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信使

北京冬日里的一天,王刚照常早早从被窝里爬起来,在合租房里洗脸刷牙,蘸水理一理有点乱的发型,从眼镜盒里掏出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朝镜子侧着脸轻轻咧开嘴照了照一左一右两颗虎牙。他挎上黑腰包,披上SF标志性的红白条黑棉衣赶到驿站点。“老李,早上好!”“早啊老王!今天这么冷还是第一个嘿!这记录都保持多少年了……你看看那边白板上我排的派件表,辛苦啦!我走了!”
王刚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打开柜门。“一上午三十多个件,还行嘛!不过有个加急的生鲜……诶呦,这么重!让我看看……八点半前必须送到和谐家园门口……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加急件必须按时送达,否则就得扣工资。最近赶上寒潮,气温降得厉害,王刚没搬多久就搬得手指有些发僵。二十多分钟后,王刚直了直腰,“呼——”一团白雾弥散在空气中,“看来今天要很充实了!”他踩下了油门。
这片街区的东边几个小区都是王刚管,他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但因为太冷眼镜片起雾,前面的路稍微有些模糊。他骑着骑着突然感觉蹬不动车子了,越蹬越费劲。他便把车停到路边,但刚踏到地上就踩到了冰面,“咚”的一声,他跪趴在地下,右镜片和镜框都裂了。他抓住车把手挣扎着站了起来,捂着右半边腮帮子。“嘶——”他跺了跺脚,随后跪了下来,发现后轮已经彻底瘪了,上面插着一个玻璃碴。他拉开腰包,想给其他快递员打电话,但无论如何手机死活不理睬他,一直黑着屏。“嘿呦,亏你还是新手机!看来以后买东西不能买洋货,国货才是真顶!”王刚指着手机骂骂咧咧。“没想到我也有今天,是不是有人嫌我太帅搁那咒我?”王刚挠了挠头。

这时,一股鲜腥的气息在他嘴里弥漫开来。他咂了咂嘴,甜咸甜咸的味道在他舌尖跳跃。王刚摘下了手套,一节一节舒展开冻得发红的手指,在嘴唇上一抹,果然抹下来了一道红。他摘下眼镜,轻轻用手套摩挲着镜片上的雾,又把它重新整整齐齐地戴好。
“唉——”
王刚向天上看去,太阳仿佛已经升起来了,在厚厚的云的纸墙后面向上涌动、涌动……
“看样子快要到八点半了啊……那好吧,先送再说。”
于是他扛起那箱生鲜。“可真够重的。”他驼着背,跑几步走几步,走几步跑几步……“嘶——好疼……”他紧紧咬着牙,拧着眉,没走几步肩膀就像要裂了一般。就这样跑了两条街,终于,看到了和谐家园的铁栅栏。他笑了。
他缓缓蹲下,把箱子放在物业亭里面,然后转身推开门。门还没被关上,突然又被推开了。
王刚再次蹲下,用双手把箱子举起,架在左肩上,用右胳膊肘推开门。
“妈妈,你快看,那个叔叔为什么搬那么重的东西还跑得那么快?比我骑自行车最快的时候还快……”王刚冲路边的女孩嘿嘿笑了笑,喊着:“别急,你以后肯定会骑得比叔叔跑步快得多!”
终于,箱子被放在了15号楼101的花园门口。
王刚颤颤巍巍地撑着膝盖站起身来,用手在身上胡乱拍了拍,又使劲抹了抹额头。“呼——终于,终于送到了。”他笑了,露出几颗有点发黄的牙。
“剩下几个件都好送了。”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回来的路上,行人都扭过头来看着他。他走回车旁,开锁,一屁股坐在车柜里,倚着纸箱,一条腿盘曲着,另一条腿拄在地上,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哈——”
太阳已经爬到挺高的位置上了,光芒越来越耀眼,几缕阳光已经穿破了云层。
王刚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一口气拿走了好几个件。“这几个件都在一个小区,真好!”
他又呼哧呼哧跑了几趟,伸出手腕一看——“还差十分钟十二点半呢!”
于是他推着车往回走,街上又飘起了他的歌声,像往常一样厚实、洪亮,让人听着心里很明亮,虽然多了一层磨砂质感。
他刚走到站点门口,就和张经理打了个照面。老张看着他肿起来半张脸和被染红的牙齿显然是被吓到了,怔在原地,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害,没啥事”王刚摆了摆手,“就是我不小心被把车给扎破了,还摔了个大马趴……但您放心,件都送达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王刚刚锁好车准备和老赵一块去撸串,张经理突然来到了驿站,把王刚拦在了门口。然后,从兜中掏出来了了一封感谢信——
“……那个跑得比我女儿骑车骑得还快的快递员,您辛苦了!徒手把那么重的生鲜亲手搬到我家门口,还没来得及跟您打个招呼您就先走了……15号楼101女主人”
“所以我们决定给你加薪……”

几年后,王刚搬出了那个合租房,一人租了一套房。虽然仍是租的,也比较小,但,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居住空间。他立在了新的单元门口,向上仰着头,手碰到了凉凉的物体,兜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然后,他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哦,对了,衣架上照常挂着他的那件黑色棉服。

“早,老李!”

“早!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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