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Carol和J
她们教会我怎么创造
01 For That One Special Kiss
bgm：A moment like this-Kelly Clark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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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Rena回想起来，关于那次化妆舞会的回忆都是甜腻腻的。
首先是舞会的组织者、她的倒霉而有钱的闺蜜Quinnie的声音。“我们的Rena公主来了！”“那个桌子往那边搬——不要撞倒酒柜！”“噢噢看你这白色的一身！这蕾丝绑腿多酷啊，我还以为你会穿长礼服过来呢公主…”在大多数时候，Rena是喜欢派对这种对于她来说较为游刃有余的场合的——毕竟她的社交能力是party queen Quinnie认证的。只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舞会这种求偶大会莫名粘稠的氛围还是什么，她始终无法和Quinnie一起哄笑和引人注意。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不想谈恋爱。
然后是酒味。“Rena！过来一下嘛，”Quinnie趁着一切布置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神秘兮兮地从差点被撞倒的酒柜里掏出了一瓶酒，啪的一下打开瓶盖，一股甜香冲了出来。“怎么样！”Quinnie兴奋地看着她，“是宝仙露阿斯蒂哦。”
Rena叹了口气。尽管她被从小到大的老师评价为“骄傲敏感”的性格曾经给自己带来过很多麻烦，但她深信认识富二代Quinnie Bernal绝对是人生中最麻烦的事情。就像此刻，Quinnie贼兮兮地拿出一瓶包装沉稳好看的酒，给了Rena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Rena用她们从预备学校开始的共同经历判断，这人是在说：来一口？
“不了，”Rena希望自己显得尽量委婉，“我才16，你自己省着点喝吧。”
“啊真没劲啊公主！或许你还记得你青春美貌的好朋友也是16岁吗？你又没考过驾照，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我！这可是我爸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正宗白起泡！”
唉，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自己头上戴几根葡萄枝、装扮成狄奥尼索斯就可以不醉不休呢。Rena又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很难在某一人生阶段结束后还与那时的好朋友保持联系的人，她同样很难相信自己是怎么和Quinnie这个此时像是在冲她摇尾巴献宝的朋友保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友谊、一次又一次把彼此拖下水之后还能穿上最好的牛仔裤一起偷偷去酒吧。“话说，人来了多少了？”
Quinnie的脸上涌起兴奋的潮红：“毕竟是Quinnie Bernal邀请的嘛，几乎都来齐了！”
“那怎么还不开始？”Rena被她拉着来到舞池的中心，Quinnie一路上对不同的男生眨眼睛，Rena深觉无聊，正想开口制止这种白痴行为，却在舞池边缘瞟到一抹金色的身影。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生穿着有些浮夸的法兰绒旧式礼服，正靠着柱子，从肩膀处拉扯着什么。他所努力拽住的东西却好像在不断地往下掉落。Rena觉得眼前的景象比跟着Quinnie跟各种人打招呼有意思多了，目光扫到Quinnie正跟今天第20或21个长的稍微端正点的男生挤眉弄眼，她低声说了句“我也去找个舞伴”便提着裙子匆匆向柱子走去。
男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还在认真地与肩膀处的什么做着斗争。Rena走进了才发现，在柱子后侧灯光找不到的地方，男生的肩颈处已经有了一根细细的白带子——是她熟悉的内衣的肩带。
她倒吸一口气，脱口而出：“你是个…女生？”
他猛然抬起头，手还停留在衣服下面，安静片刻，他忽然笑了：“怎么，你想请我跳舞吗？”
Rena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起Quinnie眉来眼去的样子，也眨眨眼：“或者是你邀请我？”
“那可得请您等一会儿了，小姐，”他也像模像样地提高音调，“尽管今晚我的确会请人跳舞，但我的衣服说它想再与我缠斗一会儿呢。”
“或者你可以请我帮忙，不过这样的话就必须请我跳舞咯？”
“我的荣幸。”
Rena随即走进他，把大了一号的衣服里一根纠缠的吊带扶回他肩上，并用手上的一根皮筋将多出来的带子束成一束，固定在少女圆润健康的肩胛骨上。接着把这一小束带子向后藏进衣服里，从外面看来没有任何异常。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转到他前面：“你——”
“Andy——”Quinnie转过头冲Rena身旁的人眨眨眼，“问问你的舞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Rena问。原来他叫Andy，Rena把这个名字在舌尖来回滚过，不过也可能只是今晚叫Andy。
“请你跳舞怎么样，”Andy笑了，“那么，Rena公主会愿意让我请她跳一曲吗？或者是她来邀请我？”
Rena从未对这个胡闹的“公主”外号感到如此尴尬，却又有一丝欣喜：他记住了她的名字。只不过她向来擅长掌握主动权，况且她已经知道Andy的“小秘密”，正想开口答应后一种，但是Andy透过面具眼部周围繁复的花纹看着她，她懂了——这是她们的小秘密，为了狗屁的“绅士的邀请义务”，不是她在邀请Andy，而是Andy在邀请她，谁知道这国家什么时候也能让舞会平权。她庆幸Andy没让她在礼仪上出丑。充满彩带和喧闹的舞池里，Andy做了一个给嘴唇拉上拉链的动作，Rena看不见面具下他究竟有没有弯起嘴角，但Rena知道自己肯定笑了，踩着上一首慢悠悠的Kiss of death的节奏，在音乐响起前的一刹那，那一小瓶甜到起泡的宝仙露阿斯蒂仿佛被打翻在两人之间，气泡、花香和果香都迷失在空气里，隔绝了除了两人以外的其他人声。听到笑声，Andy低下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会吻下来。
最后Andy只是稍稍低下头，把手放到她腰上，对她说：“公主，跳一曲吧。”
最后一群高中生们装成熟装累了，索性播起了重节奏的电音，几十个人冲进舞池，不管穿着吸血鬼的高领燕尾服还是戴着史莱克的喇叭耳朵，都冲撞在一起，受荷尔蒙支配，在舞池里摇摆、跺地、傻笑。Andy和Rena趁机溜到吧台旁边靠着，远离喧嚣的舞池中心。
摘下面具，Rena看着Andy，她金色的披肩卷发与微微褐色的皮肤对比，本应是阳光火辣的样子，可是一团脸颊肉配上看着杯子都深情沉稳的眼眸，怎么看都带了些温柔的意味。此刻为了配合另一性别的骄矜之感，后脑上一束金发被墨绿色的丝带松散地扎起来，再往下的硬领衬衫袖子被卷起来一点，露出随便地靠在吧台上的健康可爱的手臂。Rena从吧台上取出两只玻璃杯，拿起一瓶不知道是什么酒随便倒了个杯底，把其中一杯递给眼前的人，全然忘了不久前自己刚说的“我可喝不了酒”。喝点酒好像也不错，她想。
