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2.0

时常看到我的同龄人发朋友圈,配图是倒数日APP的截图,日期大多开始于2012.9.1日。她们对一段漫长友谊的追忆引起了我的兴趣,也让我开始搜罗脑海中的记忆,然而唯一在现在还能保持一点联系的只剩下一位幼儿园中班时期就相识的“小青梅”,为行文方便,下文以W代替。
幼儿园的时候,女孩大多爱看《巴啦啦小魔仙》。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的活动时间,我们便会凑堆开始演绎动画片里的剧情,W和我都喜欢凌美雪(可能被粉头发吸引得无法自拔罢),便逐渐在人群中熟络起来,有的时候还和喜欢严莉莉等反派的姑娘们争论。我当时上的幼儿园以
我们小区的名字命名,受众自然也大多是小区内的业主。我和W除了在幼儿园里时常结伴玩耍,在假期也会一起约着去游泳,或者在小区里趴着从滑梯溜下去。两年的时间很短,尤其是小朋友也不太懂得珍惜,我和她就在毕业纪念册上“你最好的朋友一栏”留下了互相的名字,然后就
这么突然的第一次知道毕业的那种惆怅情绪。初三的时候,她有时候出来遛弯撞见我,我记得她跟我说,毕业上去献花的时候本来找了她去给园长,但她那会胆怯,老师便把机会给了我。毕业典礼时她妈妈略有怨言,觉得她无来由的拒绝错失了闪光的机会。我对于她的叙述很是震惊,
我完全不记得这段往事,直觉告诉我不太对(好像我总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更优秀的一方?真够骄傲的),但我也没有机会去追究了。

W的妈妈是A小的老师,尽管这个学校离我们小区十几公里远,她还是顺理成章地跟在了妈妈身旁,我家长觉得小学的差别不大,便就近选择了走路十分钟就能到的B小。我们家住在海淀和昌平的交界处,附近就有一个拆迁钉子户的村子,很多收入不太稳定的外来务工人员住在那
里。她知道了我的小学,也用那儿生源不好来劝我换一个,不一定非要去类似于区重点一样的中关村一二三小,至少去一个离我家也不算远、小范围内还算有名气的C小。我和我的家长完全不认为小学好坏能如何影响一个人的考学经历(现在仔细想想,尚且六岁的我哪有那么缜密的头
脑,我也很好奇当时跟我同龄的她是怎么说出如此成熟的话的),就这么同我的大部分幼儿园同学一起去了B小。现在想来,距离的鸿沟可能是我们关系疏远的开始。尽管日常上学无法在一起,但过去的友谊还是大概维系着。我们两人的生日都会请对方去;她妈妈喜欢无端扔掉她的玩
具,她就把最爱的小熊猫玩偶送到我家来让我照看;我还是会在她偷吃辣条时打掩护,并仔细辨认她嘴上是不是还有大快朵颐后的红色痕迹,以防被她严厉的妈妈发现。
阅读刚才所敲下的那一串文字,发现她妈妈这个人物作为故事的非主角反复出现,我偏把这个故事中的次要人物抽出来一段单独讲,小学的我喜欢我的朋友,但实在不喜欢她妈妈。她妈妈除了妈妈这个身份以外,还扮演着其他的角色。她是在我们去游泳时候的监督员,告诉W你
要游够20圈达到锻炼的目标才能回家,全然不顾我们玩水的乐趣;北京冬奥会上用来检测选手是否犯规的鹰眼,她妈妈早就有,经常趴在窗台上,从18楼向远处眺望小卖部里是否有W的痕迹;她有时候也拟物成为闹钟,总是在我们玩的最尽兴的时候打电话,电话手表振动的时候我们
都会扫兴地撇撇嘴,W妈妈喊她回家吃饭或写作业的声音传来,W用“再玩五分钟!”这种从来不会严格遵守的诺言搪塞后便仓促挂掉电话。她会玩十分钟,然后飞快跑回家,扯谎告诉妈妈“确实玩了五分钟,晚回家的几分钟是因为玩累了慢慢走回来“。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课业简单
只要大概应付,就能拿到95分以上的成绩,三年级算是一个分水岭,W妈妈也在寒假我去找W玩时,漫不经心地问了我的期末考试成绩。我简单告诉她类似语文99、数学英语满分的答案后就转身跑去玩了。直到W过两天跟我说,她妈妈批评她数学只考了88分、要上学而思辅导时,我
才注意到我的潇洒离去让我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妈妈渐渐凝固的笑容。第一次,一个不属于孩童顽皮世界的大人,开始用她早就陈旧的经验,插手一个她早就过去了的天真年华。这种若有若无的比较在小学六年还发生了很多次,比如她对我说W当上了小队委,我第一反应是——哇,祝贺
她,当时年纪真的小,没有一丝别的情感,其实内心除了开心之余还比较困惑,这个小队委是个什么?回去问我爸,推算了一下,小队长差不多就是小组长,小队委…副组长?
