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奥莱特的夏天

冰岛的七月有不灭的阳光,维奥莱特却还是要穿祖母织的毛衣。

毛衣,毛衣,永远都是纯色的毛衣,不是白色就是深灰色。

除了毛衣,还有祖母的照顾。

维奥莱特的父母在她小的时候离异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留在了祖母这里。

祖母总是反复告诉维奥莱特,外面的所有都不安全。衣服,食物,人。

如果不是学校来人把她带去学校,也许维奥莱特会和祖母一样,出门裹着快要拖地的风衣,戴着厚厚的黑墨镜,不与任何外人交谈。

祖母只让她吃自己做的饭,穿自己打的毛衣,站在门口看着她从路的另一边走回家。

后来她偷偷看电影才知道,夏天应当是不过膝的吊带裙,把纸杯装的满满当当的三个不同颜色的冰激凌球,躺进巨大的游泳圈飘浮在海面,围着夜晚的篝火与陌生人赤脚在沙滩上跳舞,还有两颗炙热的、紧贴在一起的心脏。她从来没经历过,因为她从没走出过这座靠近北极圈的岛,没走出过祖母的眼睛。

她的一年四季总是冬天。

她是多么渴望一个夏天,渴望哪怕片刻的,纯粹的自由。

在祖母不知道的地方,她悄悄打工。她买了帽衫,她去吃了快餐和寿司,她还喜欢上了一个人。

终于终于,她在七月毕业,瞒着祖母,与几个伙伴一起去了意大利,一片在她看来足够南方的土地。

她是第一次感受这样的热,一种与围在壁炉旁不同的热。这种热是均匀的,无论走到城市的哪个角落,都不会因距离变化而改变一丝一毫,除非你站在酒店的空调房。这种热不带有烘烤的木头的气味,只是若隐若无的雏菊香,连友人的头发都沾上了一点,她凑近闻闻,然后着急地解释脸红是因为太热了。

友人买了一束雏菊花,她摘下一朵别在耳畔,换上她家乡从来不卖的、只在电影里出现的连衣裙,奔跑着穿梭在五颜六色的方方正正的房子所围成的、布满石子的小巷子里,抬眼望去,略带泥点的白色墙壁衬的挂着的藤蔓更加翠绿,友人笑着叫着她的名字,拿着两个冰激凌在后面追她,融化的牛奶滴标记了他们的来时路。

她跑到了海边。与冰岛冰冷的海水全然不同,炙热的蓝与满山的青调和在一起,她好想变成一条鱼跃入水中。友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他们坐在一处废弃的码头,脱去鞋子,双腿自由地来回晃荡,偶尔脚趾触碰到水,带起极其微小的涟漪与丝丝凉意。二人唇边都沾满了融化的冰激凌,看着对方略显滑稽的脸放声大笑。

笑声过后,维奥莱特却低下了头。

美好总会逝去。她会离开这里,她不会拥有一个永恒的夏天。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逃离祖母。

维奥莱特的脖子上被汗浸的有点湿,友人替她将披散的头发扎起。他的余光瞥见了和脸颊一样泛红的海面。所以他转过头,拥住她的脖子,凑近她的脸,闭上眼睛,错过了她眼中闪过的一瞬惊讶。

他们接吻了,在认识的第十二个七月。

她的世界一瞬间寂静了,像是有人给她带上了耳塞,蝉鸣、风声、水声、远处啤酒杯碰撞的声响、隔壁码头乐队的手风琴声都忽然很远很远,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不到。她丧失了对周围事物的感觉,只有眼前人的体温是真实的。

她所有的枷锁都在那一刻彻底释放。

爱让夏天延续。

也许,她想要的夏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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