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渴望自由的飞鸟,但我从未生出羽毛

我从来是向往自由的,也从未试着掩饰过这一点。

很小的时候和看护人赌了气,骑着还带辅助轮的自行车向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冲去,在被拽回来前一心只想着向前。我不是没见过那里,那是从家向小区外走的必经之路,只是黑暗中的那条路那样有吸引力。

后来上了小学,获准可以和朋友们在小公园跑出家长的视野。我们从不停下休息,只是跑着,钻过栅栏和树篱,越过篱笆也越过台阶。但小区边缘有条无形的红线,从没人提起,我们只是默默地远离。没有人害怕家长,至少没有人害怕妈妈们。可我们畏惧着刀、不敢去触碰灶台,也从不招惹小孩子们不该动的插座。似乎只有不超出名为“好孩子”的限度,才能获得安全。我们在规矩内追求自由。

放学后托管时我和朋友蹲在雨后的操场。看云。还有十年我们就成年了,没关系,不远,毕竟已经活过了差不多久的八年。那时候家长们也不会再管着我们,也不再会有学校的围墙阻挡我们走向自由。十八岁我们还可以结婚,这样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我在枷锁中憧憬着自由,也在脑中为未来更添了一层枷锁。

朋友们和我在小学的不同班级,或者说,基本不可能相见。我不能也不想和班级里的同学一起。于是我学会独处,只是一个人呆着,愣住,看翅果旋转着落下,读书。我和他们不同,我想,不用去做孩子们通常做的事情,似乎就是获得了自由。但我又是最规矩的,按部就班甚至死板地去做课间操,每个动作都不会有错,尽我所能地横平竖直,总是要做到最好。只有笨小孩才不好好做操,我想,这分明是锻炼身体,对自己大有益处。我甚至能感觉身体在越来越健康,后来想想,就像是看着血量上限一点点上涨。这就是自由的,特立独行,在一群孩子当中做到最好,就是自由的。我声称自己以规矩追寻自由,却被禁锢在规矩的牢笼中。

后来我上了初中,也就几乎永远失去了我的朋友们。但没关系,生活是新的生活,我并不吝于与新的朋友交往。于是初中两年就那样过去,我忙着学习,忙着玩耍,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自由。放学后时常躺在树下的高台,看天,看树,看树上的蝽,坐起时听衣服从粘了树胶的平台上撕下的声音,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高中后我终于认真思考起自己的前途和理想。未来从幼时想象中金黄阳光笼罩下的远方变成了布满荆棘的模糊的路。我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这样想着。但谁又能比我更明白我想要做什么?我想要快乐又光明的未来,我想要研究生命科学,不是什么为了祖国为了科学的崇高理想,只是我喜欢活着的东西。我太喜欢生命了,生命让我感到自由。但喜欢又有什么呢?就像我初中没有去自然之翼,高中也没有真正参加什么生物社,生物竞赛也是作为门外汉随便看了看就离开。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喜欢的真的是生物呢?我以为我不会怕,即使可能学不会、就业前景不好、未来的物质生活可能不太行,那难道不是生物吗,不是我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学科吗?我以为我可以为了它付出很多。可是我怕,我不愿意付出,也摇摆着不明白自己的前路。我扼死了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生物竞赛的可能性,规规矩矩退回课内生的壳子里,走我的高考的路。但我怎么能服输呢,怎么可以承认理想败给了懦弱。于是继续讲着不喜欢,讲着不适合,其实根本没试过。我当然知道用心的人学什么都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也知道人们可以戴着镣铐跳舞。但我不能,我太弱了,我甚至用不务正业在高二下狂看小说安慰自己,假模假式地反抗着这没有了自由的未来,更为禁锢了自己。

我是自由虚伪的信徒。我也是繁复规矩下无力的反抗者。我是弱者,是平凡的人,是终被命运的浪潮带走、不留下一丝痕迹的渺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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