四年级的时候,我当上了中队长。看着少先队介绍中写着的少先队架构“一中队规模大概在40人左右,中队长带领中队委展开活动,中队下设小队6-10个,小队委辅助小队长展开工作”才隐隐约约体会到了她妈妈炫耀的意思。无聊的大人!不过我和W做朋友,又不是和W妈妈做
朋友,我管她妈妈的攀比行为咧。
四年级的时候我还开始琢磨用电脑,摩尔庄园作为我最重要的童年记忆之一出现在了我的世界中。W家管电子产品很严,她就到我家看我在摩尔庄园里交友、养猪、种菜,我还用她的小名+生日作为ID给她也注册了账号,现在乐乐2006412的名字还躺在名为XX公主523的列表中。
确实幼稚四年级的时候我们还爱玩类似过家家的游戏,只不过有的时候是模拟老师讲课,还有的时候用毛绒玩具当孩子,种类丰富了许多。她总是沉迷于当老师,然后对不乖的小海豚玩偶做出面壁的惩罚,还兴冲冲地给我讲述她们老师批评学生的故事,然而常常前言不搭后语,一会
这个男生被罚抄写,一会又被要求跑圈的。到四年级的时候我略带叛逆,对于老师有时过火的惩罚会表示抗议,但她总会用她最天真的想法去追随老师的一切决定,有人被批评了,即使是老师言辞过于激烈,那也是同学的错误,谁叫你犯事了呢。那个时候我没有因为她无限的对老师
的包容而产生什么情绪,世间人那么多、看事的想法有那么多种,不必样样一致。
六年真的是过的很快,小升初的各种奔波在18年初就已经开始。只有三好学生、没有奥数英语等证明自己水平的证书的我很被动,只能去把资料投到一些中上游的学校去碰碰运气,那时也屡屡碰壁。她在我尚未尘埃落定时告诉了我她被特长生录取的好消息,特长是网球,录取学
校就是C小对口直升的初中。C中是网球特色校,在市区级的网球联赛中实力顶级这件事我是知道的。W还提到她年龄最大的表姐就在C中教历史,如果幸运的话还能当她的班主任呢。
一切都是对的,只是在我后来幸运地进入D中后再回过头阅读招生简章,发现C中特长生招生方式那一栏中赫然写着“仅招收艺术特长生(包括管乐团和金帆合唱团)“。
涌起异样的感觉。

W的初中颇不顺利,她没有如愿以偿,表姐不是她的班主任。W的性格内向,且对青春期小姑娘们喜欢的追星、男孩等话题兴趣缺缺,就成为了班级的透明人。且初中的课业难度更进一步,除了她从小就在坚持学的英语以外,其它课程对她来说都是难啃的硬骨头,历史、生物这些
需要兴趣和基础积累的科目更是及格都困难。我有的时候兴致勃勃受W的邀请去讲历史,一番激情澎湃地快把上下五千年都道完,换来的是她木木的眼神,很真诚地告诉我,她很羡慕我。我说你可以多看书啊,《简明中国历史读本》就很好,看完咱俩还可以交流。
初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在家上网课,记忆都是模糊的,仿佛时间沙漏里的沙砾漏了下来,一下子掉到了初三。初三上学期的时候还觉得时间悠悠,飘飘忽忽地过,就算是冲刺也还没到时间,还有半年,什么都来得及。到了寒假之后时间一下子紧张起来,和W的少数相见也只是在每
某方突然想遛弯时约下来,在小区里慢慢地走个两小时,说些互相学校的故事。W的成绩一直没太大起色,可能最后只能去一个中下游的普高,但她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充满乐观,脸颊像一个幸福的苹果。她那会不再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似乎青春期生理现象的洗礼让她也必须
要扩充一些以前看来很生涩的”知识“,跟我讲的内容好多变成了甲和乙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了呀,不良少年丙据说和他女朋友都上床了……八卦中充满了一种,对青春期神秘东西的探索。
