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耳机的女孩跟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地走着,又一次路过反射出七色彩光的透明落地窗。尽管已经快二十三了,可当她看到自己小时候风雨无阻天天到访的小卖部时,还是感觉到一阵被温暖回忆包裹的幸福。刚得知自己考上研究生的女孩难得地显露出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幼稚的快活,她悄悄掏出挂着精致挂坠的钥匙打开门,猛地窜进屋内。
“爸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叹了口气,略带些失望地扔下书包,一头钻进自己温馨的粉色卧室。这老两口,又不知道去哪玩了,就这么把周五放学回家的自己丢在家里。
金色的阳光穿透了窗台上玉露的透明部分,她在小屋里穿梭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自己被子里一个可疑的小鼓包上:“嘿你这个坏猫咪,又偷偷侵占我的领地——”她像往常一样夸张地叫着,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被子里的猫咪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瞳孔在阳光下缩得很小很小。它弱弱地“喵”了一声,将热乎乎的爪子搭在了女孩被外面的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
女孩微微有些愣住了。猫咪大大的眼睛硬撑着睁了一会,又渐渐地合上了。
哦,它累了吧。女孩的手不停地抚摸着猫咪雪白的软毛上。
那就好好睡吧,我美丽的小天使。
为什么好想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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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盛夏。
春日繁盛芬芳的花朵已然落尽,取而代之的是连阳光都无法漏下的浓密的绿色枝叶。下午四点的暑气正盛,清明的蔚蓝天色被黑色天线分割成一块一块,嗡嗡的蝉鸣铺洒在天地之间,吵得有些令人头疼。
我背着印上粉紫色方格的白色书包,坐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车。虽然才刚刚初一,但书包里的作业已经压得我的肩膀都有些发疼。我叹了口气,掏出兜里不停响着提示音的手机。“我上车了”我“哒哒”地敲着手机屏幕,默默祈祷着路上不要太堵,今天的作业还不少呢。
“今天回来有惊喜哦~”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我左猜右猜,就是套不出话来。“你到家就知道了,别着急”我只能压下自己旺盛的好奇心,默默祈求这俩车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一下车,我就跟逃命似的飞奔着往家里跑,连往常必然要光顾的小卖部都对我没了吸引力。下午五点的云被日光嵌出一层金边,顺带着把冲回家的我也映成了一个金黄色的小人。
“咯嗒”叮里当啷的钥匙被我一把从书包里拽出,我飞快地打开门,妈妈就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
“哇!猫咪!”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惊喜和欢呼。我扔下书包,一把把小猫从妈妈的怀里“抢”了过来。小猫还只有我两个手掌那么大,白色的软毛蹭得我的掌心有些痒痒的。它大大的、金色和蓝色的异瞳水汪汪的,看得我心都软了。
哦,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拥有一只自己的小猫。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它能陪我多久,也想不到后来我们会共同度过多少时光。
我只是单纯地想着,有这样一只美丽的小公主,我应该会幸福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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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隆冬。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六个月。
真的好讨厌冬天啊,我出神地盯着窗户角落凝结的一点点透明冰花,大早晨就要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面对这一堆堆做都做不完的练习题。
我拽出刚发下来的前几天的数学小测试卷,这次掉出班级前十了,估计又得被老师约谈。我头疼地看着那张字母多到像是英语试卷的小测,掏出红笔来边改错边祈祷下周的单元测试能考得好一点。
柜子上摆着的电子时钟上数字不停地变化着,我头昏脑胀地做着似乎怎么也做不完的改错和作业,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虚掩着的门被悄悄推开了。我的笔头仍旧不停,却用余光扫视着身旁——片刻后,一个白色毛茸茸的身影一扭一扭地走入我的视野。
十三岁时的小公主已然长成了一只大猫,但水汪汪的异瞳双眸依旧亮晶晶地盯着我,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我——你怎么了?很累吗?
我扔下笔,一把将它搂进怀里。它雪白的长毛扫得我的脸颊发痒,粉红的小鼻子从脸嗅到手,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我,最后安安稳稳地趴在了我的腿上。感受到它注视着我的闪亮视线,我正想伸出手摸摸它的头,它却把柔软的、热乎的爪子轻轻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它大大的眼睛里总带着一种让我安心的情绪。我看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我发现我心中的焦躁在一点点褪去。
腿被它的体温捂热,它趴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今年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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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暖春。
终于熬到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即使还不是艳阳高照的时节,能脱去羽绒服、换上我新买的卡其色大衣也足够令人感到庆幸。
今天是周五,我骑着车慢悠悠地往家里赶,没想到上了大学也一样期盼周五啊。我跟着耳机里律动感极强的音乐摇头晃脑,心情也逐渐变得更加明媚。
刚走到楼道里,一股热腾腾暖洋洋的香气包围了我——爸妈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我从兜里掏出一串叮里当啷的东西,小挂饰换了一茬又一茬,家里这把老钥匙还是没变。
“爸妈——”那句“我回来了”还没说出口,视线就被一个扑过来的白色毛绒团子挡住了。
“猫咪!”我惊喜又好笑地把它从我脸上拽下来——它正不停地舔着我的脸颊,舌头上的倒刺刮得我有点疼,“不就上个周末没回来吗?这么想我?”它赖在我的臂弯里,不停地用小爪子扣着我灰色的薄毛衣,还扯出了几条毛线。
我佯装生气地用手指刮了刮它的小鼻头,“你这臭淘气,就用这种方式迎接我?”我不知道它听没听懂,但它在我胸口不停踩奶的小爪子告诉我,它现在舒服得很。
傍晚的云裹挟了春日凉风里不可多得的暖浪,六七点钟的夕阳还倔强地露着小半个脑袋。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热气腾腾的红油火锅旁,我和爸妈谈天说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喵喵”的控诉。
又忘记给它添罐头了,我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有一说一,这样的生活还真挺美好的。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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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的女孩默默坐在床边,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眶。
“原来当年那么小的小天使,已经陪我走过了十多年。”
她自言自语地看着床上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小一团”的雪白毛绒团子。她该哭吗?但她也并不悲伤。它没有痛苦,没有伤病。它在幸福和欢乐中长眠,在熟悉的温暖中走向天国。这已经足够令她庆幸。
“那就好好睡吧,我最美丽的、最可爱的小公主。”
她会永远记得,她人生中的第一只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