她看着Andy像模像样地调酒，把冰块和威士忌磕在一个杯子里，结果晃动杯子时被袖口的繁复花边缠住，有些手忙脚乱地差点把玻璃杯掉下去，还洒出来一些估计很贵的酒。这一套手部动作从背后来看极其细微，只不过是金发贵族调酒时有些小失误，从容优雅地弥补上了罢了。才不是那样的。Rena为自己抓到了她的破绽而窃喜…也为看到Andy做出的那些别人看不到的样子而窃喜。她的样子。Rena在迪斯科灯五彩斑斓的影子里垂下头，嘴角扬到不能再扬的地步。似乎过去了极为漫长的时间，舞池里的音乐换了好几首，实在是躲到不能再躲，Rena硬生生压直嘴角，抬起头却看见Andy正靠在吧台旁边慢悠悠地喝杯子里的酒、慢悠悠地打量她。她的目光不加遮掩，Rena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始倒酒，移开目光，切断了这种让她感到危险的交流。流沙一样金色的液体灌满了半个玻璃杯，并正在侵占上半个杯子。一只手闯进视野，扶住了瓶口。Rena抬眼看到Andrea对她一笑，说威士忌喝这么多可不好。迪斯科灯一下一下地闪，跳舞跳累的人在她们旁边随便倒点什么喝了就又投入进更深的疯狂，Rena不知道自己倒酒倒了多久——她几乎无法计算时间，每次她只要抬头看Andy，Andy就冲她一笑，好像就是在等她抬头似的，这让她莫名其妙地有些慌。
在这种从身体内里蔓延开来的慌乱中，她冲口问到，“嘿，Andy。你叫什么？”
“你都说了是Andy。”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今晚”的名字。”
“唔…兴许你可以猜猜看？”
“Ana？Anastasia？Anabel？”
Andy笑得手里的酒几乎要洒出去。
“Andrea Smith，二年级。我不是五十度灰里的谁，也不是恐怖电影里的角色。你最好区分开。”
“我会的，”Rena也笑出来，“Rena Miller，一年级。oops，跟Anabel比起来我很普通哦。”
“不会，我也会记住你。”Andrea故作严肃，和Rena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个人一起大笑出来。Rena的慌乱在这笑里完全消失了，她漫无目的地放任自己目光，就是不让它落在Andrea身上从而重蹈覆辙。控制台上，兼任DJ的史莱克兄此时放起了一首重金属，自己先在台上摇头摇的头上两个小喇叭岌岌可危。Andrea和Rena同时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目光较量一番后，Rena率先开口：“要逃跑吗？”
“逃去哪里？”
Rena又瞟了一眼已经群魔乱舞的舞会后半段，“哪里都行，只要不继续待在这里。”
Andrea发出了一声表示赞同的“Hmmm”，“都随你意，公主。只不过你要答应你的骑士一个条件。”
“说说看。”
“给他你的电话号码。”
霎时间空气都变得粘稠，好像舞池里的氛围终于侵入到她们二人这一块小小的空间里，可是Rena并不介意，她的身体仿佛被一阵狂喜攫住，嘴角快要飞上颧骨了，却还是故作矜持地低了一下头。她并了并蕾丝长裙下的板鞋，慢慢地开始脱左手的袖套。Andrea好奇又纵容地看着，嘴角带着没法掩饰的笑。
一直脱到露出手腕处的皮肤，Andrea终于吃了一惊——Rena的手腕上用蓝色的马克笔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串数字。显然，Rena经常被人要电话号码，因此用这种方法免于自己被没完没了地骚扰。
“喏，电话号码。”
这一瞬间，Andrea感到内心里的女神在叫嚣：你彻底完蛋了，Andrea Smith，你心里在想她的一切都这么酷。她连脱手套和挑眉毛的动作都这么酷！你还在向我强调。她迷人又危险，你被她彻底迷住了，你完蛋了。
对，Andrea撑着头边笑边想，我被迷得彻彻底底。
看着女孩手臂上蓝色的模糊的痕迹，Andrea有一瞬间恍神：
她的这个学妹究竟明白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明白不明白这样下去将会发生什么？
Rena还在歪着头，像猫一样狡黠地看着她。Andrea忍不住想：如果Rena不明白，那她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下才会明白呢？那个教会她的人，又会在未来的哪一天出现？可不可以是今天，在这里，由我来？
Andrea感到喉咙发干，该死，我现在就想吻她。她端起自己的那杯酒胡乱喝了两口，生生将情绪都咽下去，最终憋出一句：“哇哦，你真是酷毙了。”
Andrea从法兰绒外套的里侧抽出手机快速记下这一串号码，点了呼叫之后递到Rena面前。Rena贴身的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于是她就着Andrea的手挂断了呼叫。手与手触碰的地方传来温度，Rena庆幸舞池外昏暗的光线能掩盖一切。
她们偷偷从Quinnie家侧门溜出去，暑假里弥漫在空气中躁动的气息被带出来，散发到两个人的紧张的呼吸中。Rena掏出手机，看到居然已经11点了，一阵风吹过脑后已经快掉了的蝴蝶结发夹，发夹掉在地上，Rena的头发散开在肩膀上。她弯下腰，Andrea却抢先一步捡起来那个发夹，一边递给她一边说，“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去车站吧，16岁的青少年。”
逃跑计划因此失败，Rena有些恼怒，却在看到Andrea戏谑的表情之后转化为一丝暗暗的欣喜。她们一起走到巴士站，Rena一边歪着头笑，一边慢慢对她说：“那学校见？”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笑，“学校见。”
最后还是没能“学校见”，因为回到家Rena就发现Andrea已经关注了她的ins，并给她发私信约她第二天出来玩。于是此后的暑假里她们经常一起出去，慢慢的由每周末变成几乎隔天就会见，有时是Andrea说要带她去逛梅西百货，有时是Rena说自己找到适合做暑假作业的咖啡馆。她们甚至一起去看了一次演唱会。直到八月中，Quinnie无意间向她抱怨说已经两周没有一起出去玩，Rena才意识到她和Andrea见的有多频繁，而她有多乐意至极。
开学后逐渐繁忙起来，两个人渐渐减少了联系。在小组作业和各科的展示的间隙中，Rena只有在星期五大扫除的时候才会忙里偷闲地想起，一件法兰绒外套，一根墨绿色丝带，还有她。二年级是不是很忙呢？她在干什么呢？她会想起那个“16岁的青少年”吗？
或许是今天的活动室地板格外干净，想到这里她莫名的很雀跃。能够在化妆舞会上选用那么合适又不死板的服装，Andrea Smith是个难能可贵的浪漫且有品位的人。这种内心里默默的夸赞也给她带来一丝好运，放学后手机上最新一条赫然是下午Andrea发来的讯息：“圣诞节假期还在纽约吗？”
Rena迅速回想她的课表，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怎么在Polly夫人眼皮子底下玩手机的？？”
“这是二年级的超能力。”
“行吧，假期我在纽约，和我奶奶一起过圣诞节。”
“也就是没法溜出来玩？”
“平安夜晚上或许行。你想去哪”
“你定，这是一年级的特权。”
“那你就期待惊喜吧。”
“我会的。”
圣诞前夜的晚上七点，Rena在Andrea家门口等到了她，Andrea一边道歉说等了很久吗，Rena说我也是刚到。她偷偷抬头看Andrea，她金色的头发今天被乖顺地结成麻花辫垂在脑后，白色贝雷帽上有几粒珍珠，眼睛下面俏皮地画上一个小十字架和四个小小的点，Andrea解释说因为怕看着太像乖乖女了所以点了那四个点，Rena没等话音落下就说很酷，说完才意识到Andrea还没有解释完。Andrea有几秒钟没说话，小小的尴尬兀自蔓延开来，又被她一声友好的轻笑打断。两个人走在街头，看到漂亮的圣诞树或者灯球就走进百货大楼逛一逛，没看到的话就一直毫无歉疚地橱窗购物。谁都没提今天最初的目的地，最后还是Rena忍不住问：“你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吗？”
