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虫记

自幼时起,我便对昆虫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体型庞大,鞘翅闪亮,拥有浮夸的犄角或大鄂的甲虫为最。

在很小的时候,我常跟随家人在夏天进森林野餐和采蘑菇。在采蘑菇的路上时而能遇见一些奇妙的动物,有鸡蛋大小的蜗牛,色彩鲜艳的蛞蝓,还有远远相望,如山丘般夸张的驼鹿群。而在某次采蘑菇的过程中,我遇见了一个让我一生都痴迷的物种。

记得那应该是一株高大的橡木或者栎木,在与我等高的树干上,匍匐着一只体型庞大的甲虫,它有这黑亮还泛着一丝红光的纤细身躯,和一个似乎和躯干不成比例的,却又透露出奇异美感的硕大的头颅,在头颅后侧有这一对盾片,而头部前端长着一副夸张的,锐利的红宝石色的大鄂。当时的我被这种虫子完全迷住了,可惜看着那个比我手还要大,满身尖刺还不能确定是否有毒的虫子,我有点不敢下手,甚至不敢凑近观察。多年后,我终于得知了这种虫子的真名——欧洲深山锹甲。也正是这次惊鸿一瞥的奇遇,为我后面数次惨淡的行程埋下了伏笔……

那应该是五年级的暑假,我偶然接触了网购,并发现了在淘宝里居然可以购买到相当多的宠物甲虫。在废了一番口舌后,我终于说服了父母,购买了两种最入门的甲虫品种——一对独角仙幼虫与一对扁锹甲幼虫。我按着网上学习的资料悉心照料着四只甲虫们,甲虫也顺利地与春天化蛹夏天羽化,但是甲虫的体型却不尽人意。为了养出满意的甲虫,我购买了柯新平写的《沉醉兜锹》。

在研读这本书的过程中,除了饲育甲虫的门道,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各种美丽的甲虫成体,我突然发现我的兴趣志向由饲育甲虫演变成了寻找活体的珍奇的甲虫品种。

我首先盯上的,就是一个在互联网上留下过许多传奇谣言、号称一只价值百万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彩臂金龟属。这个属在我国西南地区有着较广泛的分布,所有种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彩臂金龟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硕大的,接近鸭蛋大小的金属绿色的身躯,以及极其夸张的长臂。为了寻找彩臂金龟,我早早制定了自四川到贵州的寻虫路线,并按着和父母保证过的条件早早写完了作业。可惜到了四川终日炎热,在山边的民宿夜晚的灯诱(甲虫多有趋光性,用灯照白布能有效吸引金龟科与鳞翅目等趋光性昆虫)也因为民宿其它房间也都开着灯而失败告终。我不服气地来到了重庆,我无心认真游玩这个充满革命文化的山城,一心想去往贵阳一雪前耻。可惜在贵阳赶上了终日的阴雨,依旧没能寻到甲虫的身影。就这样,我第一次寻虫之旅遍以失败告终。

云南是一个很浪漫的地方,对这里的印象多是四季如春的气候,秀美的山水,特别的民俗和美丽奇特的物种。是的,这一次我盯上了云南省分布着的很多种甲虫。有中国最长的锹甲孔夫子锯锹还有它的亲戚长颈鹿锯锹,这两种锹甲都是通体黑亮,大鄂又直又长的锹甲。二者因大鄂上分布着密集的齿突而得名锯锹、还有通体血红如玉的滇南两点赤锯锹、和我主要的目标,尤犀金龟。尤犀金龟是一种体型庞大的犀金龟,在云南常见的品种是素吉尤犀金龟和细角尤犀金龟。这两种犀金龟外观相似,都有着茶色的,宽硕的腹部(其实是后胸连着腹部),长了四根胸角的胸甲,和顶着一只长而弯曲的头角的小头。因此尤犀金龟也有了一个帅气的名字——五角大兜。为了一窥五角大兜的真身,我汲取了去年的教训,制定了更详细的计划,这次我的足迹将从昆明一只探索到西双版纳和澜沧。

正如前文所说,如果仅以尤犀金龟为唯一价值的话,这次的寻虫之旅无疑是失败的。但我也见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前所未见的新奇生物。比如西双版纳见到的摄食象粪的大型粪金龟,有着密密麻麻的刻线和泛着金属光泽的,复杂的头部。还有在沧澜见到的孔夫子锯锹的尸体以及满满一树的两点赤锯锹。我把沿途见到的许多种甲虫都采集了起来,试图带回北京饲养传代。直到我临走前在西双版纳火车站见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生物。

当时父母去取票,我懒得走动,便找了一处阴凉地休息了下来。恍惚间,我看到了面前的花丛闪烁了一下,依旧处于“寻虫模式”的我立马警惕了起来,直觉告诉我这个花丛里有好东西。一番眼力考验后,我发现了目标,那是一只美丽的兰花螳螂若虫,看样子再退一次皮就能羽化成虫。纤细的身体底色是如同白玉兰花瓣一般娇嫩的白色,在足部和头胸腹末端都有着粉玉兰一样鲜艳的粉色,尤其是一对花瓣般的捕捉足,美丽又暗藏着对其它小动物的杀鸡。望着这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精灵,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或许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在练已经被驯化的甲虫都养不好的前提下决定手中这些野生昆虫的命运,它们与家畜有别,反而和人类一样,都是大自然的孩子。于是乎,我抓紧时间,赶在坐上去往昆明机场的火车前将手里采集到的甲虫们一一放生。

后来我还看上过许多昆虫,但都因为疫情耽搁了,我又重拾起了饲育甲虫的爱好。关于寻虫的这几段旅程,我只能感叹,成功与满足只是偶然,失败与遗憾才是常态。不过或许正是这种以遗憾为基调的旅行,才能让人更清晰的记起旅途的初心和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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