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怀黎被一桶水浇了个透心凉。 怀黎原本迷迷瞪瞪的,这一下猛地呛了几口水,猝不及防惊醒过来。

“你居然还敢睡觉,赶紧给老子醒过来!”粗犷的男音像惊雷直贯入怀黎耳朵,怀黎觉得脑子都被震得发昏。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突然伸来,狠狠一把掐住了怀黎的脸,怀黎吓得猛地睁开眼,就见一张惨白无比的脸贴在自己面前,大而灰的眼睛混浊没有光亮,死死地盯着她,皮肤松弛皱如鸡皮,堪堪掉在脸上:“这个丫头?长得也挺不错的,既然不怕死拿就你先来吧吧。”

不怕死、先来试试?怀黎脑子有点懵,还没搞清楚现在什么状况。

这里角落躺着的还不止怀黎一个,她身旁还蜷缩着好几个女孩,正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哽咽声不断。

还没来得及细想,刚刚泼水的两个男仆扔了水桶,一把扯住怀黎的头发就将她拖往房间中央拖,中间的地板向内凹陷四周砌满了白玉。室内很昏暗,四个墙角上有几盏微弱的油灯维持着屋内的光亮,即便如此还是依旧能照得玉池光影流离光亮剔透,玉池中荡漾着浅浅一层液体,灯光太暗怀黎看不清楚是什么。玉池上方悬着一个巨大的铁像。

那…那分明是一个观音像!双目瞪大眼球突出,目光炯炯向下蔓延,凝视着下方的玉池,笑容淡淡地挂在嘴边。明明暗暗的灯火照耀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还有什么东西顺着滴落,划进了玉池。

怀黎没法反抗,虽然在被扯住头发的瞬间她就尝试,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在了一起,蜷缩着活像一只蚕蛹。

“等等!”女孩堆里突然有一个人抬起了面庞朝着两个男人喊道,声音有些尖细就像是掐着嗓子在说话,“咳咳,这个女人哪有我长得好看,要是有好事明明也该我先来吧。

” 正走向玉池的女人闻言一顿,转头看向了刚刚大喊的女孩,眼神中浓烈的兴奋让人不敢直视,随即哈哈大笑,凄厉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真是好骗,随便说说几句好话就骗来了,到现在了还觉得是有什么好事等着你,比猪还蠢。不过既然你长得不错又那么期待,我就如你所愿!”边说边冲着正拉着怀黎的两个男人挥了挥手,继续脱衣走向玉池。

其中一个男人立即松开怀黎,转身去拉那个女孩。 怀黎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了,心脏突突直跳,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头顶,等着头皮扯下的那一刻逃离自己的身体。好在这种疼痛没持续多久,男人走到玉池旁边边松开了怀黎,转身拉起沉重的锁链,铁观音在一阵吱嘎吱嘎声中缓缓降下来,“砰”地一下撞到地上,地砖都应声晃动。

已经褪下衣物坐在玉池里的女人热切地注视着这边的情形,声音尖锐:“这次的货色我很满意,要是再像上次一样竟然敢给我送来又丑又老的女人,你们也不必在留在这个世界上了!”两个壮汉忙低头哈腰:“是是,夫人,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只是最近听说有仙家的人注意到这边了我们不敢太……” “闭嘴!这些废话不必说,快点再把上面的人换了,这血才流了一两天天就没剩多少了。这些不够,远远不够,我还要更多的鲜血!”

