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死亡

很多时候我不太愿意回忆初中以前的我。那个时候我朋友很多,组织过十个人的聚会,平时会说很多话,会跟同伴在院子里疯跑。我跟朋友在课间操的时间聊了很多天笑得前仰后合的,然后挨老师骂。有的时候我还会去同学家串门,去到他家的楼上和他一起玩他那个超级大的平板电脑,再抬起头的时候窗外已经漆黑一片。我好像真的说了很多话,对谁都说。同班的同学,课外班同桌的男生,网络上认识的网友,什么都说。我的家庭、我的梦想、我想不明白的事情。

后来我知道了其实我的朋友背地里在骂我,造女生黄谣的初中同学穿着妈妈刚送的名牌鞋,网友对我抱有非常不正当的意图。我陷入了身份认同的问题之中,因此我好几次试图向同学解释我是谁、我不是谁,然而她们的眼神无比地奇怪。我的父母无法接受我的身份认同,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是我的错觉我的幻想,以后就会改变。我再也无法忍受班上男同学的黄腔派对,想要拉拢同学一起反对,她却说她怕被牵连,然而我写下的那么多封给班主任的匿名留言就这样、像沉水的石头,再也没有声响。

操场堆满了雪,所以那天体育课放假。我踩着雪面走到了操场的中间。雪被挤压得发出吱吱沙沙的声音,我的呼吸声被我的帽子聚拢回了自己耳边。然后我就站在那里,我感觉自己变成了雕塑、变成了一台摄影机。遥远的人变成了小小的黑点,绕着跑道移动,互相扔雪球,笑了,然后又哭喊得很大声。这声音像附着了磨砂层一样缥缈,荡来荡去,像气流。远处的白色的地面渐渐泥泞,雪变得灰暗而黏密,而我脚下那一片还是白得发亮、白得刺眼,就好像我和黑点并不存在于同一个维度。似乎在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应该表达点什么,哪怕是自言自语。但我感到如此的疲惫和空空如也,喉咙和嘴唇像灌铅一样无法收缩。

我突然发现我对世界存在很多的误解,比如雪会是干净的,比如人会是能够互相理解的,比如我是能被他人理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在我眼里变得破碎又模糊了起来,那些小小的黑色影子离我越来越远,变成了一团看不清的黑色形状然后,“叮”地一下掉落,又变得清晰了。我抹了把脸,好烫,原来是眼泪。

我再也没有同时拥有过十个朋友,我不习惯表达,我会一个人骑到河边待上一晚。没有说不完的话和想不完的念头了,我坐在河边,那出水口的波浪哗啦啦地,声音细腻得像丝绸一样,从我的耳道钻入,我仿佛在我空洞的胸口听见了“咚咚”的回音,震荡着我的鼻腔发酸。像幼虫蜕变要溶解自己的躯体,红细胞成熟要挖去自己的核,我不得不这样,一点一点剥去我身上死去的天真。人们说这是成长,我会认为这是一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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