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owing

0.

被削得堪称漂亮的苹果被放在桌子的正中央,“你吃吗?”女孩的声音不如往日澄澈,就像是被锅盔闷住的了般,和我之间隔着一层瞧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怎么了,诣蓁?”

她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哼唧着道声没有。不过这倒让我更加笃定,我们家小太阳估计最近有一段不大好的遭遇——不会吧,这么小的小孩就要开始闹青春期啦?苍天呢,信息化时代到底给这一帮小屁孩带来了什么啊,早熟和焦虑能不能不要来祸害我家小朋友。

还没等我在心中继续吐槽下去,一阵不可抑制的刺痛便顺着神经末梢从指尖蔓散开来,“我去好痛,蓁蓁你正常点能不能不要自虐。不行,这我可得和你说道说道,我不在的时候……”

话音未落,对面死气沉沉的小孩终于朝着我撒气道:“我去你的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姐……等等。”韩诣蓁刚才还毫无波澜的脸色忽的染上了一分煞白,将藏在桌子底下打架的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你,不是俯瞰到的对吗?你已经可以和我通感了吗?”

我茫然的看了看自己莹白透明的手掌,依旧空无一物。而她的竟然无端生出了几处淤紫,还有几道正在渗着鲜红色血珠的指印: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或许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而它们被藏匿在了无数处我们“为了对方好”而互相隐瞒的细节中。

倘若我多怀疑一点,执拗的和她抢占意识空间,是否这一刻可以被再推迟一点呢。

周围的空气仿佛短暂的凝滞,在这里汇集成了一片低气压,压得我心底酸涩进而呼吸不畅,往日张口就来的安慰话也在此刻憋不出半个字:那一天要到了,不可挽回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问我:“喂,诣蓁。你说,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啊?”

1.

我是诣蓁那狂傲和不羁的一面,我不忠于这个世界,更不信什么神佛。

按理来说,第二人格是主人格的派生,二者为相互竞争的关系——起码世界上学者给出的定义是这样,这是我在她的身躯中俯瞰到的。

但是自我诞生以来,诣蓁似乎就从来没有想要和我争斗的念头。

跌倒了她就自己拍一拍尘土傻乐着站起来,遇到啥不顺也能不慌不忙地给自己灌上几碗鸡汤。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存在是由于什么未被人类学者研究出来的,如同先天性人格分裂这种荒诞原因。韩诣蓁,一个我和她说:“我要是有一天为了自己存活从而做出一些不可预估的后果,你会不会恨我”都能笑着回应道“你才不会,你就是我呀!”的乐天派,倘若这样的人都患上精神类疾病之人格分裂,那这个社会早就全是疯子了吧?

只恨那年的我没有多想过,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生。

如今想来,这些年来的朝夕相伴,我岂不是从未真正读懂过她。

那时候的我就是在这种感染之下,逐渐放弃了和她争夺躯体的想法,佛系到成天在意识空间里呼呼大睡,两耳不闻窗外事——虽然有的时候会被蓁蓁强行唤醒,尽管她从不和我说原因。毕竟小孩子嘛稍微调皮点也是好事。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蓁蓁的年龄逐年增长。直到这一刻真正无可挽回的降临,我才终于明白自己错得荒谬而可笑: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不过是兰因絮果罢了。自诩能保护好她的我就像个活生生的悲剧,作为一个意识体我甚至都没有自我了结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清醒的日子越来越久,一步步与她联通五感之外,到最后拥有了主人格的记忆。

我的生建立在她的消散之上,可我甚至来不及和她做一个道别。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到刺眼的晨曦,而闹铃叮叮当当地叫个不停,令人心慌烦躁。“诣蓁,清醒——”我明显的感知到了喉咙处的干涩,似乎是因为冬季北方的干燥,在声带震动的同时还隐约有一种吞咽困难的钝痛。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屋内的动静,木门的另一侧传来回应:“宝贝醒了?”和蔼熟悉的声音夹杂着蒸汽锅噗噗冒气的感觉,好不温馨。

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眼角酝酿出了几分温热,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拭,可不同于曾经那亿万次我只能摸到一片冰冷的空气,此刻我竟然真正正正地触碰到了那片柔软。

我听到自己脑袋里始终克制内敛着,生怕再伤到她分毫的屏障轰然倒塌,不禁冷笑出声。

蓁蓁,是谁杀了你?

正当我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一份回忆碎片猝然刺破了我的脑海。

同一时刻,就像是身体被设定了一个既定程序,潜意识让我翻开了手机备忘录。

2.

诣蓁,尽管大概能够猜测到你将拥有我的记忆,我还是决定为你留下这样一段自序。这或许是我能够留给这一方世界的最后一段文字,尽管我十分努力地用流畅的文笔进行渲染,但效果仍旧不佳,见谅。

我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我被贴上的标签叫做:“大大咧咧”。在我局限的回忆碎片中,我会在幼儿园里和男生们混迹在一团打闹,我会把跳上路边的石台当作一场冒险。

你知道吗,路边流动的卖着各色氢气球的小摊贩牵着的是我小时候回忆和梦想呢。那个时候我几乎每次路过都要吵着闹着牵回家那么一只——我会用自己的小手去拍它的肚皮,我会把它抛到爸爸的手里……我一度发誓,自己赚了大钱之后必须得买一车回来,我还非常憧憬长大。

只可惜,现在你在这座城市里大概已经见不到这种气球了吧?