女人不耐烦地冲着两个男人挥了挥手,低头轻轻撩起玉池里的液体,动情抚摸着自己头发、脸庞、身体……抬起的手腕处缠绕着一条小蛇,甚至还没办法绕手腕一圈,此蛇黑质而白章,尽显阴郁。鲜血滑过的皮肤都诡异地鲜活了起来,慢慢变得红润。她放任自己躺倒在浴池中,头上的银发就像被不可名状的黑雾缠绕上,被浸润成了黑色。再从浴池中起身的,分明是一个红颜绿鬓的年轻女子,哪有先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女人眼神热切而疯狂地看着自己变得如牛奶般光滑的皮肤,胸腔不断震荡,笑声在这间屋子里蔓延。

看到这里怀黎基本上就明白了,在屋子里待久了原本都被忽略了的血腥味一股脑涌来,怀黎没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两个仆人连忙闭声,“喀拉”一下打开铁观音,伸手从中拖出来一个浑身血洞、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孩,像丢破布一样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就想要去抓怀黎。 怀黎不可能坐以待毙,趁着他们转身的功夫就悄悄调动灵力试图割开绳子:“嘶,我记得楚霁教过我不周异修的术法,我记不太清了,怎么使来着……”费了老大功夫,怀黎终于割开绳子,刚一抬头就发现一双粗糙还带着点粘稠液体的大手朝自己袭来,当即一个侧身避开,顺手拽住伸来手臂往前一甩,男人没料到怀黎会突然反抗,直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另一个男人注意到这边的声响,眼里的凶意猛增,撸起袖子抬脚就想往怀黎那边过去:“好你个贱婢,死到临头了还敢造反!”原本被这个男人拽着的少女看出了男人的想法,用头狠狠撞向男人的腿弯,男仆一个吃痛哐当摔倒在了地上。

怀黎闻音转头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两个女生视线相触,原本紧张的空气中蔓延出了一丝诡异的安静。

怀黎:……

少女:……

怀黎惊恐:“二…二师兄?!” 这分明是怀谨言的脸,只是此时正身着粉色的衣裙,透露着一丝我见犹怜的气息。

少女的声音带了丝颤抖:“……怀黎?!”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道。

玉池中的女人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却不敢上前,只能气急败坏地喊:“你们两个给我起来!快点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青年看到怀黎背后爬起来的两个人,朝着怀黎蠕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的手脚还被绑在一起的困境:“小心背后,来帮我松一下绳!”怀黎朝着青年跑去,手起刀落,灵力轻轻松松地割开了绳子。

终于能站起来的怀谨言利落地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转手运起一道灵符冲着两个男仆飞去,这两个男仆根本不是什么修士,没办法承受如此的灵力冲击,直接溃不成军,被轻飘飘的灵符拍在了墙壁上,脑后大片血迹晕开,昏死过去。 怀谨言愣了一下:“…….居然不是魔修作案?”

怀黎咬了咬下唇,转身跑去给同样困在这的女孩松绑,心中的郁结久久不能散去:原本以为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满足自己私欲而残害女孩的一定是作恶多端毫无人性的魔修,没想到竟然只是几个普通人……不,或许已经不能将他们称之为普通人了。即便是修仙之人也少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而这些为了满足私欲的普通人竟亲手制造出了这修罗地狱!这些人和魔修又有什么分别!

怀谨言收拾完两个男仆,转身望向正待在玉池里的女人。女人早就没了之前嚣张的神气,抖抖地缩在玉池里,:“你…你想要做什么?你…你是谁…我…我告诉你,我可是这的太守夫人,你要是再赶过来我就……” 怀谨言闻言勾了勾嘴角,手中掐起一道灵火符,火光在他的眸子里跳动,照得他高马尾前的象征着浮玉怀氏的玉环通透如水熠熠生辉,他笑了起来,清冽的少年音如同深远清扬的笛声:“你就怎样啊,太守夫人?”怀谨言顿了顿:“在下浮玉怀氏怀启,恕我失礼了太守夫人。”

话音刚落,怀谨言就甩出一道锁灵符,将太守夫人牢牢困在里面。“仙人仙人求求你放我出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一个普通啊什么仙力都没有的,求求你放我出去吧,仙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那么做了,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太守夫人气急败坏,在锁灵网里挣扎,可是再恶毒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奈何不了锁灵网。

“呼-总算解决完了。” 怀黎长舒一口气,看着被困的女孩陆续跑出去,站回了怀谨言身边,低头看到在玉池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语无伦次的太守夫人。站得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出来池子里荡漾的的粘腻的血液,越发衬得太守夫人皮肤细腻光洁,怀黎不禁感叹:“真是个恶魔。话说,血液真的能返老还童、永葆青春吗?”

