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再见(人物二稿)

“据科学院最新研究,生物病毒与电脑病毒已出现初步融合,后果尚无法预计,请各位做好防范,认真做好接触记录。”

“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互联网公司员工不宜与伴侣动物共同生活,每周需上报接触人员。”

“疫情最新讯息:该病毒对脊椎动物易感,小型动物发病更快、病程进展更迅速。受感染动物一经发现将进行无害化处理。”

“鉴于当前疫情防控形势,单位内员工务必佩戴R67防护眼镜、W13无线耳机(用餐时间除外),提升日常防护并降低应急情况影响。病毒可能使感染者衣着、行为与健康人群出现不同,重症患者可能出现躁狂、妄想等精神症状。请有以上症状者及时上报,与标准化规定不符者请接受定期摸排和消杀。请严格执行!”

 

只能与再见告别了吗?林诺杨想起家中皮毛柔软的灰兔,终于还是舍不得它与手感同样温和纯良的性格。

应将再见赠予亲人或好友吗?与初见时绝没有想到过如此结果。离乡念大学时面上毫无波澜,却压力大到每日吃不好饭。家里人向来不大管他,老同学三木忙着和家里吵架,新朋友小羽在篮球社和网球社玩得风生水起。

“诺杨考完大学了,要自己解决问题哦。”“林子你可知足吧,家里人都那么通情达理,不像我爸妈…你真的挺幸福的。”“要不养个宠物?”“对对,找到点事干就不焦虑了,肯定的。”

再见的出现本就是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再将转赠出去不正背道而驰了吗?且这样做也将终生无法再见,不如隐蔽地藏在家中。兔从来脾气很好,不会难以隐藏。我一定不会和再见再也无法相见的,他暗想。

 

灰兔卧在草编的窝里打盹,耳朵随房门开启的响声微动一下,一侧的眼睛睁开以示欢迎。“再见,你只好和草坪说再见咯。”他蹲下身来对它讲,“兔宝宝不能出去玩了。”兔的眼中黑色的虹膜占了大半,懵懂得像个孩子,丝毫不知自己将迎接怎样的命运。

他叹口气,编辑一条朋友圈“终于还是要和再见说再见了啊。[悲伤]希望在新主人家过的开心。”,选择全部可见,点击发送。

摘下左耳畔那颗漂亮的锆石耳钉,装进首饰盒、塞进柜子最底层,又翻出最普通的衬衫卫衣牛仔裤放在床边。

 

“你疯了吗?”再见时友人恨铁不成钢地质询,引得旁人纷纷侧目。他环顾四周,紧张兮兮地答道:“嘘,我们换地方再聊。”

河畔杨柳依依,清风拂不走两人间紧张的气氛。

“大不了像我们一样,每周消杀罢了。你家里东西又少,根本不怕他们翻乱。林子,你又何苦这样呢?你要去追求你的自由啊。”朋友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是再见…”

再见二字一出口,朋友再按捺不住愤怒:“再见再见,就知道想着你的再见。你看看你,衣服死板得像是中学校服,每天蔬菜水果吃不够就为了它做那些兔子零食又不让人起疑。你是不是还打算在阳台种草给它玩?”

“种种草也不失为一种陶冶情操的方式嘛。”他答道。

“我可听小羽说了,你连张扬一点的篮球鞋都卖了。刚戴时难得跟我们炫耀了一周的耳钉也扔了,耳洞也快要长上。现在还装着要找女朋友?你不是同性恋不婚主义者吗?你都在干什么啊?”

“这可比同性恋还不婚平常多了,也不容易被怀疑。况且人家万一真来我家不就看到再见了,我肯定不冒那个险。”他见朋友逐渐露出不可理喻的神色,连忙又补充:“而且三木你别生气,你不要当真嘛,我就装装样子,也不祸害人家姑娘。”

“还提你那兔子呐?好好看看你吧,你还是你自己吗?我认识的那个温和又独特的林诺杨和现在这个为个兔子变成这样的蠢货,到底哪个是你?”

“喜欢兔子的。”

“啊?”

“潘森,你天天说着自由,难道你获得的就是真的自由吗?为了一点外貌特征被定期盘问,有什么尊严可言?我需要再见,正如需要我。”

“你真的爱它吗?一个爱再见的人会把它送出去,而不是留在家里让它处在随时被扑杀的风险之下。”

“我爱!我爱再见胜过整个世界。不把留在我身边又会谁来保护?”

潘森沉默了。不到一分钟,林诺杨又突然想起什么事一般:“最近有点焦虑,毛都舔薄了一层。我得回去研究研究了,现在去宠物医院可不方便。”

 

半个月后的一天,林诺杨开门便看到被抓得稀烂的墙板、翻倒的置物架、滚落一地的果蔬。兔伏在冰箱顶部,阴影掩饰了它身上的斑驳,似乎毛发仍像曾经那样蓬松又柔顺。眯起的眼中凶悍的光在看到主人后似乎柔和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转眼间又从喉咙深处发出不属于兔的低吼声。

 

他习惯性挽起袖子,打算动手收拾它留下的残局。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着“小羽”两字。接起电话,一个略带担忧的女声传来:“林子,我和三木肯定支持你。他上次只是太担心你了。总在家里会不会太闷?一起打球吧,篮球是非常普通的爱好。”“我没关系的。”他答道,语气和往常一样,“有点事要处理一下,要不改天吧。”挂掉电话转过身,正看到再见在一地果蔬中又跳又咬,粪便、呕吐物和苹果汁液混出难以辨别的颜色。

我还是我吗?你又是否还是你?

兔的眼中黑色的虹膜占了大半,懵懂得像个孩子,丝毫不知自己将迎接怎样的命运。娇小身体在他手中挣扎,四条细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为什么要挣扎?”兔被高高举起,身体瑟缩着,却转头咬上他的掌侧。他的表情毫无波澜:“我的再见怎么会这么不听话?那么乖,又有礼貌。再见是这世界上最值得爱的生物。”他松开手,又在半空中接住。“你已经不再是再见了。”他平静地说道,狼藉满地中一缕猩红缓缓注入,骤然迅捷起来弥漫成雾色的花。兔的身体不再颤动。“不怕,我接你回家。”柔软滑韧的腹腔被划开,露出终于得以休息的鲜红心脏。

 

“没有什么能把再见从我身边夺走,即使是你也一样。”

以血为引,他吞下那颗娇小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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