。”

“我看看!”夏茉蹦到了我身边挽住我的胳膊,几乎要跟我脸贴脸。

我点开照片,意外地发现里面的夏茉被夕阳渡上一层金边,背对我回头的姿势衬出几乎完美的侧脸,哪怕只是剪影也不难看出她很好看。

“很好诶!”夏茉拍了下我的胳膊,“谁说拍不好了。

“明明是你怎么拍都好看好吧。”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一下子脸红了:“随,随你怎么说。准备回去了!”

“好——”

 

 

4.

拍完照我们就启程回去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我简单冲过澡以后走上阳台。虽然空气里仍然充满南方独有的潮湿,但是吹起来的微风比起白天已然凉爽。

“苏浅你看,”没过多久,夏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今天晚上月色很美哦~”

我回头看去,她也已经冲去了今天的疲惫。头发随意地盘起,发尾滴着水珠。好看的杏眼亮亮的,藏着一丝期待。

今天确实月亮很漂亮,仿佛就是李白诗中的“呼作白玉盘”。但我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是啊,”我朝她走去,双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风也轻柔。”

“咔哒。”

阳台的灯被夏茉关上,我们在一片静谧的夜色中交换了一个秘密而热烈的吻。

 

后面的一周行程中,我们去吃了各式各样的当地小吃,我必须承认我一个北方人有些东西是真的吃不惯,比如甜豆花和甜的酒糟汤圆蛋花汤;然后还去了很多老地方,比如夏茉小时候常去的公园、游乐场、还有杂货街。

在杂货街里有一家手工艺品店,在海边捡的贝壳被做成了项链,我们一人一串。

这是很悠闲又很充实的一周,我认识到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夏茉。

离开的时候我对这个地方已经有了留恋,飞机起飞前我坐在窗边一直看着。

“这么喜欢我们以后还来嘛。”夏茉朝我这边微微靠着,很开心地笑着。

或许是因为我也喜欢她的家乡了吧?

 

值得幸运的是我们都拿到了理想大学的offer,于是暑假后面的时间我们都忙碌了起来。

准备入学用品,备考驾照,询问学校相关事宜等等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剥夺了我们约会的机会。而且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和夏茉报名同一班驾照课,便更没有时间了。

所以一直到十一小长假我们才有了约出来吃饭的机会。

几个月不见,她愈发好看了,但同时身上那种母爱的光辉更加明显了。

“儿科怎么样啊?”我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她盘子里,随口问道。

“嗯嗯蛮好惹!”她埋头干饭,嚼着嘴里的东西含糊应到。

我有些奇怪,以前夏茉喜欢看着我回答,哪怕吃饭也会先抬头看我一下。

“那就好,我这边也挺顺利的。”

我没有戳穿,但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全信。而且我们平时聊天还是挺多的,但却没听她说过什么不好的,我估计事情还不严重,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但我没想到代价原来这么大。

 

跨年零点的时候我打开微信想给夏茉送祝福,却看到了一条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朋友圈。

“从今以后,请多指教。”

配图是一张夏茉和某个男生的合照,两人手牵手,显然是个官宣朋友圈。

最关键的是,如果我没有认错,这个人是我高三时的后桌!

“他们两个是……什么情况?”

我感觉很生气,但又很无力。被背叛两次的感受显然不好。

不是喜欢我的吗,为什么还会和别人在一起啊。

我难道,真的比不上吗……

我想要去问夏茉,没想到她先一步发给我很长的一段文字:

“对不起苏浅,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愿。我妈妈并不接受我喜欢女生的事情,一直在逼我相亲,所以我很少有周末能出来找你。上个月我正好相亲相到了你后桌,最少是我比较熟悉的人,我便跟我妈说我愿意跟他相处相处。我本想早点告诉你的,但我以为这样只会徒增烦恼。未来我们大概率会结婚,因为我不想再去认识别的人了。但我真的一直一直很喜欢你,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真的非常对不起你,我亲爱的苏浅。”

无力感像洪水一样冲垮了我的怒火,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手腕处没有发烫,却是钻心一般疼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或者神经传导什么的,我感觉心脏仿佛绞在一起,传来丝毫不亚于胃痉挛的疼痛。

屏幕上挂了一滴水珠,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我抬手想要抹去眼泪,却只是徒劳,因为那断了线的珍珠仿佛无穷无尽。

那天我哭了一夜。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披头散发,我只是站在阳台上,看着我估计的夏茉的家的方向,任由泪水一滴滴滚落,在衣服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室友被吓了一跳,因为我的眼睛真的肿得像两个桃子。我很勉强地笑笑,用“看番看的”搪塞了过去。