“为什么？反正一定会走到的吧。”
“听起来很浪漫。”
“平安夜跟人出来逛街本身就是浪漫的事。”
她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Rena感到一丝恼火。她知不知道自己说了很让人误会的话？
Rena猛地低头去看Andrea的手，它落在自己的手旁边，大概中间还可以放进一只手的距离。不过她暗自希望没有第三只手可以插进这个距离。旁边的店铺里放着Kelly Clarkson的A moment like this，她默默顺着歌词听到“for that one special kiss”，她终于抓住Andrea的手，开始在街上狂奔起来。
人会遇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比如每天上学路过刚开张的咖啡店，骑在车上一闪而过的是泛着雾气的玻璃门上挂着的麋鹿挂件，一瞬间的闪光会点在脑海里的某处湖泊，激起金色的蝴蝶穿过记忆，让那个画面时不时在日后被想起，比如在平安夜和心动对象牵着手跑在黄昏时刻亮堂堂的街上的时候，闪闪发光的橱窗里倒映着都是拂过她们的风的形状。人好像一直生活在一个循环里，不断地在今后的某个日子反复回忆咀嚼今天遇到的一切，闪闪发光的橱窗、闪闪发光的脸。Andrea棕色的眼睛像流沙一样，Rena能从中看到很多很多与圣诞有关的美好的事物。
终于跑过两个街区之后，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Rena放开Andrea的手，两个人同时开始扶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膝盖大声喘气，呵出一团团白雾，模糊彼此充血的脸色。
“怎么样？”Rena语气里几乎还残留着兴奋。
“好极了，”Andrea笑了，“除了橄榄球课，我还从没在冬天这样狂奔过。”
Rena也笑了，“我们跑了整整两个街区，现在在一座不知名公园前的一条不知名道路上，然后我们要去到其中的一座不知名山坡。怎么样，失望了吗？”
“稍稍有一点，”Andrea严肃地回答，“如果Rena公主接下来不能在不知名山坡上给我展示她的私人金库，我会更失望。”
两个人走到那座“不知名山坡”前，这很好判断，因为这个略微萧条的小公园里除了上个季节残留的落叶也就只剩这座山坡。Rena带着Andrea顺着山坡向上爬去，脚下枯败的草茎沙沙地响着，这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但没有人说话，她们都在默契地欣赏随着视野变宽越来越明晰可见的晚霞。在山坡顶端，Rena一屁股坐下去，打开两条腿撑在草坪上，很没形象地示意Andrea一起坐下。等Andrea坐下后她才感到一丝别扭，这是我的crush，她想。于是收回腿，在厚厚的长羽绒服下勉强调整了一个体面的坐姿，殊不知抬起来的腿沾上了一些细小的草和泥土，Andrea看着她，“我帮你拍一下？”。Rena感觉自己的脸真的红了，幸亏在寒风之中这显得不怎么奇怪，毕竟Andrea的脸上也泛起了充血导致的红。
两个人站起身，Andrea低下头去帮她拍下后背上粘着的草。Rena几乎要无地自容。Rena Miller，把暧昧期的学姐在平安夜带出来然后让她帮忙清理羽绒服，你真是个恋爱高手，她在心里狠狠地说。刚好这时Andrea抬起头，于是她们毫无预兆地对视——然后一起笑出了声。
“好了！”Andrea冲她眨眨眼，“公主的形象管理完成了！”
Rena打了个响指，一只手优雅地示意Andrea请坐。她挡在Andrea面前，“现在——”她清了清嗓子，“我要展示我的金库了。”
她一步撤开，夕阳立刻从第五大街上的各种大厦的玻璃反射进两个人眼里，Andrea眯了眯眼，Rena忽然感到一丝紧张。她会喜欢吗？
两个人一站一坐，安静地注视着太阳慢慢慢慢地落下去，玻璃上金色的光一点一点缩小着面积，让那些大厦迅速回到冰冷无味的样子。只剩最后一点金色的光时，Rena低头去看Andrea，她棕色的眼睛安静深沉，像一块流转着光晕的琥珀，落日的光照进琥珀里，被其中更深更贵重的东西收住，只留着半段无法细说的柔和淌在光里，反射到更远的地方。Rena难得安静下来，与Andrea对视了几秒钟，被Andrea轻笑着躲开来。又是大约五分钟后，视野尽头的光亮完全褪尽，公园里的路灯嘎吱嘎吱地亮起来，照在Andrea脸上，忽明忽暗几次后突然白亮得刺眼。
“我有的时候合唱团活动结束后，单纯的不想回家，就会坐一站公交车到这里来看一会晚霞。”她干巴巴地解释到。
“…会想些什么？”
“什么？”
“你看晚霞和落日的时候，”Andrea抬头看她，“都会想些什么？”
Rena不习惯这种角度，Andrea从来都是俯视她的那一个，现在却坐在草地上仰望她。于是她也坐下去，盯着前方已经消逝在虚空里的太阳，呵出一口气。
“说出来会很好笑。”
“我喜欢听好笑的事情。”
“…好吧。我会想毕业之后去哪里旅游，或者假期里怎么说服我妈妈制定全家的旅游计划。嗯…难点重要是劝说她不要突发奇想去西部什么落基山脉，或者做一些牛仔梦。”
“为什么不去落基山脉？”
“山上没什么可看的吧，除了积雪就是积雪啊。我宁愿去日本转一圈，或者去古巴。在哈瓦那街头迎着晚风飞车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酷，或者在LA我爸爸那边的公寓里躺着，晚上去看个live house应该也不错。还想去巴厘岛或者希腊，总之…有很多很多想去的地方，落基山似乎不是最吸引人的一处。”
“你真的很认真地在想怎么生活。”
“我以为你也会想想，毕竟我一直觉得想选自由阅读课的人都是因为胡思乱想所以掉课的。”
“不考虑谈个恋爱什么的吗？找个人陪你一起？去古巴，或者日本。”
“一个人就足够了啊。况且谈恋爱很累的，如果要是听我妈妈的安排去科罗拉多州旅游会累到根本享受不了假期。”
“那如果是这样呢？”Andrea停顿了一下，“跟你的恋人一起，在山上小镇里的小木屋里住着，屋里有电壁炉，晚上实在累了，不用担心感冒，可以直接趴在沙发上睡着。睡到自然醒之后发现窗外的雪已经快高过垃圾桶了，之后你们一起吃一些房东太太送来的热气腾腾的苹果派，计划一下今天去哪个湖泊旁边的栈道散步。或者干脆一起在雪坡上打雪仗，再去镇上的餐馆吃顿好的。如果累了下午就睡一觉，一直睡到晚上，点一张披萨送到家，晚上一边聊天一边吃一半。嗯…还可以互相读一些诗集，干一些在纽约会显得很傻的事情。”
Rena静静地听着，想象她和她的恋人一起住在小木屋、一起打雪仗、在屋子里吃披萨或者读诗。她的恋人应该有金黄色的披肩发，棕色的眼睛和可爱的小雀斑…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慢慢地说，“那我的古巴之行和日本之行是不是都泡汤了？”
“在你的设想里，你和你的恋人只会有一个假期吗？好伤感。”Andrea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委屈。
“你也可以和你的恋人在巴厘岛的海滩上看日落啊，甚至可以开派对，声音放的很大的那种；在哈瓦那看日落好像也不错，路边的杂货铺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Andrea低下头，发现她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近到离谱。Rena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她，她在日落后的冬季感到一种燥热的冲动，剩下的话几乎是冲出口的：“那么，你以后会一直陪我看日落吗？”
安静的真空里，Andrea感到一阵心跳如雷。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
