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崎县是岛上渔产最丰富的地方，每年1月份开始便是长达大半个季度的比目鱼旺季。每到这时，渔人小船的甲板上便会铺满层层叠叠、上下翻覆的比目鱼，远看好像小船长出了鳞片，在海面上侧着身子漂浮，就像被鱼叉刺中，耗尽力气挣扎的鱼。
军港和渔港离得很近，甚至没有明显的界限。换岗后的水兵瞅准机会一路小跑，总能赶在某条渔船卸货前就将渔民拦住，几番讨价还价后便能拿上几条最为肥美的大鱼——常常是比目鱼堆里最上面的，他们认为那是压在其他鱼的身上比目鱼强者，接着便能配上酒美美的吃上一顿，比目鱼最好打理了。
岛上的工人，小贩，乃至于在国中上课的孩子都会不约而同地把海港作为一天的忙碌结束时平复心情的好去处。吹吹海风，观赏被落日染红的云彩，再望望军舰舰桥上一串又一串的彩色旗帜… 舰钟总会在不经意间敲响，清脆悠扬的声音响起，一天便真的结束了。
海军的假日，岛上居民的惬意日子，却是她将近的噩梦。
二
入夜，船只归岸，渔船的锚链缠绕在一起，就像复杂的思绪。军港却不见了倚在哨亭边打瞌睡的兵油子，整夜灯火通明。滚烫的钢铁染红了海面，波涛翻涌，激起的浪花在空中凝固，如同狐妖蓬松的尾巴。机器的轰鸣声盖过了工人的呻吟和军官的叫喊，凿进了岛上每个人的睡梦。大人们推开窗向军港的方向张望，却看见通往港口的窄窄道路上早已被士兵层层封锁，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古老的仪式一样。
太子驾到。驻港指挥官紧紧的握住自己的佩刀，深鞠一躬，迎接这位从海上匆匆赶来的大人。
一块晶莹剔透的立方体被太子从怀中取出，随即悬浮在军港在建船只的甲板上。立方体反射出被染红的海面，随即从体内散发出幽幽蓝光，接触到蓝光的船体开始微微颤动，立方体开始膨胀，光芒也愈发耀眼，将体内蕴含的所有物质射向周围的甲板上。
“诸位退下吧，我对诸位对八八舰队的贡献深感满意，帝国海军以诸位的劳作为荣耀”
“谢陛下”
“大明神赐予诸位所建船只以思绪，以佑重樱海域之太平。请诸位日后尽力将船只建立完整，直至魔方化为人形”
“将尽我辈之全力”
“赐名：土佐”
海面是烈焰的颜色，烈焰内射出蓝色光芒，映射在时间的轴向上。
三
在很久以前，天地一片混沌，在那时神还没有明确的造物思路，妖怪横行。狐妖就是一片阴气幻化而成，它不老不死，法力强大，漂洋过海来到重樱的岛屿上，幻化成少女的模样被一位武士收留。少女天资聪颖，美貌绝伦，最终被皇室选中。少女欲接近天皇将其魅惑，却被阴阳师识破，最终难逃被除掉的命运。
“这就是玉藻前的故事吗？真的好没意思啊。。这里的小孩就是听着这么无聊的睡前故事吗？难怪他们都说自己晚上睡不着呢！”土佐靠在雾岛前辈的肩上，气呼呼的听完了这个狐狸神仙的愚蠢故事。
人类对心智魔方的使用上已经愈发熟练，对舰船的实体化也在稳步进行。人类对于那些形态各异的舰船实体抱有的态度异常的积极，毕竟除了那些兽角和尾巴，她们看起来就是一副人类少女的模样。更何况她们个个还都颇为标志，有这样的岛屿守护神还有什么怨言呢。
“不喜欢听我服役时的航海故事，对这么经典的神话故事也不感冒，要我拿你怎么办嘛！”雾岛皱紧了眉头，很想揪住土佐的耳朵给她一点教训。“没什么啦。就是听到这个故事突然间想起来自己也好久没有认真地看过童话书了呢。所以才会觉得无聊嘛。”土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你是重樱新一代的希望，等你的舰装完工后训练会更加繁忙，可能再也没机会静下来看童话书喽。”雾岛戳戳土佐的鼻子，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是土佐的甲板和轮机部完工的日子。作为诸多工程里的大头，完成这一部分的建造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真是在举全国之力在支持着舰娘的建造。然而国际上的形势却不容乐观。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阴影导致各国海军都在疯狂扩充军备，对于重影这种贸易欠发达的国家，军费支出的不断攀升势必会导致国民税收的上涨以及民愤的愈发激烈。为了不让民众把愤怒转移到这些人形化的舰船上，各国决定签订海军条约，限制军舰的吨位和数量以停止军备竞赛，遏制军费的开支。
