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太长太长真的写不完版)

第一次获得命运的启示,是在戊子年的眠季。电视机里的女人宣布人类向宇宙迈出了一大步,讲得一字一顿。

许振平说他们今天把十几个人送到空间站,利用那儿的生命循环系统成功生活了三个月。他像在讲一个失败的历史故事,带着好笑和鄙夷:“说不定那些人已经死了,狗逼政府瞒着我们而已。”眠季的窗帘始终关着,所以屋里很黑,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有点困倦,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睁着还是闭着眼睛,只听许振平的声音盘旋在头顶:“你想知道你是谁吗?”

那只是第一次。当时我尚不健全,不仅数据和经验资源也不充足,作为“亚人种”的早期个体。这都是他告诉我的。不过我的知识体系在他的讲授和亲身学习后一步一步更加成熟,比如说,我在成长过程中总结的一条规律是:如果许振平在眠季唤醒我,发表一通对他们——人类世界发展的牢骚,并沉默一会儿,那么接下来他会讲述亚人种的知识,即和我紧密相关的事情。

第一次他讲得不多,只说亚人种是人类的变形体,亚人种可以通过神奇的方式获取知识,还要我记着从今以后自己的休眠次数。

最后说人类早晚要挂,真是烂的…臭的…,他啐了一口,接着不耐烦地告诉我回去休眠。

 

下一次醒来,电视依旧开着:“…为人类的航天事业献身,让我们一同沉痛地哀悼…”主持人依旧是黑色卷发蓝色外套,或许他持续播报了三个月的空间站故事,从庄严的起步,到我错过的中间故事,到最后同样庄严的毁灭结尾,遥远飘渺,或许只是他为故事电台编造的小童话。我撑着胳膊从休眠态慢慢恢复,小臂的麻意像群蚁一样消退,生长季的冷空气和干燥充斥着愉悦的肺泡。愉悦是很好的情绪。

就在这天,D出现了,他和我一样只穿一条短裤,但腿比我细得多,又很白,上面有一道青黑色的盘旋的花纹,他说那个是“D”。“‘D’是什么?”我问。他没有回答我,因为此时一个女的进了卧室,我们都看她。伦琴从一开始就显得很特殊,尽管她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四肢。她的头发是红色。我莫名觉得她和方才的电视主持人很像,说不出来原因。

此刻我觉得卧室的门后会一直有新的生物走出来,绿色的,蓝色的,浑身刺的,不过下一个进来的是许振平。他咧着嘴,灰蓝色的拖鞋踏着地上的褥子,笑着说你们互相认识认识啊,都是同胞。我于是和D和伦琴解释“同胞”的意思,因为我们三个都是亚人种。

D始终没怎么说话,他眼睛旁边的骨头都紧紧贴着眼眶,而四周又像纸片一样薄,吉娃娃一样的眼球懒懒地四处张望。我问他经历过几个眠季,他却反问回来。我想了想,太过久远的记忆里,睡眠和黑和白已经把量化的数据模糊掉了,“四五个吧”,我不确定地说,“你呢?”他摸摸头发说忘记了,我们都把目光投向许振平,他一定记得我自打存在以来在卧室里度过了多少个年份,但我不清楚D,大概许振平也不清楚。有了这些推测,在D对亚人种的身份表现出不确定时,我便了然:他是在人类中诞生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于是我详细地穷尽我的知识,虽然有限,但这也能助他如今找到真正的自我,能让那皮下细瘦的肋骨浸透在宇宙和亚人种和人类的知识里面。

我忘记再次问他“D”的含义,转而朝向伦琴,打算问她是不是知道亚人种的事情,却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我盯着CCTV9的狮子一样色彩斑驳的头发蓬在头的四周,被胸前突出绷成U形的领口和底下抱着的、满是红色小点的小臂。许振平倚在门上注视着我们,后面的门把手早在墙上磨出圆形的灰印,而他不断地拨弄它,发出的声音和修理电视机时的一样。我说话时也一边注意着他。

许振平终于在沉默里走过来,把胳膊搭在伦琴脖子上。他似乎看出来我的异样:“怎么?”我摇摇头,即使是直觉能力高超的亚人种,也有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受。

他盯了我一会儿,接着神经质地高笑两声,不客气地把伦琴往前一推:“怎么着,没见过女的?”

我有点仓促地后退,而伦琴借势抓住我的肩膀,拧起嘴唇看我的头顶——“你也有超能力啊”,她说。她的眼珠转向右边的D:“你也有。”

 

伦琴的“超能力”是“透视”。她强调自己的能力不是什么阴阳眼:“那是江湖骗子才会打的幌子,我不是那样。”

我问她:“你过了几个眠季了?”