Rena笑了。“圣诞快乐，Andy。”
“圣诞快乐，Rena公主。”
然后她偏过头去，吻上了学妹柔软冰凉的嘴唇。
02 The Light Will Turn Red
bgm：Traffic Light-Rival/OR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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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级的春假结束后，踏进教室的Quinnie毫不意外地发现Rena面色灰败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一头乱毛仿佛经历了二战。这家伙昨天绝对熬了通宵，她想。事实证明她对Rena的了解的确准到离谱，毕竟Rena就是那种假期最后一天要么疯狂做ppt要么疯狂玩一晚上的人。她总是强调这样的做法叫做“珍惜时间”。不过一周前她们才刚刚在一家清吧里参加了毕业生的派对，那时Rena活跃极了，玩游戏输了就喝酒，喝的不省人事最后还是在Quinnie家住了一晚上。她还以为Rena当时已经回到了可以社交和上学的状态，没想到过了一周反而更疲惫了。
“你是在twitter上面跟人聊了一晚上吗？”
“我不搞网恋的好吗。”
“什么意思？所以说你现实中谈上了？”
“我说，Polly夫人已经站在讲台前两分钟了。”
Quinnie不情不愿地从靠着椅背跨坐着的嚣张坐姿转回来。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Rena避重就轻的轻佻语气，她还是觉得有一丝奇怪。
这种疑惑的心情在中午达到顶峰。在一起吃饭的朋友中间从来不走神而且时时接梗的Rena今天却有时会盯着某个方向走神两分钟。次数不多，可是在Rena身上显得十分不同寻常。Quinnie在Rena第二次撑着头向食堂另一侧看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喂，圣女果要从叉子上掉下来了。”这才吸引Rena回神。Quinnie不动声色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根柱子。我还以为这位公主真的要动心了，结果是对一根柱子，眼光真好。
一周后神探Bernal终于破案，因为在这天中午Rena意外地在吵吵闹闹的桌上说，之后几周暂时不跟她们一起吃饭。桌子上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暗自想Rena是不是攀上了新的高年级party queen这就要抛弃原来的朋友们。最后Rena叹了口气，解释说是三年级英国文学的那位课代表Andrea Smith，最近经常约她一起出去，关系还不错。大家想到总是被关照的作业和每次她们露出可怜的神情就会默默延后的DDL，终于松了口气。Quinnie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以为Rena是为了Polly最近魔鬼一样的小组作业而向课代表出卖了色相，结果被Rena叼着叉子竖了中指，这才又重新热闹起来。
送完餐盘，Quinnie拉着Rena去洗手间洗手。Rena不情不愿地看到坐在柱子后的Andrea在她们不远处，也正往卫生间走，回头却看到Quinnie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汗毛直立。
“我说，”Quinnie慢慢开口，“你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
“没有。”没等Quinnie说出第二句可能更劲爆的提问，她抢先一步回答到。
“真的吗？”
“放弃吧，这答案还不够明显吗？”说出第一句否定之后，接下来的话就十分好讲出口了。
“我是不会放弃的，神探对真相的执着是可以被封爵士的，你不知道吗？”
“首先你不是柯南道尔，其次对有着确凿真相的问题执着地探求不是神探而是白痴。”
“好恶心，别装正经。”
“别把我跟你这个交际花比。”
“一年级Romona Park的情书还在你柜子里。”
Rena啪的一下关上水龙头，想把自己的怯懦都关在里面。“Quinnie Bernal，别开玩笑。我不可能喜欢女生。”
Quinnie耸了耸肩，“我也没说是。”
一股邪火忽然冲上Rena的脑袋，她想到毕业生派对上看到的因为毕业分道扬镳的情侣们——估计少不了相同性别的。而她已经为此闷闷不乐了一周。“你怎么没说是？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她大声分辩着，说完就后悔了——这也太像欲盖弥彰了。
Quinnie正洗着手，忽然被吼脑子都在发懵，“我只是在关心你的感情生活，你知道，我们是朋友。”
“或许我应该猜测我的朋友是个企图窥探别人隐私的神探？还是想参考别人经验的深、柜？”
Quinnie气的想笑，水龙头都没有关好，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有神探来窥探你？Rena Miller，你别太过——”
“好，是我过分，那神探能让别人单独呆一会吗？别把你的偷窥欲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
“到底谁是无辜的人？不过我会让你单独呆一会，我这就走。”
两个女孩分头各自走远，Andrea从隔间里出来，垂下眼看着洗手台上滴下来的水珠。啪嗒、啪嗒，冰凉一片。
因为毕业季，合唱团活动结束得早，Rena就早早熟门熟路地等在戏剧俱乐部门口。她没有约上Quinnie，尽管下午的大扫除时她们就短信和好了。只不过Rena的情绪依然提不起来，我又搞砸了，她想，她当然只是关心我，而我又说了过分的话。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不会控制自己的敏感，她搞砸过很多关系，就算是预科学校萍水相逢的棒球课同学都可以跟她不欢而散。她一直很懊恼和疑惑，因为这些人都曾经表示过Rena在作为一个朋友时展现出的出色形象。“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绝交，”13岁的她向她的棒球课同学发问，可是她的朋友只觉得她在讽刺，“你自己不知道吗？看看你糟糕的脾气，你也太自我了，别人在你身边根本没有容身之处。”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前一天还跟她一起去新发现的小店吃冰激凌的好朋友，为什么能在一天后因为自己“太过自我”的派对策划而闹掰。可能我是真的没有维持关系的天赋。
从黑暗的楼梯井走到体育馆敞亮的地下一层，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戏剧俱乐部的门口。但至少还有人愿意接纳我。想到Andrea，她无可避免地雀跃起来，Andrea是俱乐部的核心成员，这她知道。她也开过玩笑自己是明星演员的地下情人——她和Andrea都默契地将这段关系保密，Rena曾经问过为什么，Andrea沉默良久，然后说，可能只是因为你是16岁的青少年吧。Rena反驳说自己早已不是会对秘密恋爱产生兴趣的年纪了。“但是16岁是高中生活才刚刚开始的年纪。”Andrea这样回答。Rena觉得这没什么道理，却也没有反面例子，于是这个问题就一直搁置下来。
此时Rena透过玻璃上没被单面防窥膜封住的地方向里面张望，果不其然看到留长了头发的Andrea金色的马尾辫晃来晃去，似乎在用力地演绎着什么。长条玻璃的为之对于Rena来说稍稍有些高了，她在教室外转悠了几圈，终于找到一把废弃的没有椅背的椅子，颤颤巍巍地站上去之后，她终于看清了教室里的景象——