土佐和所有刚被建成的舰娘一样，虽然心智上有这人类青年人的水平，但是依然有着孩童般对世界的好奇和喜爱。就像刚出生便能够行走交流的婴儿，即便拥有强大的潜力，但依然是一张白纸，还未被生活在心灵上抹上一笔。
土佐被建成的第一年是在海军学校中度过的。心智的优势和海军学校的管理让土佐对这个世界在知识层面的理解飞速增长。雾岛有时能够看到土佐对着海面发呆，尽管对自己突然提出的军械问题对答如流，可她在意的似乎还是旭日夕阳、潮涨潮落。
咯哒，咯哒，咯哒，一连串的木屐声打断了雾岛的思绪，透过薄薄的纸窗可以看到屋外来者舰装的剪影，好似一只巨大的螃蟹立起了两只巨大的螯，轻轻一捅便可破门而入。“我回来啦！”一双小手缓缓拉开竹门，清脆的声音不由得使屋内的两人为之一颤。
“陆奥大人！”雾岛随即向来者行礼，土佐也有样学样，行礼后打量着这位张牙舞爪的来客。巨大而沉重的舰装和这位大人的娇小身材显得格格不入，短发，齐刘海，两只耳朵上还用红丝带系着闪闪发光的小铃铛。这位大人也不同于她每日严肃、忙于公务的旗舰姐姐，倒是喜欢和其他舰娘混在一起，时常向她们透露一些来自高层的消息。
“今天我和姐姐都没有去港口，舰装无法卸下，失礼了。”大人一改常态地正经起来，如同在庆典日主持祭神仪式的姐姐。舰装在水里时可以被心智魔方转换成战舰的形态，平时则像铠甲一样附着在舰娘的身旁，作为最先进的武器。
咔嗒。大人合上了门，房间里从新变得昏暗起来，门外几片被微风吹进的花瓣也徐徐落在地上。“海军条约的事你和土佐说过吗？”大人顿了顿，瞅了瞅一脸惊奇的土佐，没等雾岛回答便继续说道“海军高层已经做出指示，停止所有主力舰的建造工程，取消后续的主力舰设计计划。”
不出雾岛所料。这孩子也许终究无法成为和自己一样驰骋大洋的钢铁巨兽吧。“那，现有已经将近建成的主力舰会…”
“天城级的赤城号改造成航母，加贺级中一艘改造成航母”陆奥的语气逐渐变得强硬，就像是舰装在替她说话一样。
“什么叫一艘改造成航母，土佐和加贺…”
“她和她姐姐只能留一个。另外一个作为新型舰炮的靶舰光荣退役”
“…”
雾岛对重樱海军军费贫瘠的现状是清楚的。但是海军条约使重樱不用在主力舰的建造上和其他国家比拼数量，固然对重樱的经济和社会舆论有所缓解，但是也势必会让海军军费继续减少。改造成航母已经是陆奥和她姐姐长门持续斡旋的最佳结果了。土佐作为加贺级战列舰的二号舰，怕不是最容易被放弃的那一个…
“明天长门大人将主持选拔仪式，海军高层会对加贺和土佐做出最后的选择”陆奥的盯着土佐，宛如在山脚下的公墓读一段被藤蔓遮掩的墓志铭。
“你们怎么能如此残忍！”雾岛再也坐不住了，暴起向陆奥咆哮。
“雾岛亲，天不早了，请让土佐早些休息吧，”陆奥闭上了眼睛微微仰头，让将要忍不住的泪水流流回眼睛，“愿神树保佑诸位。”说罢行礼起身告辞。
大人又何尝不珍惜这可爱的小灰狐狸呢。但是加贺级的二位都是她的心头肉啊。
咯哒，咯哒，咯哒… 屋内只留下雾岛的啜泣的声音
四
海面波涛平缓，阳光明媚，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吾乃加贺级战列舰二号舰土佐！放马过来！”土佐手持长刀，对着海面上全副武装的姐姐大吼着
“吾乃加贺级战列舰首舰，加贺”太刀出鞘，刀身反射的阳光割向土佐的心脏“不错嘛，起码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不堪一击嘛”加贺飞身上前，抬手就是一斩。
