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的爱人弄丢了。
一
我和她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里。如果我的措辞给你造成了困惑——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时间就像是一本摊开的书，这一页或那一页，可以随意翻阅，并没有什么分别。因此，我没办法界定那场争吵是发生在三天以前，一年以前，还是已经过去了一万年。
总之，在可以被定义为“现在”的书本的最后一页，我们为了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激烈地争吵起来。每一对决定相伴一生的爱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事，对不对？所以我当时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最后，她吵累了，平淡地告诉我：“柒，我要走了。我想回到过去看一看。”
“时间旅行吗？随意。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我无所谓地答道，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如果你想我了，就去找我吧。你什么时候找到我，我就什么时候回来。”她露出了一点微笑，“我要回去看看你，骗你叫我几声姐姐什么的……”
“你就用时间的能力干这个？”我对她的恶趣味从来不能理解，却也没想着阻拦她。“好吧，趁我还没开始想你多玩一会。凭我们俩的默契，我猜你去的时间点肯定一猜就中。”
于是她就闭上眼睛，在我眼前消失了。从名为“现在”的此时此刻的书页上消失了。
二
我乐得自由，在玖离开后的两天之内非常高效地享受了电子游戏、垃圾食品和无聊的爱情电影。电影结束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脑海里还回响着女主角的深情告白和紧接着的浪漫深吻——我开始想念我的爱人了。
毫无疑问，我已经将两天以前那场争端的全部错处归到自己头上，并且打好了两千字的道歉腹稿。我对着她的枕头排练了一遍，自觉文采斐然，一定有全盘挽回我们之间感情的奇效，于是安然地枕着她的枕头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我决定去找她了。
至于“一猜就中”，我也并不是在吹嘘自己，实在是因为玖每次时间旅行都是同一个目的地。我将时间往前翻了几页，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一所低矮狭窄的房子门口。
这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间点。因为天生的控制时间的能力，我们被孤儿院卖给了一个毫无人道的研究所。按照我此时的记忆——大概率是第一次走过这段时间时所发生的事，如果玖没有擅自更改的话——我们两个丢了半条命才从里面逃出来。
我从灰蒙蒙的窗户向里面望去，几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挤作一团，低低地哭着。我熟门熟路地摸到研究所的控制区，徒手放倒了一个研究员，搜走了他身上的枪。
——这套复仇的戏码玖带着我演过好多次了，以至于我心里现在一点快感都没有，反而有种再嚼一遍残羹冷炙的无趣。我和玖之间也是这样吗？我分神想着，因为彼此之间太熟悉了，失去新鲜感了吗？
我抬起手，一枪打碎了窗玻璃。被绑起来的小孩子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惊恐地望向我。我纡尊降贵翻窗进去，先把另外几个小崽解开让他们自己跑，然后才动手解玖和小只的我自己手上的绳子。
“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吧？”把她们俩都放开以后，我冲玖伸出手。
没等她作出什么回应，小小的柒迅速把她挡在身后，戒备地看着我。小时候的我又瘦又小，还总爱板着脸装酷，实在是很不讨人喜欢啊。
“你是什么人？”
“我是天使派来救你们的——爱信不信。”我把柒的头发揉乱，满不在意地敷衍她，“待会他们要是发现了，你们可就走不了了。”
柒果然就不再有什么异议。于是我一手抱着小玖让她趴在我怀里，一手勉为其难牵着小柒，把她们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刚一安定下来，柒就忘恩负义地和我拉开了距离，倒是玖期期艾艾地凑过来，拉住了我的袖子。
“正好，小朋友，我有点事想问你。”我笑眯眯地蹲下来和她平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白衣服大姐姐？她去看过你们吗？”
“见过的。”一旁沉默着的柒忽然搭话，“就在你来之前不久。她说让我们别害怕，很快就会有一个姐姐来救我们出去……是你吧？”
“我猜大概是我吧。”我略感意外地笑了，“现在呢，她在哪里？”
柒摇了摇头。这确实是我的爱人一贯的作风，从来不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让我抓住把柄。我并不失望，把小玖抱过来捏了捏脸，有点明白为什么某些人这么热衷于让小时候的我叫姐姐了。