她的恋人Andrea正紧抱着一个男生，哭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Andrea在这时仿佛受到什么感应一般抬起头，透过眼前朦胧的一片，正看到她熟悉无比的黑眼睛女朋友站在单面玻璃外面的一把破椅子上，脸上一片怔愣地看着她，但眼神空洞得又不像是在看她。
她来不及多想就挣开男生的怀抱冲出去，可是Rena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她追着她跑进狭窄的扫帚间——她们曾经偷偷在这里接吻——迎面对上Rena正打算关门的手。
“别过来。”
“Rena——”
“Andrea，你要毕业了。一个毕业生不会想在学校里堵住自己的前女友的。”
Andrea张口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兴许是被“前女友”几个字徒然砸中，她连声调都冷下来，“Rena，你对我没有任何信任。”
“我本来就不期待和人建立稳定的关系——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Rena努力冷静地说，拼命把哭腔咽回肚子里。
你得理解她，Rena心里有个声音说，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没办法原谅，”Rena回答它，“我一定要说出来。”
“好吧，”Andrea一瞬间看懂了她，“所以连解释权都没有吗？你的解释、或者我的解释？”Rena点点头，Andrea垂下目光，看不清她眼里是什么神色。
“从那天你跟Quinnie说你怎么可能喜欢女生，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Andrea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扫帚间里。
Rena感到自己的眼睛被一层雾气蒙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停止地模糊着眼前的情况。“你早就想到了，是吗。你早就知道，你早就明白自己只是想陪一个学妹玩玩。”她猛地抬起头，Andrea的眼角还挂着刚才在俱乐部哭出的眼泪，真可笑，她想。Andrea的嘴——她曾经无数次在扫帚间、在空教室、在小巷、在昏暗的灯光下亲吻过的嘴唇，此刻微微张开，显出一种她曾为之无条件妥协过的可怜神色。可是她想到繁重的小组活动之后Quinnie和其他朋友们炫耀自己男朋友的神采飞扬，想到舞池里上一秒说“I’m so sick of you”转头接了别人的酒杯的毕业生，想到夸口说流沙颜色的鸡尾酒里有奶油味的三年级女生在侧门旁边哭诉自己以后要与恋人分别、最后一刻果然还是想留下自己帅气的印象给对方…
我还只是个16岁的青少年，她想。而对于一个16岁的青少年来说，性别和年龄好像是无法跨过的障碍。
只能做最隐秘的“朋友”，只能看着她毕业得从容。
“把你那套放别的学妹身上试试吧。”
她推开Andrea，拉开门。夏风扑在她的脸上，本应是最热闹的季节，她心里冰凉一片。Rena转过身，等了两秒钟——没有挽留、没有哭喊，她毅然决然地挤开眼前的人，冲出学校，冲过马路，跳上一辆向自己家方向的巴士。
在车启动的瞬间她跑上巴士二层，惊醒了后排一位将睡未睡的老妇人。顺着惯性倒在前排的椅子上，脸靠着车窗。
然后泪流满面。
03 Dying To Connect
bgm：85%-Loote/gn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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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士顿飞往丹佛的飞机上，Rena的头靠在遮光板上，身上搭着飞机上提供的毯子，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刚刚做了可能是平生最冲动愚蠢的决定之一：答应Quinnie Bernal这爱找事的玩意儿的请求，从东部直飞到西部，为了…拍一部电影。客观来说，是去剧组当免费劳动力，她在心里纠正自己。
Rena叹了口气。高中时她容易受人影响，没想到到现在都是。
Quinnie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她的脑海里。“Zoey是个非常非常有才华的电影系学生——当然啦，她还是我的朋友之一——她的毕业设计的剧组说不定要比你原来的旅行计划有意思得多，再说了，拿学分的同时光明正大去落基山脉旅游多爽啊！”本来她准备直接拒绝，听到“落基山脉”之后却心里一动。她倒是对学分没什么执念，不过如果作为设计师，在剧组帮忙这一条以后可以写进简历的话，那确实十分值得考虑。
短暂的犹豫就导致了现在的情况。“那就这么决定了！你去程的机票钱我包了！”
她缓缓向前伸腿，企图活动一下久坐之后僵硬的四肢。广播在这时响起来，提醒旅客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就要降落了。高中毕业后她每个假期都会旅游，有时精心策划，有时只是去一个地方在那里消磨几周时光。她闲不住，也不想闲下来。但她从未考虑过科罗拉多洲，不知是因为对西部牛仔的刻板印象还是什么。
直到坐上来接机的年轻人的车，她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来这里。一路风光刚好，就算在七月这里依旧凉爽。看着科林斯堡颇有韵味的古城，她愈加后悔答应进到山脉里面。
司机十分客气，说如果要上到更高海拔的地带的话最好是在科林斯堡先住一晚上，Rena也十分客气地说不用了——她倒真的很想看看这个听起来十分不靠谱的毕设剧组是什么样的。
汽车马不停蹄地开进一座漂亮的小镇，将她放在目的地旁边后便开下了山，Rena不需要指路便看到了摄影棚的一角，她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然后Rena看到了她。
她站在摄影棚下面，两腿微微岔开站着，正蹙着眉看手里的剧本。她眼尾稍稍上挑，这一面的印象分明是不好惹的样子，这一点在从前往后的Rena眼里都显得尤为难得。但当时的她只是出于直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直到她手里的一罐苏打水都喝完了，抬起头找寻垃圾桶时意外地看到她，她很明显地吃了一惊，看起来不会比Rena自己吃惊更多。“是Andrea Smith吗？”她抢着比她先开口，好像这样就可以赢得什么。
Andrea微微一笑，竟然有些腼腆。她体内的亚美尼亚血统似乎没有让她变得更豪爽，脸颊肉已经消得七七八八，露出清晰好看的轮廓；金色自来卷终于留成长发、十字架耳坠、淡蓝色美瞳，锋利明艳的妆造却配上美瞳后一双温柔的静静望着她的眼睛，依旧是一副能包容全世界的模样，Rena想真是要输了，几年过去，对上Andrea，她果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一段难以忍受的沉默之后，Andrea开口了，“是我，”她笑了笑，“真走运，给我拍摄的是老朋友吗。”
“没这回事，”Rena立刻回答，“我只是来帮忙打下手的，顺便旅游。”
“这样的话，祝你有个愉快的旅程。”Andrea还是温柔地看着她，几乎让她不知所措。这种无法改变的温柔，像剑一样横在她们之间，重合了过去的来路，却也随时可能翻倒，刺伤某颗心，让她们的未来无路可走。
但她还是镇定下来，她早就学会在想当什么都没发生的人面前镇定…可是对上Andrea，她还是会困惑会迟疑——你想当什么都没发生吗，你知道最初的最初我的旅伴应该是你吗，你为什么会参加Zoey的毕设，你坐的航班是丹佛国际机场那一架吗…你还会想起那一天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见面该怎么留住她…不对，分都分了还在纠结什么…Rena Miller你高中时候打的直球都打到哪里去了啊！快去要电话号码啊啊啊！