怀谨言挠了挠头,蹲下身捻起一点池中液体,放在鼻边嗅了一下:“确实是普通血液无疑,按理说不应该啊,可是她刚刚的变化确实有些诡异。” 怀黎也蹲下身,歪头端详着锁灵网里的太守夫人。看着她蜷缩着双臂环膝,总觉得好像哪里少了点什么。

“先和楚霁汇合吧,这里的异样和善后宗门会派人来处理的。”怀谨言站起来在用衣摆蹭干了手上的血迹,低下头在衣裙里翻找,“啧,这衣服也太繁琐了,我把符放在哪来着?”

怀黎还蹲着,仔细回想到底太守夫人少了点什么:“话说回来,二师兄,你怎么一直在用章尾常氏的符箓啊,你的‘曜日’呢?你可是浮玉怀氏的音修,你那通体金光璀璨的笛子不比那些符箓要好用多了。”

怀谨言一手持着灵火符一手翻找不方便,在屋子里寻了大灯点上,火光在他的背后,给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光晕,他低垂着脸背着光怀黎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声音淡淡,怀黎差点没听清:“‘曜日’……封尘了。”

怀黎错愕,不可思议地盯着怀谨言,怀谨言侧开头,避开了怀黎的目光。 怎么会封尘呢?!修士都应该明白封尘是什么意思,只有灵器认定了一辈子的主人去世或者失去道心,没有人再能使用这个灵器,才会被称作封尘。明明几天前在碧虚里二师兄还好好的,只不过出去调查修士脊骨被夺的事情几天不见而言二师兄怎么会…… 怪不得二师兄一直不用“曜日”而是使用符箓,因为中低阶符箓是不要求使用者的灵力的,换句话而言,只要拿到了符箓,谁都可以用。

怀谨言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查,身子隐匿在阴影里,眉目疏朗,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让人瞧不清那双浅淡眸子中究竟暗藏了怎样的波澜。怀黎从没见过这样的怀谨言,她印象里二师兄永远身着杏黄色衣袍,金色发带将浅栗色的头发高高束起,脸上永远挂着明媚肆意、独属于少年人的笑容。再加上他的天赋极高,几乎可以确定是下一任浮玉鸾萧师尊,那时候竟觉得天上的太阳与他相比,都没他耀眼。

“你走的这五年,发生了太多事。你失踪这事,等回到宗门我们再慢慢聊。” “五年?”怀黎又愣了,觉得今天脑子多半是被浇醒的时候不小心进了点水,有些跟不上怀谨言的思路。

不对啊,明明她上一秒因为和楚霁调查夺脊骨案时被魔修追杀,不小心踏进了魔阵,下一秒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她还以为是什么传送阵传到了魔修老巢呢,难道这中间已经过去五年了?!

怀黎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道黑色残影倏地从池中窜出,转瞬没入太守夫人的体内。怀黎终于想起差了点什么:是之前缠在手臂上的银环蛇!刚刚她双手抱膝的时候手上空空如也。那条蛇不对劲! 怀黎一个后翻站起,忙朝怀谨言那飞奔:“出问题的不是血!是那条蛇,那应该是开了灵智的魔兽!”

话音刚落,锁灵网处便有大片红色雾气爆出,直接震裂了锁灵网。太守夫人便嘶吼咆哮着从玉池中爬出来。不,或许那已经不能算是太守夫人,身体暴涨至两三米高,皮肤变得铁青身上数道深黑色青筋暴起,双目猩红如血。

