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枯萎的小紫花

我与三个同学一齐登上了直升机,前往中亚的一片战争废墟。这次战争已被几乎遗忘了,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好像这只是命中注定的一次经历。由于当地治安情况仍不太好,还有三位全副武装的退役维和军人坚持与我们随行。他们都参加过这场战争,和我那三个同学也长得很像。

此时正值正午,户外热得让人呼吸困难。低空飞行的直升机舱门大开,中亚沙漠独有的苍白阳光反射进来,刺得我好一会儿睁不开眼。沿途略过的建筑废墟很多,与我们仿佛触手可及,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好像自己是一只贴着钢铁草丛顶端滑翔的蚂蚱。螺旋桨高速旋转产生的噪音很大,谁都听不到彼此的说话声,大家便默契地把自己包裹严实,免得被灌了沙子却没人帮忙、只能忍受一路。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飞机已经降落在了废墟中央的小广场。欢迎我们的除了狂舞的飞沙,还有个军官装束的高个子人物朝我们走来。立体的五官即使隔着面罩,也让我仿佛看到了他的长相。我们几个学生下飞机后站成扇形面对着他。他一样一样地介绍同伴递过来的枪械,用的语言我很耳熟,却怎么也听不懂。转头看到我的同学们都聚精会神,我也只好佯装认真聆听,实际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

我们一行人正往废墟中深入。太阳暗了些,空气也不再那么炙热。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其余人都配备了武器,只有我两手空空。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因为心里又无聊又委屈,我悄悄拐出队伍,潜进了一栋保存还算完好的三层小楼。一楼很暗,于是我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在阳光透进的地方停住:它从前大概是一扇窗,只是没了玻璃,墙上剩下的洞好像一直在等它回来,哪怕边框已经被风沙磨得不像样。向前又走一步,突然右脚踩到了什么,我失去平衡,一头磕到了墙上。

再次睁眼时我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我的视线很模糊,甚至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好像是都我的同学?……另一个人正帮我擦着脸。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我也看见那块布上的殷红色慢慢变多,吓得猛打了个激灵,才发觉四周充满了枪炮声。又发现身上能动的地方只剩脖子,我惊恐地抬头,看清了三人的脸:他们哪是我的同学啊,分明是那三个维和老兵!只不过此时戴着蓝盔的他们还年轻,情绪也显露更明显。每个人都负了不同程度的伤。

“快走,敌人已经快到楼下了!”“那你打算把他怎么办,就扔在这吗?”我仔细一看,接话这“同学”胸前有颗被炮火照亮的勋章…我很想哭,正巧手边有颗破损的子弹壳,我一把抓起它往自己脖子上一划,随即身体发轻,仿佛灵魂往上慢慢地飘。我看到了战友们愣了几秒,然后就流着泪、咬着嘴唇往外撤。突然一颗炮弹落在他们身边,我的整个世界也随之爆炸,再次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惊魂未定的我确认自己还活着后,借着昏暗的夕阳,看清了那个害我摔昏过去的小玩意:一枚子弹壳,和梦中那颗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里面粘了些黑色的漆。我默默把它收进口袋,在楼下找到一处草丛,在唯一一朵紫色小花旁埋好。一转头,看见不远处有好几支晃动的手电筒亮光,里面都是我熟悉的脸。听到他们不停叫着我的名字,我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往过走。

“你上哪去了?我们找你半天了都,知道在这边落单多危险吗?”“哎呦这咋还哭了?行了行了别难过了,给你看看我捡的这颗章,还带珐琅呢,我看它比好多姑娘都漂亮!哈哈哈哈……”这片地方被战争摧残得不堪入目,现在已经变成了无人区。只有我们这种专门挖掘、倒卖战争遗留物品,赚军迷的钱的贩子才会来这里。今天我那些梦里出现过的“同学”,正是眼前这几个。

“等等!这是你们从哪找到的?”刚刚别着章的战士就是和这家伙撞了脸,我吓了一跳。“诶哟!这么大声干嘛,亏我今天为了找你啥收获都没有……喏,就在那面被炸过的墙的旁边。”这下彻底对上了,我的大脑像炸开了一样,毫无意识地走了过去,凭记忆挖出了更多东西:有枪,有水壶,还有几个边缘烧焦的士兵证……我越挖,哭得也越厉害。其他几人想把东西全数打尽,但碍于我也不好行动。

“咱把这些东西归归类,找个好地方埋了吧。”“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听我的!放下!!“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甚至包括我自己。“咱以后别干这事了,原因回去跟你们细说。”我没再管他们的态度,默默给遗物归着类。

“卧槽等等,这些士兵证上…都是咱们的脸?他们还是来维和的?”看着他们几个装作浑不在意,其实惴惴不安盯着我,冷静下来的我沉默纠结着,不知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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