“电话号码还是同一个。”Andrea眨眨眼，你当然记得是多少，那双眼睛如是说着。
Rena对这种笃定有些不爽。“我不记得了，你最好还是给我留一个，”她摆出一副正直的样子对Andrea说，“方便联系。”
为了显示出自己秉公办事的品格，Rena当场用手机号搜索，关注了她的ins，“andsmith”的id显得尤为醒目，点进去看不过是风景照一类。但是And Smith吗…是祝我旅途愉快的Andrea，还是舞会上的Andy？
“我得去看看剧本了，”Andrea说，“Zoey马上过来，她应该会告诉你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Rena怔住，从胡思乱想里抬起头，看着Andrea冲她挥了挥手然后走到显示屏旁边与导演开始交谈。她从未见过Andrea这么神采飞扬过，自然，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和丰富的肢体动作在戏剧俱乐部的时候曾经经常看到，但作为主演的她大概是第一次。在这个人烟稀少、空气里充斥着孤独的小镇，Rena第一次发现Andrea Smith如此从容的一面。
“哇哦，”看到Andrea走远，Zoey凑过来，“给大美女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啊。”
Rena走了个神，第一印象…吗？好像也还不错。
“是啊，”她不甚在意地回答，“我的能力就是让大美女一见如故。”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说的是我，不必客气啊Rena～～不过再怎么会勾搭美女你还是要干活！你从今天开始每天盯一下显示屏吧，这很轻松，你完全应付的来。”Zoey随随便便的语气让她想到Quinnie一口一个“公主”似乎在抬举实则在支使她的样子。
Rena叹了口气。“好的，我知道了。”她去到剧组定下的别墅里放下行李，简单看了看这座别墅里的家具——电壁炉，地毯，开放式厨房。她很满意于这样的安排，给这次旅行继续下去的理由又添一笔。
虽说有厨房，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加热外卖的披萨，但显然没有人用它来锻炼自己的厨艺。小镇上有几家杂货铺和餐馆，于是除了盒饭以外Zoey有时候也会带他们吃点好的。普遍来说山上的早上都冷的出奇，不过过了两三天大家也都逐渐开始习惯。一位叫做Jake的大三学生有一天上午在摄影棚旁边发现了一只落基山羊，它正在舔食一块石头，听到动静之后抬起头，颇把可怜的Jake吓了一跳。
第二天的拍摄中，Andrea发挥得十分精彩。到哭戏的片段时，Rena坐在显示屏后，手上端着一杯咖啡。屏幕上的Andrea慢慢地走着，有一些摇晃，又在下一秒给人以她即将倒下的错觉。接着她抬起头，泪珠像珍珠一样被打磨塑造在眼角，过了好像有一秒钟或者几个世纪，眼泪像小溪一样淌下去。Rena不用看也知道，Andrea的演技是真的很好。而哭戏尤其擅长。
“在看什么？”
Andrea敲了敲桌面，Rena回过神，发现自己刚刚在一边闲聊一边出神，居然半杯咖啡举在嘴边始终没有动一口，回过神来才觉得手腕酸麻。
这是她们在山上待着的第四天，她们像老朋友一样坐在小镇的咖啡馆里聊天。Rena看着眼前的两杯焦糖玛奇朵，想到Andrea以前说，正常人是在努力地生活，而Rena是在用尽全力地生活。她可以为了六月末音乐节的一场烟花翻出高墙，为了山顶一壶雪烹茶坐一路的单向缆车上山再走下来，可以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而狂欢，参加一场盛大的派对醉在加州海岸。但同时她也懒得够可以，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以上体验总是在被人半拖半拽的情况下才可能完成，比如朋友无法推脱的邀请或者小组活动的学分。Andrea有一次笑着对Rena说，你是松鼠吗，先储存下来那么多回忆然后就让脑子冬眠，等闲下来的时候再翻出储藏来细品回甘。她早就忘了当时回应了什么模模糊糊的词句，总之那天晚上Andrea撑着头对她笑，眼睛里的光全都被敛住，却又在余光里藏进几个小钩子，让她上钩，只让她上钩。她心里的邪火越压越烈，一不小心在Andrea的眼神里泄露出来，她们就这样滚在了一起，在那个晚上像是放出了所有的光和热。
而今她们在落基山上面对面坐着，谈风景谈共同朋友谈学业，就是谈不了那个晚上、亦或是那之前之后的许多个。Rena看着Andrea点的一杯摩卡慢慢变凉，浮在上面的蒸汽都沉入杯底。店里循环放着All too well，给这场谈话一个足够妥当的理由不继续下去。可是Andrea一直保持着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Rena一点也不想跟演员飙戏，她本就很累——谈恋爱很累所以不谈了，自己规划前程很累所以听凭父母安排去做设计师，在纽约独自生活很累所以回了波士顿…只有独自旅行的时候她勉强能找到一份不随波逐流的意义，给她又懒又渴望自由的性格一个短暂的庇护，结果反而在最意想不到的目的地遇到了最难以应对的人。
想明白这个关节，接下来的话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说起来，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坐着喝咖啡和友好对谈？我们不应该已经分手了吗？”
“那时我们还在青春期里，”眼前的人依旧从容不迫地说，“想闹掰的时候总能找到理由。”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无法接受吗？”
“Rena，”她曾经最喜欢的棕色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你看，我们那时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没有那个心思。”
“那还真是抱歉，毕竟是我力不从心。”她冷冷地说，拿起手包走出了咖啡馆。
第二天，Zoey因为晚上不穿羽绒服在阳台喝酒得了重感冒，于是她拜托了Rena暂代她一天。“对不起咯，Rena公主加油～”Rena砰的一下关上Zoey的门，企图把她的飞吻也挡在门后。果然跟Quinnie混的就没什么好家伙，她无奈地想。
“Rena，那边的设备怎么办？”
“Rena，我们看中的公园雪化了可以拍第三场了。”
“但是有一只落基山羊在那还是不能拍啊！”
“又不会影响！”
“停下你的大惊小怪。Jake去公园看一下设备怎么摆，今天必须拍完第三场不然Zoey会杀了这里所有人。”
四周迅速安静下来，有序的交接声音响起来，Rena思绪飘忽。
现在的她可以让所有朋友们都感到被安置妥帖，她现在很会社交，很会面对形形色色熟悉不熟悉的人——杀死十六岁的Rena Miller，这血刚好做一双绝缘手套，将她曾经不屑的不在乎的隔绝在外。但是血有残留刀有裂口，导致她一辈子都会对这场凶杀感到惋惜：怎么会这样呢，当时要是杀的再利落些就好了。
“那时我们还在青春期里，想闹掰的时候总能找到理由。”Andrea的话反复回荡在她脑海里，好像前天下的一场小雪落在草地上没化干净，好像血洒在桌沿正好够不到的地方，滴下去悄悄变成金色的蝴蝶一样的光。那种光照过16岁的Rena，一个等不起时间的高中生，她在过往的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尝试维护失败的关系之后，试图做最后一次努力，在林荫道尽头等着她17岁的小小恋人，等她踩过光斑，却扑进别人怀里。