 

在那之后,夏茉似乎因为心里内疚一直在主动跟我分享生活,但聊天的内容里逐渐多了后桌的身影。我很绝望,但手腕上的印记只是那么深刻,一点不给我机会,我也没有一点办法。

很快几年过去,转眼间我们都毕业了。我看到夏茉朋友圈里她和后桌两个人的笑容,我知道夏茉对他已经不是毫无感情。

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你再喜欢一个人,你也难免会适应身边那个人的存在。

我不喜欢被拍照,无论自拍他拍,除了集体照你基本找不到我。所以我的毕业朋友圈只是集体照,校园里的猫猫,还有一些课余时间画的画。

由于我们都考了研究生,所以夏茉给我发消息说想两个人吃个饭,庆祝毕业,也庆祝上岸。

我拒绝了。

我现在实在不知道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我很清楚她喜欢我,但我也知道她喜欢后桌。我一时间不知道我到底处在一个什么身份,我和她的界限在哪里。

所以我只是一路后退,退到那个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距离。

 

我一直没能,也不想喜欢任何除夏茉以外的人,因此大多时候在埋头苦读,以及各种忙实习。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夏茉邀请我来当伴娘,并参加前一天晚上的单身派对的那天。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当时一起玩密室的两个朋友在一起了,他们并不参与派对,但是会来当伴郎伴娘;曾经的一些朋友也都是谈恋爱的谈恋爱,结婚的结婚,沉迷工作的沉迷工作了,婚礼会过来随个份子吃顿饭;老师们年纪也都大了,有退休的过来道个贺,还没退休的忙着工作,只是微信上祝贺了一下。

所有人里只有我,参加这个“派对”。

“伴娘就不啦,我不想穿裙子。但是派对和婚礼,我都会来的。”

 

派对地点在一个酒店。我照着夏茉给我发的消息找到了房间。

按响门铃,大概十几秒后她就打开了门。我走进屋里,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半个小时后就不一样了。

夏茉拉着我坐在床边喝酒,但我没想到几瓶度数不到5%的酒就把她干倒了,黏黏糊糊地趴在我身上撒娇:“唔苏浅姐姐……好喜欢姐姐……呜呜呜姐姐嫁给我好不好,我好喜欢姐姐的……”

额好吧非典型撒娇。

我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距离第一次这么近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近到我可以看到她的眼睫毛、眼睛里的水光、还有饱满水润的双唇。

我想我大概也有点醉了,脑子一热,我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我感受到她柔软温润的嘴唇,还带着一丝唇膏的甜味,闻到她或许是刚洗过的头发上的洗发水的甜香。

忽然间她灵活的舌尖触碰到了我的嘴唇,却只是在外面画圈,似乎在等待我的允许。虽然是前所未有的亲密,但似乎没什么不行,我顺应着微微张开唇瓣,与她热烈地拥吻起来。

我承认这一刻起我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一片空白地享受着这个甜蜜的吻。

大概吻了一两分钟,夏茉终于放开了我,我们一起大口喘息着,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被按倒在了床上。

“苏浅,今天是单身派对,”夏茉的眼神突然清明起来,却也带了些危险的味道,“所以我们做什么都可以的吧?”

“好像是吧。”我被亲得七荤八素的,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直到夏茉又一次吻住我,一只手从我短袖下摆钻进去,游走到我身后开始解扣子。

“你……”我下意识想拒绝,却一下子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我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眼睛:只是梦里的她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视线朦胧,从眼尾蔓延到手指尖的绯红贴在我身上时是那么滚烫;而现在的她只有眼尾喝醉般的一抹粉红,眼睛里清明而危险,但深处仍然藏着害怕被拒绝的委屈和满心的喜欢。

“……慢一点,可以吗。”

她用一个吻回答了我。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毕业旅行。海边翻涌的浪花,沙滩上的贝壳,小巷里弥漫的酒糟香,民宿阳台上潮湿的空气。

还有鼻尖萦绕的夏茉的体香。

小城市里其实没有那么多霓虹灯,记忆里的那里其实颇有些单调。

但是因为有夏茉,那一趟旅行变得犹如春日花丛般缤纷绚丽,是我人生里最绮丽的宝珠。

而在现在,夏茉拉着我的手,在藏青色的海边天空中,给我绽放了全世界最盛大、最多彩的烟花。

我们不断地拥吻,仿佛要把对方融入身体。我听到她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着“喜欢姐姐”“姐姐好可爱”之类的话,手腕上的印记就烫得像是那年的沙滩。

手表早在被按倒在床上时就被她卸掉了,很随意地扔在床头。她抓着我的手腕,虔诚地吻着那朵白色的鸳鸯茉莉。我也伸出手,生涩地抚摸着她的那一朵,撩拨起她全身一阵阵的战栗。

“阿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在沉重的呼吸里却别是一番滋味,“我也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阿茉……”

她伏在我身上,隐忍地咬着我的肩膀,同我观赏那独一无二的、史无前例的盛大烟花表演。

 

 

5.

