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命题大作品(终稿)

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严冬,正值寒假,往日繁华的城市黯淡了下来。江曼小步的走在街上,看起来像是悠闲地散步,但那厚重的围巾下面,是一张憔悴惊恐的脸,深陷的打着阴影的眼窝,和一颗有气无力跳动着的心脏。

江曼的父亲江安华,生前是北京大学著名的量子物理学教授。江曼从一出生就在父亲的呵护下,按照父亲的规划,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或许父亲对她的要求很高,但她的优秀使她认同父亲的教育,也更加感激并且敬爱自己的父亲。江曼就像枝头的一朵垂丝海棠,那么闪亮,那么美好,让过路的人心头掠过一丝惊喜,都想为它遮点风挡点雨,呵护这鲜活可爱的生命。

忽然,一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小野狗,从街巷里,欢脱地跑来。江曼被吓了一机灵,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她喘着粗气站了起来,望着已经跑远了的小狗,不禁笑出声来。这是她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笑声,接着一阵胃痛向她袭来,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便又恢复了原状。

死去的记忆又开始砸向她。那是梦境般美好的时光。她和父亲一同住在北大校园里,同楼的还有几位退休老教授和一位她父亲的好友。那时,整栋楼里,空气是温暖的,江曼的内心也是安适的。然而,就在江曼经过高考,顺理成章的考入北大后,江安华患上了重病,在两年后花空了家里几乎所有积蓄治疗无效后去世了。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那间温馨的小屋仿佛变成了一幢空荡荡的别墅。她时常以为父亲还在,几度呼唤,却只听见遥远的回声。她时常感觉自己变成了掉落在了蓝黑色宇宙里的太空垃圾,一个人,飘着,等待着下一秒氧气耗尽。

继续走着,一个红色的招牌出现在江曼眼前,上面白字写着“双福园餐厅”。“应该是这儿了”,江曼想到。她听朋友说这家餐厅正在招聘服务员,想到自己可怜的生活费,心一横,一咬牙就来了。

刚走进门店,一股浓重的烟味儿就呛得她咳嗽了起来。她询问着找到了餐厅老板,几句简单的交谈,她就成了这家餐厅的临时员工,一个月三千。

第二天江曼就站在了餐厅里。餐厅生意很火,服务员人手不足,所以每个人都快步小跑着。怎么给客人点菜,怎么取餐上菜,江曼全然不知。于是她度过了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又饱受惊吓的一个上午。似乎没人听得见她大声的求助和询问,只是视而不见的取走她面前窗口的一个又一个盘子;她害怕和人打交道,于是只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逃难似的东跑西窜。到中午,她就着塑料盒,吃着近乎“饲料”的,炒糊了的土豆丝和像白水煮的西蓝花的碎叶,同时听着同事们口无遮拦的聊天内容。江曼几乎无法抑制内心的厌恶,她所看到的,听到的,尝到的,闻到的一切都令她作呕。

这时,老板挺着啤酒肚走了过来,脖间的金链子左右摆动着。他说他听员工说那个新来的小孩儿工作态度恶劣,故意偷懒,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江曼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大意就是讽刺女学生多么娇气,并且警告她不想干趁早滚蛋。江曼听得脑子里嗡嗡响,愤怒、委屈、羞耻使她的脸涨得通红,额头发烧。她又是一阵胃痛,泪水倏得盈满了眼眶。她尽力克制着自己,背过身去。隐忍着,也在逃避。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好转。一个星期后,江曼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正用颤颤巍巍的双手端着一个刺啦作响的铁盘,要端到客人桌上。突然间,被不知什么人从身后一撞,灼热的铁盘直接反扣在她的小臂上。上面的烤茄子和汤汁,一丝不落的被倒在了客人的身上。于是,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一声低沉而粗重的咆哮。江曼的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火辣辣的,钻心,像在被小刀乱划。而那个男顾客则像机关枪一样骂骂咧咧个不停。就这样,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但很快,所有人,服务员、经理、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或指责,或辱骂起江曼。似乎她跪下磕头都不足以弥补自己的罪状。

终于,客人骂得累了,江曼也得以结束一次又一次屈辱的道歉和妥协,然后承担了全部客人可笑的赔偿。在她的恳求下老板答应先不将她开除,改为扣除了她未来三个月的工资。那天晚上,江曼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街上灯光和平日里并无变化,但江曼却觉得眼睛被刺得好疼,她用力揉着,感觉鼻子越来越酸。突然间,泪如雨下,她全身剧烈地抽动着。她哭的好大声,感觉泪水就要把自己淹没。渐渐地耳边汽车的鸣笛声清晰了起来,此起彼伏,但热闹是整个世界的,孤独的好像只有她自己。就连风都恶狠狠的在她脸上留下冰冷和刺痛,然后一边嘲笑一边喧嚷着呼啸而过。

纷乱的思绪在江曼脑海里撞击着她,让她感到剧烈的阵痛。她好几次昏昏沉沉的睡去又突然间在梦中惊醒。次日清晨,江曼散乱着头发,乘公交车去往了父亲的墓地。她缓缓地走过土路,在这一片墓碑林中找到了她父亲。她用衣袖拂去了碑上的灰尘,坐在碑前,轻声说道:“爸爸,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总还以为你就在我身边,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你做饭,咱们一起吃,然后聊天。你给我讲你带的学生,你的同事,最近的研究成果;我跟你聊学校的新鲜事儿……爸爸,我最近不太好,很糟很乱,我去应聘了一个餐厅的服务员,搞砸了,被人家骂,他们骂得真的好难听。我哭累了,现在心里像死水。昨天晚上我就在想,一直是你把我保护的太好了,我真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怕,什么都担心,而且懦弱、胆小、太天真,太愚蠢,我真受够了——但是怎么办呢,以后应该怎么办,我还要上学,借钱吗?不行的呀。”江曼站起身,仰头望向浅灰色的天空和露出半边的淡红色的太阳。感受着缓和些许的冷风,她平静了许多。就这样,江曼呆呆地站着,一直到太阳完全从地平线上升起。她再次用衣袖拂了拂父亲碑上的尘土,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江曼回到打工的餐厅,交齐了老板的罚款,然后辞退了工作。接下来她要做什么,继续打工吗?又到哪里呢?江曼也没有答案,但或许现在这并不重要。她再次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比起半个月以前,她现在的处境似乎更加可怜。但这一次,她的内心却平静了很多。

坐在公园长椅上,江曼望着眼前成片枯黄的落叶,感受到了一丝欣喜,好像有什么东西自始至终都没变。就这样,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她看着太阳一路从东到西,月亮由隐及现。她的内心轻松了许多,像是脱去了一层黑胶皮外衣。

望着皎洁的月亮,江曼想,眼前的一切很糟,但是呀但是,不论如何,落下的东西还要捡起,生活还要继续。所以有些东西就让它随风去吧。

那天晚上,江曼很快睡着了,她做了个梦。她梦见了遥远的大海和万马奔腾的草原。那时,她是只搁浅的鲸鱼,是在海水的漩涡里打转的海草,是飞跃过一半浸在海水中太阳的海豚,也是呼啸而过的马群中最健硕迅猛的那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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