再见到W是她拄着拐杖在小区的凉亭里坐着。她略带迟疑、突兀地问我——你会不会觉得恶心?我被这个问题奇怪到了,同时直觉告诉我不太对劲。她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她被造了黄谣,她们班那些类似小太妹一般的女生给她编造了一些很难听的谣言。我听到后实在百感交集,类似
震惊、惋惜、同情、愤怒的复杂情绪混杂在一起——为什么这么内向朴素的姑娘也会被盯上——末了总还是想追根溯源,觉得可能是她对性知识的启蒙太晚,以至于了解后因为兴奋或者是好奇心产生的奇怪举动被扭曲。我只能尽全力地安慰她不要放在心上,却又为自己无法设身处地共
情感到无力,我只能提出一些很稀松平常的解决方案,类似于离她们远些、告班主任、和父母讲、想想还有半年就毕业了要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是班主任不作为,想糊弄了事,父母偏向保守,无法提供情感支持,自己也会用努力考试不要在乎来安慰,但是无法彻底从内心放下自己的
情绪。我只是一个和她走的远了一些的朋友,在短暂当作情绪宣泄口后也只能悄然离去。
W拄着拐杖是因为中考体育篮球项目练的太多扭着膝盖,本来势在必得的40分也只能因为免体拿到28分,让她的成绩雪上加霜;因为手术和修养缺课,她跟不上学校的复习进度,自己在外面报了新东方复习班,也算是逃离了学校中那些让她不愉快的事和人。只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
最终她只拿到了520多分,是一个在海淀区16000多考生中后15%的名次。普高只能上私立的,她妈妈不知脑子转了几圈,把她送到了朝阳区的一个美术学校走艺术道路,她跟我说她一直想学法,希望能当那种依据线索绘制嫌疑人肖像、帮助破案的角色,我知道她的美术水平几乎为0,
也在前十五年的生活中几乎没拿出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我依然想祝福她,祝福她能够用画画的方法帮助她完成法律梦。
是21年暑假,W因为手术后不能运动胖了20斤,脸胖了一圈,本来苹果一样的脸颊现在变成了放久了、皱巴蓬松的旧苹果。W被她妈妈拖去健身房减肥,她拉上了我一块去咨询健身课程。回来的路上,W妈妈说,你看看人家刘思延,没有花这么多钱都能保持身体健康、身材匀称。
我尽力保持礼貌地告诉她W很不容易,病后康复希望能够一切顺利,不要比较。
不要比较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是时间对性格的塑造让我们逐渐分道扬镳,不是大动干戈的吵架。你仍然还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只不过我们不再因为对同一个动画片的热爱而这么容易地产生性格的契合,虽然对于一件事情打击的想法不一样不是一件大事,但在多种情境下意见相左可能揭示了我们注定难以
再并肩走下去,在结识的同伴更多后,也很难笃定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是时候再见,我特别坦然地接受渐行渐远和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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