“怀黎,快到我这里来!魔兽入体,她被魔化了!”怀谨言手上祭出符箓,通体荡漾着金色流光撕破了空间,闪烁出的光辉织成线牢牢缠住太守夫人,试图阻挡住她。

还好怀黎刚刚反应得快,提前离开了一步,不然刚刚锁灵网炸开的时候不免被波及到。怀黎双腿登得要飞起,但还是觉得不够快,现在除了逃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她的灵器“遗音”不在手边。音修哪都好,就是离了灵器什么都做不了,这也难怪音修个个都把灵器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太守夫人完全没被符箓影响到,嘶吼一声胡乱地就扯开了身上的金线。继续深一步浅一步地朝他们走来。 怀谨言沉着脸咬着牙,脸上的冷汗滑落:完全不被符箓影响,看来这个魔兽来头不小。现在我和怀黎都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盼着楚霁不要被什么东西缠住,能尽快发现这里的异样。

虽然如此,但怀谨言还是转头安抚怀黎:“没事怀黎,不用怕,我们自有办法。”怀谨言眉毛紧紧皱起,发丝没渗出的汗水粘腻在脸上,祭出手里的底牌-星云符!

此符虽然名字柔和,实际却绝不像表面展现出来一般温和,反而杀气十足。单个形如流星却可直接贯穿人体,若是多个符便组成了一个杀阵,被这杀阵困住便很难逃离,只能绝望地看着自杀阵不断收紧,随后炸开开,形成一团状如白云的烟雾,被困者的生命在爆开的瞬间消散,伴随着烟雾从世间消失。

最要命的是,后面的杀阵属于高阶法术,需要灵力才可以运转,如此一来,星云符的灵力变被削弱了不少!

白色的流光流转着袭向太守夫人,太守夫人察觉到危险,周身魔气大涨,无数条小蛇扭曲着从嘴里钻出,转而张开比本身大数倍的血盆大口将流光吞下,云气混着血雾爆开,空气中立刻弥漫着呛人的红雾。

怀黎趁着红雾弥漫,悄悄拿起身旁的木桶,用力朝着对面扔去。太守夫人咆哮一声,转身向声源处追去。

“嘘,她的原型是蛇,蛇的视力不好。只要我们不发出动静,她一时半会可能发现不了我们。” 怀黎轻轻跟怀谨言耳语到,“我已经想到联系楚霁的方法了,只是需要去到屋外。” 怀谨言轻轻点头。

红雾终于退去,两人转头对视。他们靠得很近,沉默着对望,没有言语没有动作,目光清澈而坚定,他们依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眼神闪烁间,却仿佛跨越了5年时间的鸿沟、穿过了这5年的是非尘杂,他们还是如从前一般默契,和那种可以把生命托付给对方非信任。

怀谨言猛地掏出一张爆竹符朝着远处扔去,巨大的炸裂声立刻吸引了太守夫人的注意。怀黎趁着爆炸的声响,怀黎飞快地跃起,朝着门外溜去。怀黎跑动时的风声还是被太守夫人察觉到了,她转头望向怀黎的方向。怀谨言见状连忙边跑动边继续祭出爆竹符,将太守夫人的注意吸引在屋内。

效果很显著,怀黎一路顺畅地跑出了屋外。

屋子的外观很破旧,临近深山。屋外月明如昼,银辉遍地,树影被照得分明,四周很静,只有风森冷的呜咽。怀黎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楚霁这么久都没察觉到异样敢来,因为即便是在屋内正发生着剧烈的打斗,屋外也听不见什么声响。估计是之前太守夫人怕有女性的求救声传出去故意做的隔音吧。

事不宜迟,怀黎闭眼仔细回想着楚霁当时交给他的不周异修的术法,手中掐了一道术诀。指尖萤起一道淡蓝色光芒,直直攀上天空,在高处绽放,像是天上的星辉像雨一般洒落。

只是怀黎学的时候没有成功,不知道这个术法还会发出烟花绽放般的声音。

“完了!”怀黎急急转头。已经来不及了,太守夫人在听到巨响的那一刻立刻朝着怀黎冲来,嘴里蔓延出一条巨大的蟒蛇,眼看就要贯穿怀黎。

怀黎觉得自己完了。

可是并没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这才惊觉,原来离上一次见怀谨言真的已经过去了五年,原本差不多的身高,如今他已经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背影宽阔伟岸。曾经的少年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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