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记忆的淋溶。视野在晕染的痕迹里一滴滴抹去,所幸,回忆的余温,被我认真保留在心底的一片沃野。
六岁的九月,下着雨。
我和妈妈走在雨里。妈妈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冰凉手掌心里暗藏的忐忑和慌乱,暴露在湿冷空气里的裸露手指包裹在我的手上,倘若寒冰时刻簇拥着水。
这是我第一天上学。路上,我们彼此都没有话,只是看着雨点轻盈跳跃,啪啪地,清脆地落在五彩的雨伞上。雨里,透露着微凉的秋风,细密地在眼前油画版模糊的景致里留下帧帧浓郁的掠影。我和妈妈一起走进水坑,黑灰的混水四溅。诚然,它迅速在裤腿和鞋面映下密密麻麻的小点,但我并不在意,妈妈同我一样认为四溅的水花是天空的赐予,是雨点意犹未尽的跳跃,它最后的破碎是它生命的落痕。雨水升腾出朦胧的气息,在影影绰绰的视野里,我和妈妈又一次走进水坑,走出。很多次,很多年。
后来,妈妈说要我独立,我便自己走雨天的路。
撑起伞,雨点猛烈地击打在伞面上,从深绿的革质叶片上迅速滚落。我不敢抬头看看阴云浓聚的天,只顾着走自己的路。无意抬头的视线里,我看到平常无垠浩渺的天际瞬间翻滚起墨黑的波浪,阴云似与远山接壤,如聚的翠山生生撑起随时欲裂的天空,我不由得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凛冽的风夹杂着雨丝,裹挟着淋溶草木的萧瑟气息,硬邦邦的刺着在我的皮肤表面,一针一针。薄情的雨疯狂地蚕食着大地上生灵,叩击,浸透。我在雨里跑着,好久,几周。
天晴了,我竟开始想雨。惶恐的是我一颗兀自颤抖的心,坚定的是我一颗独立傲然的心。一个人走的雨路,停停走走;雨在衣袖上的落痕,斑斑驳驳。自己的路,没有妈妈的庇佑,雨,却结结实实地下着,陪我从家走到学校,从家乡走到这里。
三年前,我看到这里的雨。仿佛上帝很吝惜我在陌生的环境里,雨轻悄地落下,不足以浸湿我的肩膀。万物都很清晰地映在雨里,雨默默洗涤铺满灰尘的角落,静静将窗几拭净如洗。我甚至没有带伞。头顶落下稀薄的清凉,渗入皮肤的是劲爽的气息。真是温柔的雨!远乡激情的雨是否还在热烈的下?
雨,还在下吧。
错不了,雨总还下着,天空的恩泽会哺育繁衍生息在那片土地上的生灵,猛烈频繁的叩击,又亦或是轻柔地淌过你的皮肤,它以一种方式,存在。也许,阴云下的人们无力戳破,但那些渐行渐远的人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向后眺望,他们试图剥开雾霭,孤身站在倾盆的大雨下。雨,浸透他们的肩膀,一滴一滴,顺着衣角滑落在他们行走过的土地上。
哦,不对,是我们。是雨,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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