火星四溅。土佐双手持刀上挑挡下姐姐的斩击，顺势刺向姐姐的咽喉。加贺则从另一侧近身土佐，想与土佐贴身格斗。土佐看出了姐姐的进攻思路，再次格挡姐姐的太刀，用刀柄抵住姐姐的刀身向前一推，迅速后撤，利用反作用力再次拉开了距离。
一回合毕。两人在对方看来都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加贺用刀指向土佐“不错，两次格挡时手都没有颤抖，进步很明显”
“不需要你指导我！”土佐再次怒吼着冲向加贺，两人再次兵刃相向。
“如姐姐大人所见，两人都很强，姐姐能否…”不远处岸上看台的陆奥问向同样在认真观看决斗的姐姐。
“不可能了，首相已经把话说死了。只留一个。”长门始终贯彻着她的强硬，无论是向高层争取到了将部分主力舰改造成航母的机会，还是打消陆奥的求情。“成为靶舰也是对重樱海军的贡献，虽然在武器实验结束后就会将其自沉，但是依然是荣耀的，你总不会希望她们其中一个去打一辈子的鱼吧，那还不如死了呢。”长门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海面上的两把利刃。
土佐和加贺的舰装都没有完全建成。为保证选拔的公平，仍然采取一种人类式的、原始的决斗方式。“还不如死了呢…”陆奥轻声重复着姐姐的话，默默祝福着正在决斗的每一个人。
土佐继续利用长刀刀攻击距离优势向姐姐发起猛攻：用刀头的侧面拍开太刀的防守，直直刺向姐姐的眉心。加贺想要俯身继续拉进距离，土佐则由刺变斩，向下劈去。
“好棋！”加贺也终于激动起来，举刀向上的同时侧身闪避。太刀与长刀再次相撞，巨大的力量使太刀应声崩裂，加贺的虎口渗出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袖，滴在尾巴上，像是雪地上长出的一簇簇鲜艳的蘑菇。迸溅的碎屑插进了加贺的眼睛，如同朱砂洒进清水，一时间天地只剩下血红。
“姐姐！”土佐没有想到姐姐手中的刀竟如此脆弱，停止了后续的攻势，焦急的望向姐姐血流不止的双手。“喂！来人啊！给我姐姐换一把刀，把手包一下！你们这么搞的，这种重要的选拔能有质量如此之差的武器吗！”土佐将长刀收回，望向看台上的众人。
“住口！”土佐猛然回头，见到的确实加贺狰狞的面孔，手执残刃，散发着比先前更为可怖的杀气。“你的脑子怎么还是那么迟钝？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今天站着上岸的只能有一个人？”加贺的双手紧握着刀柄，红色的血顺着白色的缠带慢慢向上爬。“你面对的不是陪你练刀的雾岛！也不是在对攻时对你防水的三笠！你面对的是…”
“是姐姐！”土佐望着姐姐和她身边被染红的海水，毫不犹豫地大喊。
是那个被寄予厚望，给自己以表率的姐姐；
是那个天赋益斌，无数次在道场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姐姐；
是那个冷静果敢，和自己大相径庭的姐姐；
是那个即使决斗，也不忘嘲讽自己的姐姐；
是那个笨蛋姐姐；
是…
“把刀拿起来！”加贺仍死死盯着土佐，手持着鲜红的刀柄。
“不！”
“拿起来！”
“哐当”土佐把刀仍在地上，掩面哭泣。“这次我不要学姐姐…为什么…”
灰色的头发被搭上了鲜红的手。加贺轻轻抚摸着土佐，“你好可爱…”土佐抬起头，望着加贺,这是姐姐第一次对自己笑。“姐姐，你想通了？”“嗯，姐姐想通了。”
“咚”红色的刀柄重击在土佐的太阳穴上。
她终究没有跟上姐姐。
五
“啊啦，加贺，你看小朋友们在你的甲板上参观呢？她们好像很开心呦”
“姐姐，请严肃一点，一航战要有一航战的样子”
“好吧好吧。可惜我觉得你和那些孩子一样可爱呢，天天板着脸可不舒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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