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家里常年笼罩着安宁的佛教气息,房子的前主人是个诚心的佛教徒,后来她落了发去山里修行了。
厨房有家里唯一一扇临着阴面的窗户,比别的房间稍微冷些,但可以看到快要落山的太阳。那个窗户固定着一层让人讨厌的纱窗,像昆虫的复眼,密集地散发着黑色的毒气,我透过它向外看太阳看久了,总觉得自己吃了大山里颜色奇怪的蘑菇。
我不懂它的构造是怎样的,但我猜可能是半开放式,只有个能滑动的木头屏风把烟火气隔开。我记得它由很多个竖直长条组成,横向围着几条很细的红线,如同一扇巨大的竹简。我想这页书上应该多多少少写了点什么,比如满溢的热气、蒸腾的水雾和流荡的漩涡。
屏风的脚边有个小小的台阶,大约只有三五厘米高,边缘有着很缓和的弧度。我的小狗刚到家里的几天总在那儿绊倒,然后在地上跌跌撞撞滑出去一小段。但它还是很爱往厨房走,因为那有香香的饭菜气味,说不定还能蹭到点好吃的。
要是从上面俯视,整个厨房可能会像块四十五度的三角板。转角的地方堆着成箱的鲜花饼、葱油饼、桃酥一类东西。它们大多从其他地方买来,积压在这里,偶尔会被拿出去一两个吃掉。它们就像白墙上错落的砖块一样互相倚靠,我前几天睡囫囵觉的时候还梦到自己是其中之一。
人的口味总是很突然的改变,说不清具体是哪一天,我对蔬菜的态度突然转好。后来家里做菜粥的次数越来越多,端到餐桌上每次都是温热的。我偶尔会掀开锅盖看看还要多久才能熬好,为什么还不能喝。那碗粥常让我想到夏天未开花的荷叶池塘,其中混杂着蔬菜的翠绿和米粒的莹白。白米粒比珍珠更加饱满圆润,笼罩着温和的光晕。青菜微苦,大米微甜,一切都中和的恰如其分。
我直到现在都很喜欢“蔬菜”这个词,它有一种水灵灵的、富含生机的纯粹感。以前读过一篇童话,是讲莴苣公主用长发逃离高塔获得自由。我无来由地觉得它会很好吃,尽管我到今天都不完全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我不常走进厨房,也对它没什么特别的念想。那个家一直是遥远的,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厚重的时间压扁压平,成了一张沾着点点香灰的箔纸。我在记忆的尘堆里翻翻找找发现了它,又尝试着在缝隙与折痕中读懂些什么。
我庆幸自己抓住了它们,又转瞬意识到手中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