那时我们动摇不已，走的不够决绝，挽留的不够深刻，就连理由现在看来也不堪一击——性别和年龄对于高中生来说，已是无法跨过的烦恼。如今的Rena走过很多地方，见到很多人，也无法对她强大通透的前女友提出什么不一样的观点。她骄傲敏感，花了三年的时间变得能和Andrea对谈，可是流逝的时间没法再挽回，就像一天的落日余晖不可能再看一次。
好像她又可以解释，又可以为Andrea找到借口。是的，从最开始她就这样理解她。可是她的直截了当并没有给这段关系带来什么好的结果，但或许在落基山，在远离东部海岸线的这里，她有这样一次机会…有机会再试一次，有机会原谅和道歉，有机会再次开始。
晚饭后她率先在别墅的客厅一角占据了一块地方，在Jake友好的问候下说自己打算靠着壁炉读点诗，“尽管它是电的，”她解释，“但我可以非常平等地把它当做普通壁炉。”惹得Jake笑得开怀。这时她余光瞟到了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靠在门边，于是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提醒了一句，“Jake，你是不是明天早上五点要跟Zoey去拍第三幕？”第三幕是整部电影情绪爆发最激烈的地方，不止一个人有哭戏要拍，于是被Zoey安排在行程的末尾拍。
一句话提醒了Jake，他道了声谢就急急忙忙朝男士们住的几间房间跑去。
“理由找的很漂亮喔。”一个声音从门边响起，Rena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谢谢，我还有些演戏的天赋呢，不过不像某些入戏过深的演员，会和男演员抱在一起哭。”不讲道理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Rena暗自懊恼极了，这次我占了下风，她想。
“hmmm，或许那个演员是在演毕业前最后一场戏、情绪激动也说不定。”Andrea看着Rena。
Rena莫名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紧张，她向来坦然地分别、昂首阔步地离别，于是从Andrea的紧张里得到一种微妙的成就感——全然不顾自己的鼻尖早已发酸。
“那么观众也可能只是…只是自己没绕过其他人的眼光而已。”
“我知道。但是观众临时退场的话，演员也是会生气的哦？”
Rena自己一个人反复回想了很多遍很多年，今天在身后落基山脉短暂的黄昏下突然被这样一句话砸中，那些内疚、后悔、懊恼、可惜都在这一下里被翻出来，被细雨淋湿，被风吹开棕榈树的叶片，直直降落在两个人之间。她忽然很想笑，自己纠结多年的“她为什么没有挽留我”被对方一句“我也会生气”迎刃化解——
“对不起。”再也忍不住眼眶里朦胧的泪意，低下头，Rena只希望自己在Andrea面前没有哭的太狼狈。爱情就是这样把人变成疯子的，让人又哭又笑，她恼怒地想。
身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的很近，Andrea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如果我们还没有互相误解的底气，”她说，“我们可以只当普通朋友。”
不，Rena在心里想，不。
但她很清楚，演员会生气，也会动摇，她们之间彼此相爱过去了太久，就像Andrea说的，她们早已失去了互相误解的底气。
“好吧，”Rena轻轻靠着Andrea的肩膀，“那就先让我们当一回普通朋友。”
04 Love Me Back
bgm：Love Me Back-RITUAL/Tove Styr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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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的日子舒适而有条不紊，带着一份令Rena这样热爱漂泊的人都安心的熟悉感。除了陪着已经老的看不见东西的奶奶细数她的情史，Rena就是在反复地想那天机场的晚霞当中占据中心的Andrea。是真的很好看，金色的头发散开在肩上，在暮光中微小的尘埃里散发出光泽，让Rena没法不想。
她们在落基山那一晚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将和好这一日程无限延长至“接近于和好”——但接近于和好并不等于和好，始终有些差别停在那里，这细微处像粒豌豆，隔了几十层床垫也能叫人夜里辗转难眠。但我不着急，Rena想，这段关系拥有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下山之后她们几乎没有交谈，都各自在想自己的事情，却都笃信彼此会再相见。因此就连这粒豌豆都温柔匆忙得像一个拥抱，或者是没迎来结局的金色蝉蜕。
离开纽约前两天的下午，Andrea发信息跟她说纽约的戏已经拍完，剧组终于杀青了，我们的赞助商Quinnie开心得一口答应下请吃饭的要求，说要带她们去Manhattan夜景餐厅吃饭，问她要不要一起。Rena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忽略自己兴奋的吸气和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思考要穿什么衣服的举动——这可一点也不像纽约州有资格投票以及合法饮酒的成熟女性。聚餐定在晚上七点，可是她莫名的有些兴奋，飞快收拾好妆容，选了一支不常用的暗色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Rena几乎已经想到Andrea略微戏谑的口气：“我们的Rena公主复出了。”配上她独有的注视，Rena的心跳起来。
这时她忽然发现，从再遇Andrea开始，她就久违地发现心跳总是无法控制。毕业之后她照常聚会、旅游、去迪士尼乐园、去古巴自驾，但仅有很少很少的几次，例如在洛杉矶看演唱会，或在哈瓦那坐老爷车之时，她会感觉自己从心脏开始战栗，时而大笑、时而又想要埋进膝盖里哭出声。那不是在迪士尼飞越太空山后的大起大落，Rena几乎笃定这是上了高中之后青少年都很少谈到的真心。如果心情的大起大落是寻找真爱的副作用，那我宁愿不要，她想。正如现在，她烦躁极了，不停地转着椅子，随即发了条ins story“想吐…”。Rena点进好友列表，“And”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深吸一口气，“我绝对不是想看她的ins，”她对自己说，“我只是随便瞟两眼。”没等她做出行动，一个消息框出现在屏幕上。
“还好吗？看了你的ins。——And”。
Rena的心脏像是在被撞击。她知道在任何比赛中速度都是强大的武器，可是Andrea迅速的回应的时候Rena只后悔这场比赛中她们俩不在球网的同一侧。“我不相信我能跟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建立稳定的关系。”她的心跳在此时背叛了她自己的话，显得尤为讽刺。翻来覆去地看那条讯息，Rena想她很久以前就知道Andrea做事全凭本心，而她全凭一腔自以为的理智。可是她依旧想知道Andrea的本心究竟是在哪一瞬间被丢进梦莲湖里，又无所畏惧地在她心上激起涟漪的。她期冀着答案，又想离答案越远越好。
只是偶尔，偶尔她会模糊地觉得，斯德哥尔摩的教堂、冰岛的极光酒店，如果是和Andrea一起，好像会很好。哈瓦那街头有着民族风情的屋檐下，模特如果不是Quinnie而是Andrea，好像会更好。
手指在手机界面上无意识地点划，“And”的主页几乎都是风景照，没什么可看的。正准备回到主界面，她心里一动，仔细看这些风景照，发现它们都有共同的特点——巴厘岛的晚霞、日本京都樱花树后的落日…黄昏下的景色总是无与伦比的美丽，Rena却越发胆战心惊。最新的一条居然是去年，在自由女神像脚下拍的，配文是——
“HAPPY XMAS EVE.”