十八个,她犹疑地回答。崇敬和好奇在我心中油然而生,然而我又立刻想到,亚人种并非凭借存活的长度衡量智慧的多少。不过无论如何,我仍然想要知道她的经历、她拥有的更多的知识。初遇的那天伦琴没有过多讲述自己的过去,我试图说明亚人种和亚人种之间的关系并不同于人类和人类,我们只是相当于一台台电视机,交换知识如同新闻转播,没什么好隐藏和内敛的,知识就是知识。她和D一样在人类社会中待了很久,理所当然地带有很多人类的习惯,所以在很久以后,我们熟识后才讲了她以前的所见所闻。

不过在第一天,她就向我展现了透视的能力。

伦琴、D和我简单地相互了解之后,许振平嚼着口香糖头一次让我去看卧室外面的房间。活动季的第一天房间通亮得很,卧室外面是一个头顶有灯的短通道,两边各有一个门,前面有一片跟卧室一边大的区域,再前面又是一道门。这些里里外外都漆成泛暖的白色。如果从上方俯视这里,应该是一个哑铃的形状。

许振平阻止了我拧开通道里的两个门,但他和D进去了,剩我和伦琴在外面。

伦琴张望了一下,她看看卧室里唯一的褥子和空荡的走廊,觉得无事可干。她问我:“现在干嘛?”我耸耸肩,告诉她活动季的大部分时候就是看电视,到了晚间新闻联播就吃饭,并且她错过了早上的那盆水,不过我有剩的可以分给她。“你就喝的这里的?”她指着地上的不锈钢小盆问我。对啊,就是这个,还能是啥。她没再接话,兴致乏乏地在走廊里晃悠。

过了一会儿,伦琴把身子贴在许和D走进的门上,耳朵和眼睛一齐盯着白色的门。她叫我过来,问我想不想知道他俩在做什么。我说你可以直接问他们,但她神秘兮兮地用指尖按住嘴唇,叫我闭嘴。门后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也有可能是楼上在搬沙发。

我也像她一样试图往门的后面看,不过映入眼帘的只有伦琴红色的发梢,黄色的发梢,黑色的头顶。

“小D是狗”,伦琴在凝视后得出结论。

我有点疑惑,许振平没有告诉我亚人种还有变成狗的能力,不过倒是也有可能,毕竟我的知识还是太少了。“什么样子的狗?”保险起见,我还是打算问一问。

伦琴起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依旧盯着门,眯着眼继续说:“现在他是板凳儿。”

我开始迷惑了,同时想到她之前对D说的“你也有超能力”,又对D的能力也开始隐隐地起敬。大概是我不合时宜的不说话和揣测显得太过无知,伦琴终于不耐烦地扭过头看我,咂响牙根:“板凳儿,就是四条腿着地,被人坐着呗。”那便同时也是马,是驴,是沙发了,我暗暗地想。D的能力应该并非具象化地变成生活中具体的物体,而是某种概括的规律。

至于狗是什么,再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一走出来,我就看见了。D的脖子上套着黑色的皮带圈,圆圈的一个孔上系着卧室杂物堆的铁链,链子的另一端是许振平在握着。D真是狗啊,我瞥了一眼预言精妙的伦琴,她却没有显露出能力准确的欣喜,只是木木地目送他们走到通道的另一扇门背后,那里立刻响起水冲刷的声音。这个连我也猜出来,喝水,洗澡,洗衣服,都差不多,许振平带回来了狗,便肩负起照顾宠物的责任。

 

之后的一段岁月里,屋里充斥着锁链的清脆或者刺耳的响声,还有八只脚踩地板的声音,比原先只有电视主持人声音的生活吵闹了很多。D也时常会和狗一样叫或人一样叫。这段时间里许振平说的话也更多了,以往——我以往的四个活动季里,他只有在晚间新闻的时候回来,牢骚也少,聊天也少,只是和我一样把褥子捏成靠垫靠着看电视,或者在卧室门外面也不发出声响。但随着伦琴和D的入住,他的话也变多了。不久后的一天,他宣布晚间新闻的时间不仅是吃饭的时间,也是我们听他讲亚人种的时间。

我像沙漠里的人喝水一样获取知识。这一段生活是可以被称为充实的,我和伦琴每天盘腿坐在我的褥子和许振平新拿的褥子上,听许振平讲上半个小时,背景音是电视的嗡嗡——许振平把它称为苍蝇的叫声,虽然他也天天看。我问过他,D也是亚人种,不用来听吗,他说亚人种是一个前仆后继,不断消逝和新增的种族,可以被淘汰的就灭亡,自然有更强大的去继承亡者的知识。D大概是注定会消亡的个体,而我会存在,因此我而非他吸收这些知识即可。亚人种的知识将会是一个庞大的总体,许振平让我明白我需要增长它的义务和命运。

这些每日课程中,我摘录了一些值得记忆的内容:

