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往者(同人终稿)


但以往者
他走了,不过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缓缓睁开眼,仍是自己的房间,横梁歪着的窗户已经裂开了缝隙,冬日的冷气灌了进来,他换上一件穿了很久的灰色衣服,便走出门去。一条浅浅的路在他面前延伸,像一条纸,一碰就破。但他丝毫没有胆怯,反倒苦笑,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挺挺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路宽了,也清晰了。城外,两个二十几岁的少年穿着长衣,一看就是科举成名,一前一后,谈笑风生。再往前,城市现了,他有些口渴,便走进一座酒馆。著官服的两个少年相对而坐,“官官相护,青苗法怎么可以推行?你们要考虑百姓啊。” “照你那么说,应该坐视不管,固守成规吗?”一个脸涨红了,眉头紧蹙,“你这……唉,莫谈公事。”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忽而觉得有点眩晕,想当年,参与王安石变法,他也曾熟悉这种种繁华,是啊,也曾……
“大人,”身后一个老人走了过来,“是您吗?”他愣了,这是他曾经的管家。“穿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保重啊。”曾经的管家鞠了个躬,就离开了。
他的心收紧了,紧紧闭上眼,可那一幕幕那么清晰:太后摄政,他遭弹劾,被贬汝州。七八年后,哲宗登基,他被召回朝廷做了宰相,元佑大臣通通遭受贬谪。哲宗驾崩,他被流放到雷州……
他脚下的路啊,不是别的路,正是他,章惇,一生走过的那条路。
终于睁开了眼,他摸了摸揣着的那封信,还要往前走,不是吗?恍恍惚惚,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任由双腿带他行走。
风席卷着一片大枫叶,他伸手抓住。上面有字:您已来到冥界并找到三块拼图,您还需要寻找两块生前的拼图,以此作为对您的判决。
判决?拼图?他冷笑。
又一阵狂风,他到了这里,这是他竭力忘却的地方。他踏上那条纸一样的路时毫无畏惧,可他,终究逃不过回忆。
一间小屋不算宽敞,但还算新,几乎没有坏掉的地方,比雷州好的多,他怎么记得那是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呢?“他”正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一无所有的天花板。“父亲,您想出去转转吗?”沉默。“当年王安石变法从来没有让那些反对党人来到这种地方真是可惜。”“你懂什么?”“他”突然坐起来吼到,“不是这个问题!出去!”
不是这个问题吗?“他”那时非常想报复他们,不是吗?
夜晚,明月当空,“他”点亮灯,研了磨,洋洋洒洒写下,“哀,政见不和已成意气之争,哀,新法全废变法失败……”“他”突然顿住,空气仿佛随着纸笔和思绪凝结,然后只听笔落在桌上,又滚落到地上的声音,随后是纸燃烧的斯斯声。
他不记得,他写过这句话。
他不记得他写过这句话,他只记得在岭南烈火和冰的交织,失望和愤怒的旋转。他不记得他写过这句话,他只记得在相位他严肃的选拔人才,研究策略;却狂笑着将一道道召令下发,看着范纯仁,苏轼——是啊,那个曾经的挚友,等等,愈走愈远,甚至走向生命的终点。他不记得他写过这句话,他只记得他想废除当时贬谪他的太后,一脸面红耳赤……
他以为到了汝州,他就永远不再是从前的他,可他,怎么会写过那句话呢?
其实,在雷州的那间小屋,日日夜夜,他常觉得自己错了,可他又无法原谅那些人,永远无法。
又一阵狂风,他到了另一间小屋,屋子不华丽,但宽敞,四周挂着书画。不用说,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哪了。也是明月当空,也是点着灯,苏轼在写信。“初至黄州,心情苦闷,寒酸之极。然几度春秋,渐喜田园,一人一锄,静待夕阳西下。吾不以为应新法全废,然亦不解兄之执着,苦于两难,今离京之意愈甚。无力党争,且守赤心……归安丘园,早岁共有此意,公独先获其渐,岂胜企羡……”(文言功底不行,有点怪)然而也是纸燃烧的声音,他收到的信中,只有后面一段。但为什么,恐怕他永远不会知道。
他曾以为,这是嘲笑。
又走在都城车水马龙的街上。“无力党争,且守赤心”……会不会是他那一晚本想写又没写的话呢?又想起最后那封信,“但以往者,更说何益”……
是啊,但以往者,更说何益。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就做个诗人吧,借人间一笔,写尽世间冷暖,然后,一人一锄,静待夕阳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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