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虫梦呓

坦白来讲,写时的心境是一片白雾。少年时代令人尴尬又向往。张岱说,这是惟恐其非梦,又惟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很荣幸能成为痴人,余今大梦将寤,犹事雕虫,又是一番梦呓。这编年体回忆录从幼儿园一直持续到高中。

做童话世界里的王子和公主

我常常悔恨自己为何不像小时候那样阳光明媚,照亮那么多人,也从不回头看自己身后的影子。你多半会诧异我为何记得幼儿园的事,但我就是记得,甚至连名字和具体的场景都记得。有些记忆融成一滩水,无迹可寻,有的却结成冰,清晰得犹在昨日。

记得那时我是极开朗且讨人喜爱的,简而言之,就是将所有肉麻话说出口,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知肚明却选择缄默。于是幼儿园的老师便极喜欢我,中午只给我一人喂饭,其他小朋友都是自己吃。老师总是极投入地进行投喂:“啊~”,嘴张开的比我还大,看到我幸福地咀嚼着食物,似乎比吃到食物者还要欣喜。我记得她是位极温和的胖胖的老师,一次另一位瘦高的老师过来问我:“我们俩你更喜欢哪个老师?”这问题可着实难倒了我,我支支吾吾地答:“都喜欢。”她执意说:“不行,只能选一个。”最终选择谁我已全然忘却了,只记得那时极紧张地一直盯着那位细长老师的紧身牛仔裤。

其次是小时有一个可爱的青梅竹马,记得我们总如年糕般黏糊在一起。幼儿园毕业典礼时,他带我走到存放他物品的小箱子前,将他的名签撕下来送给我作为纪念礼物。就是那样透明胶带和打印体的白纸黑字,引得我时时反顾,最终也未曾联系过。即使是现在,我仍觉得这是一个极浪漫且珍贵的礼物,因为它代表着唯一。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见一次面。当高中玩游戏时,我自豪地说出我有一个曾经说要娶我的青梅竹马时,朋友露出不屑的神情:我也有啊。但是后来都没有联系了啊。

我于是恍然:原来happy ending的王子公主只适合生活在童话城堡里呀。

奥特曼拯救不了地球

只觉得那时的同学都极单纯,易于亲近。那时我好友很多,几乎半个班都是我的朋友,有几个现在仍在联系。

但也有眼中十分“成熟”的同学,他们日常穿着成熟的黑色长裙,还会让班中喜欢的男生买项链,还会写网文小说,我常去拜读,连连赞叹她的文笔,后来在网站中看到一样的后,便不大崇拜了。还有两位“神偷”,一位是我的同桌,新买来的三个有香味的桃心形橡皮,转而在笔袋中消失,第二天便在他笔袋中隐藏的格子中找出来,我便质问他,谁想他毫不心虚:“谁说是你的,这……这是我昨天新买的。”我说:“那怎么会连擦掉的缺口都一样!”后来随耿耿于怀,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桌,最终和解。另一位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高个子女生,这一次是在音乐课教室,也如前一位一样狡辩,我与她不熟,性格不投,便也不再追究。

很幸运的是,我在小学遇到了几位影响一生的朋友。我与小张和小黄是闺蜜,记得数学的概率统计题自小就不会做,我与小黄便将数学书交给小张,她三本书叠在一起写,于是时常暗喜,这个朋友实在是交值了。时至今日,她们仍是我生命中有重要导向作用的朋友,引导我不至于误入歧途;另一位是我的前桌,至今也是我的挚友。姑且称为杜猪猪,我们一起偷偷摸摸地追霸总小说,一起偷偷带手机到学校,为瞒她妈她还买了个同手机一模一样的手机模型。记得一次终于被双方的妈妈发现,都认为对方是将其带坏的根源,都被家长回去乱棍教训了一顿,至今我仍记得妈妈那句话:“你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我,没必要看这些东西。”如今想来,我们这一代性教育似乎仍是通过这些霸总小说;最后一位可以算作“男闺”,我记得我会为了他加入男孩子们无聊的、扮演奥特曼的游戏。印象中我总是追着他,而他总是对我爱答不理,自从发现他给我安排的女性奥特曼角色实在不大厉害后,我为此很生气,便不劳他费心给我敷衍地安排个角色。然而初中也仍在联系,心情不好时,会莫名其妙地想去找他,然而他总能秒回,我想:既然有空,为什么总是我主动呢?后来也就不去找他,他也不来寻我。后来妈妈告诉我,他妈妈说他一直嚷着和你一起去一个初中。我才朦朦胧胧回想起,我们本约好一起去一个初中,然而经历一波小升初的操作后天各一方。原来是我先违背诺言的。

梧桐雨、萱草

自此开始,我渐渐变得腼腆,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冥冥中感到,朋友渐渐稀疏、隔阂也愈来愈多,或者说,与我同频的人不多。

第一次意识到男女之间朦胧的情感,是在初一。我曾和一位男生对喜欢的歌曲有很多共鸣,后来又碰巧多次被分到一起做值日,于是渐渐熟悉起来。一天,我跑去做公交车,却惊异地发现他也在此伫立着,等同一辆车。公交车迟迟不到站,我们便展开尬聊,他英语很好,近乎母语的程度,我忙去讨要经验和方法,他极耐心地跟我讲要买什么题,作文要怎么练习云云。后来远处眼见下一站一辆公交车将要驶入,我们便飞奔着去赶车。那时下着绵绵细雨,我们都跑得极狼狈,但都不约而同地莫名大笑起来,有一种浑身解放,与你一同行至天光的感觉……后来同桌突然告诉我,有个男生喜欢你,我极开朗地非要追问到底,听到他的名字才怔住,不说话了。他的名字极好听,调换顺序便是“梧桐雨”,我突然想到课本中的诗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我想,那时的雨,的确点点滴滴地落在了我心里。

然而后来没有后来。我后来发现他耐心地讲解不过是包裹虚伪自恋的外表,也就不大交往,只是后来再在车站上遇到,仍不免感怀,所以尽管他有很多我不喜之处,但实在讨厌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名字起得太温柔了罢。

初中时期,我依然很幸运地建立亲密且牢固的三角闺蜜情。只是数学老师说的不对,再稳固的三角形也会被打破,小英不思进取,我们很为她着急,可是她在初三时便渐渐“隐退”了,日常的问候也变得零星。最后,只剩我与小萱二人的相互依赖,相互救赎。之所以称为救赎,是因为她是我说话不用思考怎样才算最佳选项,想哭的时候想第一个打语音的人。况且我向来不大与那种性格圆融,母仪天下的领导者亲近,然而对她身上散发的“母性光辉”却总令人想依靠,那是萱草的清香。

浪潮

从幼儿园到现在,我似乎走向一步步封闭自己的过程。起初这种封闭表现为鲜少说话、患得患失,后来表现为娴熟地应对各种场合、自立且淡然处之。这并不意味着我失去了本心,我也会向好友流露真情,只不过是适量地,小心翼翼地如细水般流淌,而少了些汹涌的浪潮罢了。我自己也不知这是进化还是退化。妈妈告诉我友情本该是这样的,距离太近反而生出嫌隙,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呆呆地点点头。

于是我学会自愈,学会keep your distance的绅士风度。只是时不时难免开始回味旧时月色般的回忆,梦幻而细腻地滑过心间,带来一阵清凉。明知再也回不去,却仍向往儿时的月色、稚嫩单纯的感情,或许最后只剩下无可奈何吧。只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我似乎总是在怀念、反顾,而被浪潮推着不断向前。

“为何不成为浪潮的引导者呢?”老师曾对我这么说,我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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