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沙漠

我能感受到已经走过了很久很久,确切的时间却估量不出来。我大概身处一片极白极平坦的沙漠中,不然为何只能望见有风吹来。我忽而触碰到了一架竖琴——起初只觉得是海市蜃楼般的。但什么样荒诞不经的竖琴才会用塑胶制弦,于是我反而相信这不是幻景。且那弦禁不起沙漠里的强风,全都断掉了,用手拨过去,只剩下了弦与弦之间的闷声碰撞。

冥冥中,前方有一个十几米深的断崖,又踏过两道坚实的高坡,我不能界定脚下所踩的是否还属于那一片白色沙漠。眼睛之下被冰凉的风吹了个轮廓,眼睛之上却正在发烫。我所听见的是径直传来的渐强的摩擦声,又以我为顶点转了九十度径直远去。这令我感到恐慌,并突然留恋起那片白色沙漠——总归是不希望有别人踏足的。

现在我已经接受了早已离开白色沙漠的事实。柔软脆弱的是泥土与枯草,踏在上面一脚深、一脚浅,仿佛垂直落脚是对它的亵渎。那时我正讶于自己嗅到了点气味——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动用这一感官了——潮湿泥土的气味并不芳香,但我已知足。

我原是要站在帕特农神庙前俯瞰整个雅典的,却不曾想跌进了前方的山林里。下坠时,眼睛之上也被寒风描摹了个大概。我所能触碰到的只有细微的尘土。再次站起来时便是圣托里尼岛上的某个角落,正上方的蓝色穹顶传来了喧闹声,海风喝起来更冷了。

此刻我正感受着为数不多的温热,忍不住将手放上去暖了一会,那份坚劲的涟漪我是再熟悉不过的。

此刻我正抚摸着一片圆叶的纹理,天边传来小步舞曲。被新雪覆盖的灌木丛与莫扎特似乎也能够适配。

我又行走了这样久,喧闹声从头顶转移到了脚下。踏足航行间的甲板,平衡感都受到支配。这一阵纷扰又令我感到恐慌了。我原以为坠落是不足为惧的,但此刻我开始恐惧坠落,安慰自己这与此前的坠入山林没有什么区别也无济于事。于是我再次念起了白色沙漠,本能地伸起手来想要抓住些什么。我触碰到了蝉翼般的枯叶,那便是最后一点温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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