亚人种的出现是必然事件,人类已经发展到了末端,就像强弩之末,薄薄的气球膜。

地球的外面是更大的宇宙。人类妄图逾越它。

不远的将来,人类毁灭。

亚人种会接续人类的命运,并成功突破人类关于宇宙和发展的极限。

分散的个体生活是不可行的,因为这样灵魂和记忆也是分散的,亚人种需要集结,融合。

亚人种可以共享和接管亡故同类的记忆和知识,最终所有亚人种最终成为一台比任何计算机都要储备量强大的共和体。

我也曾怀疑过,为什么许振平——一个人类要教导我们这些。起先我以为他是出于仇恨自己人类同类的心理,可他又说,我不是叫你像电影里AI那样推翻人类暴政,攻占地球。后来我看着他每天他走进房门,把大衣甩到客厅地板上,和晚间新闻的卷发主持人一样准时地踏进房间,有些天意兴高昂,有些天神情阴郁,有些天懒于开口,我于是明白:这是他必然的使命和命运,就像人类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进行航天任务,在毁灭的前一天都会积极地进行科学实验,而亚人种会不断学习,自然而然地在某一天囊括地球的所有记忆和智慧。许振平比起教授,更像一个插头转换器,把人类迸发火星的电流输到我们的血管里,再由未来的我们把血液传递给无数的亚人种。

除了授课以外,剩下的事情便是吃饭、睡觉、散步、谈天。有一天许振平带回来的饭上有一层散发油香的黄色长条,我用手去抓,伦琴大声抱怨:“你是原人吗?”然后她拿起饭盒里附带的小口袋,把里面的酱倒上去。那顿饭我们吃得很高兴,红色的酱让使我的手变得很黏,还散发出甜味,我们把手上的油渍都抹在褥子的背面。伦琴一边挑走了很多肉片,一片把更多的黄色长条塞进嘴里,我只好说好吧,我吃完了,剩下的你吃吧。许振平也拿了几根,平常他不跟我们一块吃的,我猜这种食物在人类中一定很受欢迎。不过我认为它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是口感好。

伦琴吃完饭,心满意足地靠在她用墙和褥子搭的椅子靠背上,手伸进背心挠来挠去,她的头发长了,红色的黄色的头发老蹭着皮肤。她面无表情地对前方空气嘟囔:“好薯条应该是脆的,这个有点软塌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认识到伦琴就是这种人,她总是在满意的事情上贬损几句,好像在找补什么,以证明自己更高的高度。这顿饭可以说是从我记忆以来最好的一次,我第一年活动季的印象很模糊,但我记得以前的饭并不外乎压缩饼干,菜羹和水泡饭之类。“原来这个叫薯条啊”,我随口一回,伦琴却瞪大了眼睛,翻了个响动很大的身面向我,质问我居然连刚刚吃的东西的名字都不知道:“那BBQ呢?锅巴?果酱饼干?毛血旺?你不会都不知道吧?”我说我知道饼干,但不太清楚有果酱的种类和我吃过的压缩饼干有什么不同,这属实是一个知识漏洞。

伦琴在听完我愚陋的回答后抱起手臂,以惋惜的姿态望向左边的白墙。刚来的时候她也问过为什么墙上没有窗子。她用手抚摸墙上一粒一粒喷漆留下的颗粒,也像许振平似的沉默了。等她再叹一口气,我知道他们都一样,都会在这复杂的沉默后倾诉肺腑,或者人类那样和对方搭建更深的灵魂关系。

但这次我不知为何久违地先开口,想要不只是顺应她的话题,而是主动地引导这一段待发展的关系。我向她探出身子,也把手放在墙上,问她:“伦琴,墙外面是什么样子?”

“下雪呢”,她怅然地回答,眼神延伸到墙的后面,“老多雪了…现在是晚上看不太清,白天到处都白得晃人眼睛,把车啊路啊都给淹了。”

我告诉她我从没有见过雪,可能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在科学家在极地开发天然气的新闻里。那都是白的,白色的地面,白色的空气,我想象着外面的场景也同它类似。我没有白天和晚上的分界的概念,每天唯一确定的时间点只是晚间新闻,而伦琴因吃惊于我的无知,告诉我的春夏秋冬、12个月份我当然知道,但也只是理论性的明白。她说她在我提起眠季之前,并不知道这回事,只是推测出那是一年中的一段时间。她说,据我所说的眠季和活动季,大概是6月到9月,和剩下的其余8个月份。

伦琴又问:“亚人种在眠季干什么?”