当天晚上，我和两个小孩挤在一起，睡了个并不安稳的觉。我梦见玖一直一直地往前走，我怎么追也追不上。最后，她走进了一片雨幕里，就那样消失了。我猛然惊醒，发现天还灰蒙蒙的没有亮，而两个小孩都无意识地缩进我怀里了。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觉得小孩子警惕心果然约等于零。可惜动作还是太大了一点，我一动，抓着我衣服浅眠的小柒也醒过来了。
“姐姐，你要去哪？”
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拍了拍她，“我要走啦，去找那位白衣服的姐姐。”
柒小声问我：“那你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吗？”
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是啊。即使回来，你们大概也不会记得我了。”
柒没再说什么，只是泫然欲泣地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她的决心：她抱住我的脖子，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摆明了是不让我走。我只好笨手笨脚地哄她，哭笑不得地想我究竟是怎么赢得小时候的自己这份欢心的。
于是我只能任劳任怨地过起带小孩的日子，骗玖多叫我几声姐姐，给她们做甜甜的蛋糕和布丁，整天地陪她们玩幼稚的小游戏，再利用我控制时间的能力给她们表演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把戏。小孩子需要什么呢？无非就是这些吧。
估计着玖——大的那只——的记忆已经被我改写得差不多了，某一天趁着两个小孩咬着勺子等待甜点，我把她们都叫过来，严肃地和柒交待。
“你们两个要互帮互助，不许吵架。”我挨个拍拍她们，“你要保护好小玖，别让她难过了。”
柒用力点了点头。玖安安静静地承诺：“我也会保护好柒的。我只有她和姐姐你了。”
我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继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思念。
“那就好。”我直起身来，“以后会有人来替我爱你们的。还想看我表演消失吗？”
不等她们回答，我就闭上了眼睛，离开了书本的这一页。
三
对我来说，时间旅行是一瞬间的事，比眨一次眼睛还要快上一千万倍。所以，眨一次眼睛以后，我就看到了长大了四五岁的柒和玖。
这也是我不喜欢时间旅行的一大原因：混乱拼接的时间时常让我忘记书本的装订顺序，忘记印在最后一页的那个“现在”。
两个女孩躲在茂密的小树林里。这是她们每天的必经之路旁边的天然遮蔽所，非常隐蔽，我找了好几个角度才看清她们的动作。
玖压低了声音和柒分享着秘密，“我发现我可以控制时间！我可以回到过去！”
柒睁大了眼睛看她。一秒钟以后，站在她眼前的女孩凭空消失了。又过了一秒钟，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正好捕捉到了她慌乱的表情。
“这下相信了吧？我真的可以控制时间。”玖笑嘻嘻地说。
柒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拉着她回到小路上，一路闷闷地踢着石子。我选了个合适的时机走过去挡在她们前面，拍拍柒的肩膀。
“刚才那是控制时间的能力？别灰心，你也有的。”
柒惊慌地质问我为什么偷看她们，玖却很镇定，盯着我的脸若有所思。
“姐姐，我见过你。我不记得了，但我一定见过你。”她最终下了结论，好奇地把目光黏在我身上看个没完。我还没完全摸清时间运行的规则，一时有些怀疑我运气是不是真的这么离谱，两次穿越到了同一个平行宇宙——然而看这两个小孩茫然的眼神，又似乎不是。
“你怎么确定我也有？你是谁？”柒依旧语气硬邦邦的。
我挑眉看着她。“我呢，我没有名字。”
“我也没有。”柒接了一句。
“小的时候，我作为实验品被送到一个研究所里，他们给我的编号是7。”
柒震惊地看着我。我很满意她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继续说下去：“所以，从那以后我就说自己的名字叫作柒了。不巧，我还认识编号是9的一位……”
柒说不出话来。我弯腰扶着她的肩笑，“这下相信你也有时间能力了吗？”
“……其实，我不关心自己有没有那种能力。”沉默了好一会，两个小孩都差不多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柒才再次开口，这次却是对着玖说的。“你刚才消失的时候，我简直要停止心跳了。我很怕你不知道怎么回来……或者不想回来了。”
玖拉着她的手，一连声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的。
我收起了笑容站在一边，垂着眼默默地想：玖，你会不会真的不想回来了呢？你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呢？
等两个小孩表演完了生死不分开的海誓山盟，我才找到机会问：“你们看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白衣服姐姐吗？”
这次，柒和玖都表示从来没看见过。怎么会呢？我感到疑惑：她不觉得自己初次时间旅行的时刻很有意义吗？
玖拽了拽我，让我回神：“那个……你要找的人，是长大以后的我吗？”
我仓促地点了点头。玖大概觉得整件事听起来非常有悖常理——刚开始掌握时间能力的人都要经过这样一个重塑世界观的过程的。
“为什么？难道你们在……在时间里走丢了吗？”
柒瞧着我的脸色问。随着她的话音，我忽然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吵架，也不是普通的时间旅行。我们彼此之间都轻易地失去了对方的时间坐标——换言之，我把她整个地在时间里弄丢了。