第二天我坐在婚礼现场,时不时和路过的同学或老师寒暄几句。

我有点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像个游戏NPC一样被一个个玩家触发对话。

直到婚礼开始,我才感觉自己终于没有那么魂不守舍,目光看向了舞台。

后桌一身白色西装,挺直了腰板走上舞台,不难看出他很紧张。

看样子这家伙最少也对夏茉很上心。我稍微安心一点。

“下面有请新娘父亲带着新娘入场!”

我听到司仪的声音,急忙扭头看去。

夏茉身穿华丽的白色婚纱,一手拿着捧花,一手挽着她父亲,一步步朝舞台走来。

虽然有头纱隔绝,但我知道她在看着我。直到她需要回头才能看到我,她才移开了目光。

看着这两个人站在台上,我突然觉出一丝般配来。

苦涩瞬间席卷了我的心,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嘲。

 

交换戒指时,我看到后桌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夏茉有点宠溺有点开心的笑,我也无意识地扬起嘴角。

这样远远看着,好像也挺好。

再然后,就到了宣誓环节了。

“请问新郎,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疾病与健康,你是否都愿意娶她为妻,愿意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并且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我愿意。”

我跟着新郎低声说到。

就让我最后一次靠近你吧。

“请问新娘,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疾病与健康,你是否都愿意嫁给他,愿意照顾他、尊重她、接纳他,并且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夏茉微微垂眸抿了下嘴唇:“我愿意。”

“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

我看到他们在高朋满座中拥吻,心里难免羡慕。

夏茉这个时候多美啊。

他要敢不珍惜,我第一个给他上宫刑。

我撇撇嘴开始吃饭。

 

过了好像很久又好像不久,夏茉她们敬酒到了我们这桌。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后桌看了一眼我俩,去跟其他人敬酒了。

出乎意料的有眼力见。

“……新婚快乐。”

我强迫自己笑着,举起酸梅汤跟她碰了一下。

“……谢谢。”

她也笑着,举杯喝了一口。

再后面的内容我基本不记得了,大抵是浑浑噩噩吃完饭以后请假在家宅了两天,然后回去上班。

在那以后我见到夏茉,几乎就只有每年的春节了。

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远远地陪着她。

在她临近预产期但是后桌出差的时候陪了她两天;在两个人因为工作抽不开身的时候帮忙带了一晚上小孩;在小孩大了以后作为绘画老师教点美术等等。

这样也挺好的。

真的。

 

 

尾声.

新婚第二天,夏茉收到了一份文件快递。里面是一张素描。

画中她手拿捧花,另一手挽着新郎。微微低头,脸上幸福而腼腆地笑着。旁边新郎转过头盯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两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发光,整张画看着是那么美好、幸福。

与此同时,楼梯间里的一个神秘黑衣人在听到开门声后抿了抿嘴唇,把鸭舌帽帽沿下压些许后走下楼。

 

苏浅有一个秘密盒子,她甚至没有告诉过夏茉它的存在。

在盒子最深处,藏着一沓素描。

里面每一张都是夏茉。

有她初二时参加开放日表演时的样子,高一时在球场上投进一个中投空心球后庆祝的样子,高二跨年时望着大楼倒数的时候,高三毕业旅行时夕阳下的样子。

还有很多很多,但都只有她一个人,最多还有周边的风景。

直到最后一张,画面里的夏茉红着眼尾,胸前的鸳鸯茉莉盛开得前所未有的绚烂,同时画里也第一次出现了除她以外的人的一只手。

也是那么多张素描里唯一一张上了色的。

轻薄的水粉给这副画更添几抹媚艳和生动,画中的人仿佛活过来一般,你好似能听见那混乱而炽热的喘息,能感受到指尖所接触的胸腔里的轰鸣。

但这些画再生动,也终究只是藏在秘密盒子的最底层,永日不见阳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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