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我的印象里,我的父亲总是一副凶狠的模样。每当幼小的我被其他孩子欺负时,只要他在那小孩面前一站,那小孩保准跟见了阎王爷似的撒腿就跑,绝不敢多呆一秒。往往这时我妈就要来补一句:“你爸当年可是吓哭过小孩的人,看谁还敢欺负你!”这样一来,我的父亲的形象在我心中自然是无比高大的了。
然而就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一位父亲,在某一年的多事之秋,病了。
那一年,初中的我成绩飘忽不定,给家里的气氛平添了几分焦虑。我妈怀孕休产假,在家守着看阅兵,却不料被电视里一句“裁军30万”裁丢了工作。正当家里全靠父亲这一个顶梁柱转的时候,他却确诊了一种罕见病——多发性硬化症。这病短期内也就有点瘸胳膊跛脚,也不太影响生活。但这种病是不可逆的,一旦患上一生不可治愈,只要患上只可能越来越重。所以即使父亲当时的病症只是有点跛脚,在也确诊的当天躲到家里一个最不常用的小房间里独自待了一下午。
从那以后,父亲大概是消沉了吧——休息日白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且脾气也越发坏了起来,这让我和我的父亲之间一点点积累起了以爱为名的“指责”的隔阂,比如父亲常对我说“闲逛什么”、“你这成绩还不抓紧写作业”云云。最开始我还会因为父亲的病情而听话的附和照做,时间一长我便失去了耐心,只迅速消失在父亲视线里一声不吭。这样不耐烦的日子越来越多,我对父亲的怨气越来越重,原本我对他的尊重和敬仰也一点点被厌恶取代,以至于到每天盼着他一周一出差,一差出一周的地步。甚至是看到他越发步履蹒跚的样子,在我担忧心酸的同时,心里悄悄生发出一些埋怨来。在埋怨的同时,我又在心底悄悄地想:我的父亲是不是变了?
这种厌烦和犹疑一直随着父亲的病情持续着,直到一次学校组织父母给孩子写信的契机,父亲给我写了一封厚厚的信。那封信的内容直到现在时隔了三年,我还记忆犹新:
“……在爸爸的身体里,住了一只小老虎。偶尔这只小老虎不听话,就会嗷呜咬爸爸一下,让爸爸走不动路。但你放心,爸爸会用药把这只小老虎尽力控制住,让它不来再影响我们的生活……”
“……在小老虎刚来的那段时间里,爸爸总是去翻看你轮滑的视频,回想那些我们曾经一起拥有过的时间。慢慢的,爸爸就又充满了力量……”
“我们曾经一起去看过一部电影,叫做《无问西东》。里面有一句台词让爸爸印象特别深刻:‘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希望我的闺女也可以爱己所爱,无问西东。”
读信的那一刻,我觉得仿佛那个顶天立地的爸爸又回来了,他用那最坚实的臂膀,给我撑起可以自由翱翔的一片天。而后一细想,我才发现其实那样的爸爸从未离去。他藏在病痛后关心的凝望里,藏在一句句看似讨人厌的嘱托里,藏在我身边的每一处细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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