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歆的调查问卷（注：填写时间：凌晨3:47）——
- 床？
你指的或许是我那张拿来充样子的硬板床？木质的床板以及极硬的床垫，灰色的三件套和永远平摊在床上的方被褥。温馨柔软的床也曾经是我的梦想，只是在夜色下忍住睡意工作已经足够艰难，再加上这样的诱惑未免也太残酷了。
- 冰箱？
双开门大冰箱。冷藏的第一层放着存放自制果茶的饮料桶；第二层有制冰用的橡胶模具，瓶装的红枣酸奶、桶装的原味酸奶和杯装的黄桃酸奶，数量庞大的三角巧克力、板装巧克力、巧克力棒、巧克力豆；第三层放有昨天没吃完的可乐鸡翅。
可能你并不会想到即便是死神也要吃东西？但事实如此。甚至在我24h/天的高强度工作下，需要汲取的能量更多了，冰箱里有那么多巧克力也是理所应当。嗯……巧克力也的确很好吃。
- 每天入睡前最后一件事？
……这份问卷一定是通用的没错了，作为一名全年无休（字面意义上）的死神，我理解但作出如下警告：如果再收到冒犯，我将拒绝从我繁忙的生活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填写这份问卷。
- 中学毕业于？
当然是最顶尖的市一中了，值得一提的是，我还拿到了那届的奖学金一等奖。
- 喜欢的书/电视节目？
在极其稀少的休息时间里，我会看些完全不用动脑的综艺节目。至于天天钻研的金融书籍，当然不算是喜欢的书。
- 怎么跟妈妈说话？
如果你指的是我……血缘关系上的‘母亲’，我已经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不过若你指的是抚养我长大的妈妈，我当然会肆无忌惮的向她撒娇撒痴，……曾经。
- 最好的朋友？
我和公司里的同事们关系都可好了，只是论起最好的朋友，还是要知根知底吧？如果那个刚刚上任的小死神算是我朋友的话。
- 包？
最常带的是个和电脑一样大的手提包，里面装着没有装饰的笔记本电脑，自己惯用于写to do list的手掌大的本子和两只黑笔，带着黑色手机壳的iPhone13，水蜜桃味的润喉糖，以及分装的各种口味的巧克力。
- 失眠时会？
看来熬夜工作是有好处的，例如没有失眠的困扰？……开个玩笑。
10.你最害怕什么？有过什么噩梦吗？
或许在……之前是有害怕的，只是现在，说不上还有什么能让我害怕了。
11.你正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你以为我还能有什么闲工夫出去玩吗？
- 本能、逻辑思考、情绪？
逻辑思考>=情绪>本能
- 最难忘的事情？
……
- 周日下午你通常在哪里度过？
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公司加班，偶尔没有加班的时候……会去墓地看看妈妈。
- 身体特征？
我自己的话，肯定是很苗条的，而且有一米七六的身高。一般会带着金色的细框眼镜和银色的十字架耳钉。你问十字架？仅仅是个人喜好罢了，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天堂地狱。
- 身体语言？
很多人都注意不到的，我会在感到不理解或轻蔑的时候微微挑眉，注意可不能告诉我的部长，他兴许觉得我很敬佩他呢。
- 讨厌的食物？
辣椒！如果不是那个见习的小家伙，我还以为辣椒是上个世纪发现奥秘的人类专门培养出来攻击死神的武器！为什么有些人类能面不改色的吃下一大盆干辣椒？这是我儿时第一次对人类产生难以言喻的敬佩之情。
- 名字？出生日期？
你竟然敢问一个死神的八字？哈我的确是在开玩笑，我叫杨歆，出生的日期早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该按哪边的的历法来算。不过妈妈给我的生日，是七月一日。
————问卷完————
那是个冬夜，北风呼啸的穿过交错林立的大厦，打在一片片厚重的玻璃上。借着风飘来满腹心事的乌云，雪花却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泥，肮脏泥泞的一片。
杨歆在夜晚11点裹着十几块巧克力出门时，就为这糟糕无比的天气而满怀怨念。再接连送走破产跳楼的前总裁、病床上挣扎的年轻女孩、喧嚣酒吧里饮酒过量猝死的青年后，她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接下来的一个……离我家这么近？正好送走祂就回家再添些巧克力去。”
杨歆浑不在意的数着仅剩的两块巧克力，一步步向红光最亮的地方走去——即便是死神，也是要好好走路的。飞行或是其他非自然的力量都需要超乎寻常的能量支持，而现在的死神只剩下了两块巧克力。
她黑色的靴子踩过烂雪，走近那栋楼的时候，却清晰的听到自己脖颈左侧大动脉砰砰跳动的声音。
只是同一栋楼而已……妈妈还健朗的很……心里胡乱的自我安慰着，杨歆颤着手——可能是天气太冷了——拆开了一块巧克力，连吞带咽的吃下，虚幻了身影通过电梯井向上飞，冲向妈妈所在的楼层。
“我可不想跟你住一起，这不就事事要被管着了？嫌你烦的哦。”
“小歆呀，干一件事情就要好好干。”
“小歆啊，虽然说要敬业，但是身体更重要啊，可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咯。”
“好啦，怎么可能后悔养你呢？看我们家小歆多有出息！没有出息，妈妈也养着你啊。”
“小歆……”
……
杨歆站在门外，眼看着红光愈弱，脸颊一片冰凉，原来死神也会有眼泪吗？
她咽下最后一块巧克力，穿过自己挑给妈妈的防盗门，看到头发花白的女人侧倒在沙发上，应该是在看电视，伸出的手里抓着手机，是紧急联络人那一栏——那一栏只有一个号码，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装满了巧克力的大盘子。
沙发后却突然冒出一个几近透明的身影，朝杨歆做了个鬼脸，过来擦干她的眼泪，嘴唇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叮——”闹铃响了，杨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土和压麻了的手臂，将这周刚买的闹钟高高举起想要摔下却又收了起来。最后将墓碑前的花束摆正，转身走出了墓园。
一路无言，杨歆想做些什么事情，却久久不能从刚才的梦里释怀。这样日复一日的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杨歆看到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死法，也还是猜不到自己的灵魂死后留下的那句话会是什么。或许应该找个人来帮忙听听。
杨歆一步步穿过马路，对面的红绿灯红的像是人死后散发出的光一样。一辆摩托车擦着她驶过，耳边传来了人声，应当是谩骂或是警告，只是杨歆不很在意。玻璃罩子很厚，四周的声音都不甚清晰了。
本该就是这样的，见多了死亡，人活在世上终究还是为了那些最为重要的牵绊罢了，死神也不例外。
“杨姐——”少女无比清亮的嗓音透过混沌的车水马龙声，传到杨歆的耳朵里。玻璃只是看着厚实，碎裂出的花纹都来不及看清，就消失无影了。即使说过多少次‘杨姐’很显老，没有丝毫情商的小死神还是改不过来。
这次又是什么事？为人处事上出了问题，还是落下了哪个灵魂没有送走？
杨歆快步的踩上马路两边的牙子，稳住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拥抱冲击’。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嘴角挂上了一抹淡淡的无奈的笑意。
栅栏里的树苗发了嫩绿的芽头，云朵的一腔水汽抒发了个干净，天空重新被清爽的蓝色覆盖住，死去的春天又要回来了。
刺眼的阳光下，只能模糊的看见两个身影顺着人行道越走越远，叽叽喳喳的声音远远传来，给这片荒芜偏僻的郊区增添了几分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