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灵魂

南嘉木

第一人称

 

我听到了楼道里轻快的脚步声。我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我心里也很明白那是谁。

我是明白的。

我是明白的。

那脚步声的主人一蹦、一跳,听起来前些天下楼梯不小心崴了的左脚应该已经好了。那发出轻快声音的特别的运动鞋大概昨天刚刚被他妈妈刷干净。

我的大脑一片胀痛,我甚至不明白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

不断地叫嚣着。

 

停下来、快停下来——!

尖锐的疼痛从深处传来,一波又一波,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这样想着,我拉开了门。

 

第二人称

 

南嘉木给已逝母亲的一封信

致妈妈:

您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希望您没因受到我的牵连而无法上天堂,要是那样的话我恨不得即刻死去以此赎罪。自您走后,我时常精神恍惚,清醒时忏悔,堕落时放纵。我时常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又觉得必须做些什么。

这些时日我总是浑浑噩噩、一惊一乍,连提笔跟您写这封信都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不知道跟您说些什么,或许我不该跟您写下这封信,或许…….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您,但除了您,我再没有谁可以倾诉了。我好像游走在这个黯淡世界边缘的一道亡灵,随时可能离开罪恶的人间,却有那么一道线束缚住了我,控制着我做下这一切。

您总说我是您的骄傲,但我却做下了这样的事,实在不配再称为您的儿子。父亲早逝,您独自一人拉扯我长大。对于儿时那个小小的我来讲,您就是我的全世界,是撑起这个家的顶梁柱。在长大后,双鬓发白的您就算打了几份工,不论多辛苦,也供了我上大学。毕业后,我如愿进入了广电总局工作。我总是想着,好日子就快来了。我是个能吃苦的人,工作也很努力,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升职加薪,给您买大房子。买那种带着小花园的独栋,或是那种大平层,随您的喜好。光明就要到来了,但您却倒下了。我看不得您躺在病床上,一天一天消瘦下去的模样,我看不得,我实在看不得……我总是自我安慰着,您的病总会治好的。或许会是这样没错,要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现在想起来那个人,那个毁了我一切的人,我还会几乎喘不上来气,牙关咬地紧紧的,好像随时要扑上去撕碎他的喉咙一般。我也确实想要这么做。从小到大,您总是教育我要怀有一颗善良、正义的心,但这份正义却最终导致了咱们家分崩离析。但我仍不后悔这么做,正义是没有错的,就像您教育我的一般。

那个畜生还好好地或者,甚至还跑去海南赚大钱了,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被划掉的字迹)我要让他付出他应付的代价,我会审判他,我会让他用生命向您忏悔。对,我会让他去向您亲自忏悔的,也向那些被他害了的人。

他如我计划中所料般回来了,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但我有想向您坦白的。如果说我有什么后悔的,那就是那个孩子。母亲、母亲、母亲,我向您道歉,我向您下跪。我绝对没有要害那个孩子的意思。那是个挺机灵、挺可爱的孩子,每当看着他母亲带着他,我总会想起您带着年幼的我。我,我只是一时的意外……我绝没有……尽管我总对他生起莫名其妙的嫉妒,但我从未想过要夺走他的性命。那是多么鲜活的生命啊,像一簇小火苗。尽管他的父亲是个犯下重重罪孽的人,但这个小孩子却好像从未被影响到。他会向我笑,喊我“南叔叔”。那是个多么鲜活的生命啊……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母亲,我只愿您在天堂快乐地活着。我们在死后怕是无法再见了。我会下地狱去,为我所做的一切赎罪。

爱您的儿子

 

第三人称

 

南嘉木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如往常般对董天泽说着:“天泽,想跟叔叔下棋玩吗?”

董天泽,这个天真又可爱的孩子,并不知自己向前跨出的这一步就是生与死的界限。他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回答道:“好呀好呀!我们今天还下五子棋吗?”

南嘉木笑着回答了他。他的笑容很灿烂、很和蔼可亲,却如同蒙上了一层阴翳,又有几分绝望和决绝。他带着灰死般的面容,领着董天泽进了家门。

 

“天泽,你想喝橙汁吗?叔叔给你倒点去吧。”下了一会儿棋后,南嘉木问董天泽道。

“好呀,谢谢叔叔!”

南嘉木起身去了位于后方的小小厨房里。洗好杯子,倒了一杯橙汁。他闭着眼睛,几次将杯子端起来,又放下了。他的嘴唇有些发白,在微不可见地哆嗦着。他整个人都在打颤。

南嘉木几次深呼吸,企图平复呼吸,却发现丝毫没有效果。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撑着桌沿低下了头。

“南叔叔,还没好吗?”

童真的声音唤醒了浑浑噩噩的灵魂。

南嘉木沙哑着声音回道:“马上来。”

腐朽的灵魂终于决定了跳下深渊。

南嘉木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了药,半闭着眼睛,向杯子里倾倒。

 

一切会马上结束的,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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