在我以往的眠季里,几乎都是睡着的。有时候我也起来,去角落里上个厕所,吃几块留在卧室的饼干,不过大部分时间我没有记忆,大概只是双目闭合地睡着。她听完觉得很没劲,认为那段虚度的时间里本可以做出更多发展亚人种的事情,或者说施展她自己的透视能力。

那天我们朝白墙看了好久,也聊了好久,这都归功于那盒油汪汪的薯条。我回想着自己过往的四个眠季,使劲脑补伦琴所能看见的墙后的白色世界,头一次产生了人类的莫名激动,觉得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晚饭——伦琴坚持管晚间新闻后许振平给我们带的饭叫晚饭——之前,我也因与伦琴逐渐熟识相知而说的话多了起来。我也和D说话,他经常不在卧室里,而是蜷缩在客厅里两眼放空,时不时舔自己的手和链子。许振平没有回来时D其实不必让链子栓在什么固定的地方,但D还是不怎么走动。他常去淋浴室,就是走廊右边的房间,头发洗得似乎要飘在空中一样轻盈。我有过这样奇怪的想象:D的头发往上漂浮,而脖子上的皮带把他往下坠,最终脑壳从中间分成两半,气球一样飘走了。

许振平没回来时,D较为沉默,回答我的谈天时彬彬有礼,他回来以后,D就只能当狗。说实在的,“D”只是我给他的代号,他自始至终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名字,而许振平给他的名字就是“狗”。伦琴说这很像她老家的放牛娃,对吃草的牛就叫“牛”,对猪就叫“猪”,当然对狗也就叫“狗”。

一开始许振平还牵着D去左边的房间,关上门不让我们看见,后来也不去了。大约在刚认识他们俩的一个月之后,我和伦琴正在卧室吃晚饭,吃的是冬瓜——她坚持不懈地告诉我每顿饭的名字,我们听见铁链的声音比以前都响,稀里哗啦稀里哗啦,我就出去看。许振平和D在客厅里叠在一起,像青蛙。先前他们关门,然后不关门,现在他们干脆出来做。D细长的后背隐没在许振平身子底下,微弱的皮覆住过于突出的脊椎、肋骨;而许振平的后背则荒凉一片,没有人,没有衣服,只有两片倒置书名号状的肩胛骨如同荒原唯一的枯树,寂寥而凉薄地一起一伏。良久,许振平起身半跪着,用铁链把D的脖子往后勒,迫使他向后仰头。

我尝试用灵魂出窍的俯瞰姿态观察整个房间,是这样的:许振平在D后面,我又在他们后面,而伦琴在我后面的卧室里往外看,俨然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画面。伦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后面,厌恶地用气声低语:“嘁,断子绝孙。”我回头看她的脸,她不在意地躲避我的张望,卧室的灯光给我们都镀上一层金边。我们回到卧室,她一直出神,接着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在伦琴还是被包在红棉被里的年龄时,有一个亲戚——在城市打工的表姨妈来逗她,把几颗糖握在手掌心里,说琴琴,猜对了姨姨就送给你。伦琴口齿不清地指着姨妈的手,水果糖,水果糖,水果糖,她说。姨妈笑了起来,张开手掌——果真是三颗水果糖,她向周围人大夸特夸孩子的聪慧机敏。从此以后,伦琴就发现了自己的透视能力。记得她小时候猜糖故事的人不多,不过村子里的人大多知道那个“算命的”、“阴阳眼”、“会做法的”的女孩伦琴。她上到了初中三年级,说到这里,伦琴撇撇嘴,告诉我那些升学的都是塞了钱了,不然凭她一眼看透答案的本领,怎么可能考不上县城的高中?但她如今每日听着亚人种的知识,其实早就比当年的同学掌握了更多本领,更何况亚人种以后的大集合让知识体系融会贯通…不过,我知道心结总是难以消除的。

好多人叫她神经病、疯婆娘,在村里的时候。所以她就一走了之。对这件事,她是骄傲的。初中某个困倦的清晨,她背起书包去门口穿鞋——鞋都是放在门外的,看见里面的针和钉子叮当作响,寻常的缝衣针、大头钉,还有一枚顶针,准是什么人从自家针线盒里抓的。到了学校,有人笑盈盈地问:你早上有没有‘透视’到啥呀?伦琴烦躁地讲了这个故事,说后来我就不在那住了。

她去到离老家不远也不近的城市,其实这里也有人叫她神经病,但是城市里的人比较不管我屁事,伦琴说着说着笑了。

那再后来呢?——再后来我又混了一段日子,然后就来这儿了呗。

伦琴越说高兴,不再是刚刚那种愣神的状态,她两手一揣,往后一靠,打算听我的故事。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仅有的四年寿命——四个眠季四个活动季全在卧室里度过,许振平也和我没什么可讲的故事。他对我讲过的那些话,基本上也都是亚人种的知识,都在晚餐课程中讲过了。伦琴并不满意,要我好好回想。她始终对我迄今为止只有四年寿命发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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