当然了,发生在我生命里的转变远不止于此。小时候那个把自己当假小子的小小冒险家因为胡闹摔破了两次膝盖之后从此开始畏高,怎么也无法安静下来的灵魂在进入乐团之后被迫修得了沉稳甚至于少言寡语得一面……我也逐渐发现,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脆弱。

我从未和你说过,在你降临之前我遭遇了什么,对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说来也并不轻松:那年我几乎面临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全面打击。

爸爸妈妈之间的夫妻情感出现了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我就被夹在其中小心翼翼地试图修补这个豁了口的家庭,另一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于无数个深夜学会了无声哭泣。

我好希望自己能够再懂事一点,这样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吵架。

但是也因为我的情绪不稳定,这直接导致了我在学校的社交圈子彻底的崩裂。

正处于这“屋漏偏逢连夜雨”的阶段,我遇见了他。分明平时是那样不起眼的一个调皮的男生,拉起琴却好似世界上所有的阳光都汇集在一处,将他照得璀璨。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少女最最懵懂的情愫——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只可惜,这份美好被冠以复杂的名讳,被周围的同学和大人诟病嘲笑。多重压力,竟然哪个都释放不掉。

闹着喊着要长大的我,第一次沉下心来思考:为何要长大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始终保持着孩童的目光去探索这个世界,而要学会审视自我与周围。

为什么我们不再拥有肆无忌惮的笑容与探险,而是凡事都要思虑到后果和意外。

为什么我们要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得不割舍掉率真,乐观和纯粹?

既然如此,为何不可定格人生。

然后,正当我处于迷茫徘徊的时刻,你降临了。

虽然我从来没和你说过,但那段时间我特别希望你能够赶紧将我抹杀。

只可惜,你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我觉得无法触及。

你有种我身上不可能存在的洒脱,你没有我那种分明已经低落到极点但还要强撑着绽放笑容的虚伪和拧巴,你不羁又狂放,你就像是我生命中驱散阴霾的救赎。

你来到我生命的日子里,我确确实实地找回了一部分童心,只可惜我的成长之旅还在继续。

这些事情虽然是你降临后发生的,但很显然“把你蒙在鼓里”这一点我做的非常到位,很抱歉一直把你关在这具身躯之中,另一边演戏让你不要俯瞰。

话说如果你可以继承我演技的话,以后能不能当个演员什么的?

算了,这种名利场并不适合你,我接着把故事讲完。

因为关系户的特权,我坚持争取到的竖琴特长生的名额被轻易地夺走,于是只能将目光放到学习这一条正统的出路。可是外面乐团排练的路途太遥远,当哺乳期的妈妈对着我抛出那一句:“蓁蓁,你能不能稍微体谅我一点”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如狂风般咆哮撒泼下去,而泪腺也被身体的另一段悄无声息的关闭,只有心中如同利刃剜下。

我猝然明白,这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公平,也并非所有都可预料。

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本市最好青少年乐团时那种不可抑制的欣喜甚至还未完全消退,那种以为自己还能保留下自己的爱好与荣誉的侥幸还萦绕在心头。而毫不留情的生活呢?

或许我不该怪生活的,只应该恨面试时没有多问一句:“您们的排练厅和这次面试的地方是否一致”,便自然而然的如此认为。但倘若我真的这么认为了,大抵也撑不到今天。

成长把你带给了我,

可是我真的无力负担成长了。

请你原谅我的逃避,原谅我终究还是要同你告别。

韩姐,我想,成长就是我们在适应这个扭曲不公世界的必经之路。

就让天真烂漫又脆弱敏感的我留在过去吧,有你陪伴的这两年是我这些年来最美好的日子。

愿你往后的风也轻快,路亦开阔。哪怕不可于当下预知未来,无法避开终究会引发蝴蝶效应的错处,也请少想一些,将你性子里的洒脱和不经心尽数保留。

我将会在你的过去中,守望你,祈祷着你拥有美好的未来。

3.

是谁杀了蓁蓁?