我没来得及和她们告别，就匆促地消失在原地，几乎焦急地奔向下一个时间点。
四
柒和玖都已经十七岁了。这时的她们和“现在”的样貌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仔细分辨的话，可以看出一点青春的气息。我看着窗户里隐隐透出来的玖的影子，一晃神几乎以为我已经找到她了。随后理智开始工作，失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感觉差不多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属于我的那个玖了。
我知道窗户里面柒和玖在做什么——她们在接吻。那个吻的感觉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炽烈的阳光、模糊的光影和她身上隐约飘散出的玫瑰香气。出于非礼勿视的道德准则，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心理，我没有去看她们。
等她们两个都脸上红扑扑地各自坐在床上了，我才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敲敲窗户让吓得不轻的两人把我放进去。
我揶揄地看了看给我开门的柒，走进房间大剌剌地坐下。
“我知道这很怪，但是，你们有见到过和我差不多大的玖吗？”
柒看样子还没从天降自己的震惊和那个吻中回过神来，大概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时间能力。她恍惚地告诉我：“见到过。你来得不巧，她刚走。”
我感觉到心忽地沉下去。还是来得太晚了吗？
“那……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
“说了，虽然我不太明白，”玖盯着地面回答，“她说如果之后见到和她差不多大的柒，请我们告诉她：记住，你找到了我，我才会回去。”她抬起头奇怪地看了看我，“怎么，你们吵架了吗？”
“嗯……是啊。”我勉强笑了笑，“她就说了这么多？”
“吵架就算了，这样赌气可不好。”柒居然开始教育我，“时间旅行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你们彻底找不到对方了怎么办？”
我心事被戳中，没好气地叫她闭嘴。
“好吧，……如果你们之后还能见到她，记得告诉她我爱她。”我失望地准备离开，却看到这两个小孩都笑了，柒倒在玖的肩上笑个没完。
“我有点怀疑你们是不是真吵架了。”玖笑着看我，“大一点的我离开以前让我转告你，说她爱你。”
可我并没因为这句话而开心起来，相反，我更觉得喘不过气来了。玖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说过她爱我，在这个我们第一次互通心意的时间点说这样的话，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我在这个时间点又逗留了很长时间，躲在后面悄悄地观察柒和玖冒粉红泡泡的一举一动。这就像饮鸩止渴，我很清楚这一点，如果我想念我的爱人，我应当快点在无尽的时间点里找到她——而不是无休止地旁窥过去的我是怎么谈恋爱的。
难道我不爱她了吗？难道我不愿意见到她吗？
我觉得都不是。最终，在这个时间点的第七十三天，我明白了：我不敢面对没有她的“现在”。我甚至不敢想如果她真的从此离开了我，我又该怎么办。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叹了口气，不再留恋。
五
我回到了书本的最后一页：“现在”。
这个时间点里没有玖。我在回来的第一秒钟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却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来理解它。这点时间比起之前我在各个时间点里穿梭所蹉跎的时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在清醒时不敢这样想，但在混沌不清的梦里，我总是会想：玖其实在“现在”等着我。她玩腻了，就不再生我的气，乖乖回到我们的家里，等着我给她背那两千字的道歉。然后我们和好如初，……
这个时间点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我的美梦。我在没有她的时间里延续着“现在”，时间把我带向了距离她更远的地方。
二百六十七天的时间里，我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个不大的家里，直到不住奔流的时间带走了她曾存在于这个家里的所有痕迹。她的枕头上不再有清新的玫瑰花香，她总是习惯折起一角的书也被压得平平整整。我在第二百六十七天的黄昏里终于明白了她给我的那条留言：“你找到了我，我才会回去。”
我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便再一次踏上了孤身一人的旅途，知道在我无尽的生命里，此后的千万年都将寻觅不到终点。
书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我们在这世界上度过了普世定义的二十七年。然而我和玖不断回溯，不停重来，迄今为止已经度过了不知多少时间。只要我们愿意，未来也可以度过不知多少时间。