“平安夜快乐。”
Rena没法不想起那一天，“圣诞快乐，Rena公主。”
这就是她新交的“普通朋友”。
这就是她们没法回避的曾经。“如果我们没有互相误解的底气…”骗子。Andrea明明相信她就像相信平安夜会在每年的12月24号到来。太阳会在每天落下，在那短暂的过程中促成一瞬间却可以成为永恒的心动。她想到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面前人沙拉酱糊嘴的样子，一起录短视频的时候她黑眼圈浓重被她笑的样子，第一次做的时候她自信做好了准备工作却最后手忙脚乱的样子…因为互相吸引，因为无法拒绝，所以留下了隽永的回忆，其中连尴尬都像五年前的平安夜、Andrea贝雷帽上白色的珍珠一样圆润美丽。时至如今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好像没变。
五年前的她在昏暗的灯光里问Andrea，“要逃跑吗？”
闹钟响起，提醒她该出门了。
这次我们都不会再逃跑了。
“哇哦，”Quinnie看到Rena之后发出一声感叹，“你真是——”
“魅力四射对吧？我懂。口红色号记得发我啊。”Zoey也叹出一口长气。
“你们也一样。”Rena一眼看到Quinnie盘起来的头发和职业套装，对方正举着白瓷茶杯优雅地喝红茶。“连Quinnie Bernal都正经起来了，”她心想，“这个世界要完蛋了。”
“66楼风景确实不错。”她说，刻意略过Andrea看向她的目光，她还没有平复到可以与Andrea平静对视的地步。
Zoey举起杯子，像模像样地说了一段祝酒辞。Rena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是在大家都举起杯子的时候举了举杯，之后菜上齐了，连Quinnie和Zoey都开始专注于桌上的牛肉汉堡而不是窗外的夜景了，Jake提出要赌球，气氛瞬间热络起来。一桌子年轻人本就是同专业至少同校的关系，之后聊起来更是热火朝天，一个有关教授的八卦就可以引发三分钟人仰马翻的震惊和爆笑。
眼看着面前一群人喝的快要在这家还算高档的餐厅里丢人现眼，Rena跟正在大笑的Quinnie说了句“我去看夜景”就向餐厅里专门用来看夜景的休息室走去。她没再往后看，没再等两秒钟，因为她相信Andrea会跟上来。
夜晚的曼哈顿的灯光在脚下交织连线，繁华的高楼里或是大街上各种颜色的光明暗交错，川流不息。
“你明明知道我肯定会跟上来吧？”
“我已经不是16岁的青少年了。”
始于山脚的这场时隔多年的“初见”，Rena身边讨论奢侈品的Emma或是Amy没有了、一起在食堂坐对面说笑的一年级没有了、余光里她的同级生都没有了。Rena都知道，她都明白，因为那时Qunnie没有了、Jake或Jackson没有了、坐在食堂角落偷看Andrea时走来走去的人都没有了，只有我们两个，只有落基山七月积雪，只有一场又一场企图弥补从前的黄昏，只有我们。
Andrea听懂了，所以无法压下的嘴角让脑子里乱作一团。
“下次去落基山脉，我们会从波士顿出发，”落地窗外的黄昏做背景，Andrea断断续续地说，“然后到西部去。路上会遇到很多事，飞机遮光板下的景色、难以抑制的兴奋，或许我们可以到科林斯堡再说…然后就上山，真正的小木屋会冷…所以我们会去那种有地暖但是却是瓷砖地板的民宿住着，房东太太会给我们送两块热乎乎的苹果派，然后晚上我们累坏了，所以只是交换一个吻就倒下去睡觉。之后可能会遇到夏季的其他地方难以遇到的暴风雪，清早打开门看到有半人高的积雪，可以打雪仗…或者穿很厚的滑雪服或者羽绒服滚下一个小山坡，满身粘着雪，像北极熊一样——眉毛上也会有…确实…你是雪怪吗？”
——她想象中，她们的落基山脉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客客气气、不是止于友好、不是老同学，而是比那更进一步，是坏情人、是嘴唇柔软的触感、是无法抑制的心跳。
Rena闭上眼，心说我曾经偷偷计划的一切又何尝不是。脑海里，穿过寒冬里的波士顿机场，穿过比弗利到好莱坞的日落大道，穿过古巴街头Andrea可能掉落的一副墨镜和自己随之而来的笑声，穿过维多利亚港口假模假样的离别吻…仿佛有一根线这样穿起来——摄影棚下的眼神，ins上的照片，Rena顺着这根线跑过高中时代里的一场大雪，跑的满身汗又被雪冲刷打磨。她和她就这样将自己拱手相送到命运手里，命运这高手使出的是再怎样抗拒也不可放弃燃烧的爱，它不讲武德也经验丰富，她们屈服得不冤枉。
——“你以后会一直陪我看日落吗？”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
“Andrea，还是And？”Rena觉得自己被那场雪淋透，已经无法从冻僵了的眼睛里判断眼前人到底是半边脸被昏黄的射灯的光挡住的Andrea Smith，还是化妆舞会上甜腻腻的Andy，还是ins上没法再当普通朋友的And。
“今年平安夜，还要一起看日落吗？”
……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
–
三成洞也有小狗 2023.1.9 14:16: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