是她自己,和这个世界。

4.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接纳蓁蓁已经真正离开了我的这件事情,尽管她总在强调着自己才是姐姐,孩子气的非要和我争什么辈分,但我始终将她视作我的孪生妹妹。

任是洒脱如我,也无法真正将亲人的离去抛诸脑后,何况在周围人的谈话中,她始终活着。

这具身体带给我的负担很重,我时常需要像肩负着千吨包裹一样让自己不被脑海中的两种声音干扰自己的心态和判断,这一度让我十分崩溃。

总觉得她还能再分化出来一种人格似的。

时间在我日日夜夜和这具身躯的缠斗磨合之中飞快滑过,我逐渐将她遗留给我的矛盾心理内化成了待人接物,观看世界的最好利器,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埋头从初中生进化为了“高中牲”。这个过程中我所感受到的矛盾或许不及她曾煎熬的万分之一,但依然让我觉得自己就要割裂了一样。

具体描述出来大概就是遇到事情,我内心率先萌发出来的是好的那一面,紧接着又无法克制的开始延伸思考其背后的黑暗以及是否符合现实。和谁稍微走得近了就会潜意识的开始剖析对方的行为举止,另一边自己又要思考怎么不惹对方生气,又要内疚于自己的敏感和对对方的不信任。

我一度觉得,自己能如她所说压抑此种心理保留下来不羁本性是一种奇迹。

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来自蓁蓁的那种无止境的探索欲,我将很多她曾经不会的技能点点了一遍,如同摄影、养植物和写作等等。这些都是她曾经想做的,因为能让她对于这个世界产生一丝留恋。

只可惜她到底是没有来精修它们的时间。

我还执拗的为她留下了最珍爱的琴,这是我必须做的。尽管这具身体在当时一看到竖琴就会濒临崩溃的状态,好在我不辱使命。或许呢,哪一天她留恋着自己的琴就回来了。

成长对于我来说,大概就是和自我,生活以及这个世界磨合吧。

生活和世界给予我们的意外与打击是我们无法削减的,大概这才导致了成长是如此的苦难,但也恰恰因为此,我们才要尝试着最大程度保留好的那一部分自我,接纳自己所有的不完美以及爱着自己——这是蓁蓁教会我的。

窗外的雨点淅淅沥沥的落,而乌云拽着夜幕的一角沉沉的坠了下来。这次我们全家选择了在郊区找了个挨着采摘园的民宿居住,大概是这几栋小房子处于的地段太过偏僻,此处罕见的有种“复得返自然”的清幽,叫人能够在一天的高强度采摘和爬山之后看着窗外感到片刻舒心。

还没等我多呼吸几口清新空气,妈妈忽然的一声“诣蓁”便把我从屋檐下喊回了房间。

谈到妈妈,我明白蓁蓁对她的复杂感情,更明白她就算再怨也终究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母亲,而蓁蓁也始终能明白着她们两代人的思维差异当初她的苦衷。

只是她理解母亲的同时,也没有办法原谅已经定格的过去和无力挽回的自己。

拥有这具身体的时候我曾想过,我要到底应该怎么做才算对得起她。

直到某一天,我翻到了蓁蓁手机里莫约七八岁的一张照片,画面中的她俨然一副肆意模样,指尖在琴键上跳跃,而唇角勾勒出了我不曾见过的灿烂。

她向我笑过无数次,可惜全都抵不上这个来的真心。我多希望这个笑容可以定格在他的面容上,能够没有未来的负担和焦虑,更希望那些黑暗的事情都可以化作春风夏霞。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也许放下才是她所希望的。

“啊啊,妈咪你说。”我已经小跑到了软乎的沙发旁边,随意的将腿一迈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而母亲指尖在荧屏上操作着,下一刻将手机里流淌出来了熟悉的乐声:“你上周练钢琴给你偷偷录下来的,你看成天老扯什么退步了不想弹,哪里退步啦?我女儿就是最棒的……”

画面中的面孔再熟悉不过,而她的脸上却交错着复杂的惋惜和珍视。

我并不会流露出这种神情,我很确定。

刹那间,四周好像被暂停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声音好像都被我的意识自动过滤,唯能感知到周围淌过的空气,以及鼻腔愈发紊乱的气息,跳错节拍的心脏——不痛。

那是一种,以前不曾出现过的雀跃和欣喜,从内心被封锁的最深处迸发而来。

我试探性的在心中发问,“是你吗?“而赶紧抹去了眼前的氤氲丢下一句“等下哦妈妈”跑向室外,不管不顾雨点已经淅淅沥沥的落下。

“是你吗蓁蓁,你回来了对不对?”

我焦急地等待着那个曾经再不敢奢望的回音,而冰凉的雨点打在面庞和裸露在外的肌肤,毫不留情的汲取着温度。你不会愿意看到我着凉的对不对,你说话……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无休止的寂静,耳畔响起了来自妈妈那惊讶的责备声,而好几张毛毯被妈妈强硬的裹到了我的身上,我也被她不容易拒绝的拽回到了屋里。

是啊,成长并没有回头路可走,我早该知道的。

我在内心自嘲道,为什么我也像蓁蓁一样开始期待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呢。

“可是,你可以找回到当初的自己,不是吗?”

久违的像是像隔了亿万光年的,能够击碎灵魂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传来。

我听到了,她说:“我回来了哦,姐姐。”

5.

你曾问我,我们为何长大。

我尚不能给你一个答案,但我找到了在成长中仍然不丢失自我的方法。

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这个答案。

END.

作者阐述:

基本算是把基本框架定下来了,但是由于时间比较紧迫(这周太赶了)

文章的节奏和表达我个人都并不满意,希望后续的完善可以让它更加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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