如果玖只是随机选择了一个时间点，或者她还在不停地穿梭于各个时间点之间，我们重逢的可能性接近于零。二十七年的时光里，存在着无数个不起眼的时间点。然而我只能继续下去，继续这场没有终点的旅途。
六
如你所见——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我从二十七年的第一个时间点开始，到最后一刻为止，定位我所能定位的每一个时刻，再在这些时刻里停驻许久，寻觅她的踪迹。我是一个软弱的人，从来不敢停下来重新回想她的容貌、她的声音，不敢想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走岔了路，只能孤注一掷地沿着时间轴一直走下去。
湍流不息的时间把我逼疯了。
数不清多少次确认了玖不在这个时间点以后，我没有按照既有的规律前往下一个时刻，而是疯狂地回到了那个我不愿意面对的时间点：那一刻，玖厌倦了与我的争吵，决心去进行她永无止境的时间旅行……
我闯入那个时间点，近乎悲悯地看了一眼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的柒。柒那副刚吵过架的神态尤为可憎，我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绝望地盯住了玖。玖疑惑地看着我。
我贪婪地看着她和我记忆里别无二致的脸，手却在脑子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拔出了从第一次旅行起就带在身上的枪。
“对不起，玖，对不起……”我垂下头，不敢看她，“如果……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杀了这个时间点的你，这场旅行就不会存在了吧？”
我还没有试图违反过时间的规则。如果我杀了此时此刻的玖，她会消失吗？还是会直接回到“现在”的时刻呢？我会忘了她吗？我不知道，但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停止经受这场漫无边际的折磨——
我颤抖着手臂举起了枪，脑子里的一个部分在叫嚣着疑惑：为什么柒还没有来阻止我？为什么我还没有停下这种疯狂的举动？
玖没有反抗，她甚至没有动作，只是担忧地望着我。
“你怎么了，柒？”她抚摸过我绷紧的肩颈让我放松，“是在难过吗？”
枪摔在地上。在眼泪决堤之前，我离开了这个绝望的时刻。
我要找到你，玖……我要找到我的爱人。无论她是不是还爱我，无论这要花费多么漫长的时光。
七
“姐姐，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吧？”
“你是……柒？未来的你和我走散了吗？”
“不，我没有见过你说的人。”
“柒，我爱你。……我已经不爱你了……我要走了。”
混乱的时间图像以一种有悖常理的方式胡乱拼接在一起，像一部不甚高明的无厘头电影。我在时间的河流里丧失了一切方向，只是随机地抓住一个时间点，救命稻草一般扎进去，匆匆一瞥这个时间里不属于我的幸福的人和事，而后匆促地离开，赶赴新的一轮绝望。
最后一次，我穿越到了一场暴雨当中。我一生中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沉的疾风骤雨，然而我没有心思多加欣赏，正想当即离开，——却意外地失败了。
我已经在短时间内连续改变了二十三次自己所处的时空，大概严重透支了我与生俱来的时间能力。暴雨倾盆而下，隔着水幕每个人都像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我忽然被一阵致命的疲倦席卷了全身，于是不顾呼啸而来的风雨如晦，找了三级台阶，坐在最底下的一级权当是休息。
我什么也不愿想，把脑子放在澄净的夜空下任雨水冲刷，把那些丑恶又疯狂的执念暂时遗忘。天地交界处忽明忽暗，雨水裹挟着我的灵魂遍历了捆缚住我的每一个时间节点。
而后一把伞伸过来，替我挡住了所有的雨水。
我慢慢地扭头望过去，玖毫不在意地坐在我身边，微微笑着。
“我说过的吧？我很喜欢这一场暴雨。你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滴在台阶上。我准备的两千字道歉稿和这些时间里积攒的所有的话一瞬间全都灰飞烟灭，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无比虔诚地祈祷这不是又一场混乱的梦。
“旅行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一直在这个时间点等你，已经想了你一千万次了。”玖轻轻地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你终于找到我了。”
我忽然不顾一切地伸手抱住她，被冷雨浸湿的布料和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包围了我的全部感官。我把脸埋在她的肩上，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你还爱我吗？”
玖带着气音笑了两声，“别问傻话。”
这时，我的一切过去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意义。那些在无尽的冷雨里痛哭过的我的灵魂、那些在心底纠缠过一千万遍的爱意，如此轻易地得到了答案。
玖在这个时空里欣赏过这样久的暴雨，差不多同我漂泊的时间一样久。这个晚上我陪着她最后一次看着暴雨遮天蔽日地肆虐大地，而后终于转为淅淅沥沥的雨滴，阳光在云后露出第一缕暖意。
玖站起身来，收起那把黑色的雨伞，向我伸出了手。
“我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