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被抛弃在了你的世界

 

阿宁今天又加班了,怕是又要在研究所待到九点多才回来。我穿过客厅走向书房,想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电视机上挂着的铜制钟表分针过八点了,旁边的日历是——十六号,小念好像在八点有直播!

我加快了脚步,去到书房打开了电脑。

小主播声音挺好听的,像南方藏在树丛中的山涧,但我有点心不在焉。

阿宁这段时间老是在研究所里头熬大夜,周中加班周末不休的,本来轻松浪漫的二人时间被研究所这个小妖精抢了去!实在是岂有此理。上个月情人节我特意找花店订了99朵玫瑰,在家里头煎了他最爱的银鳕鱼,熬了一锅浓浓的奶油蘑菇汤,开了瓶香槟等他回来,结果一通电话,告诉我实验又有问题,要加班!得,好东西他都无福消受了,就我对影自酌到夜半,然后早上半睡半醒之间得了一个早安吻……

我打开了扫雷,打算来一局平复一下心情。

阿宁昨天没有加班,他说想要看我穿西装的样子,给我买了条绿色的领带,让我找一套西装搭给他看。我今天回来就翻了衣柜,看到了六年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为了约会专门买的一套黑色修身西装,我就知道阿宁指的是它了,今天试了一下,竟然意外地还能穿进去,过两天周末如果阿宁幸运地不加班,我就穿着它再去城西那家我们当初约会的西餐厅回味一下青涩的恋爱……

还剩六十七个雷,胜利在望了……不对!我怎么印象中刚刚只剩三十二个了。我切换页面,发现直播间公屏也错位了,明明一句话我完全读得懂,但是仔细看它却分成两段了,播放出来的声音也是十分钟前小念刚刚说过的话。

阿宁!

我来不及处理任何事情,从椅背上拿起外套夺门而出。我奔下楼梯,楼道还是那么灰暗,二楼拐弯处的声控灯还是没有修好,门口的高速辅路仍然车水马龙——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发声。

但我不敢停下脚步,两个街区外就是研究所。冷风像刀子刮我的脸,我睁大眼睛盯着五十米外的黄色路灯,在华灯夜幕下狂奔着,像一只狼。

旁的灯光大厦皆模糊了,成了一团团在黑暗中跳动的光团,揉进风里从我的耳边和眼角掠过。但研究所依然很清晰,它高耸的黄褐色墙体,放着蓝白光芒的玻璃窗,竖写地金属方字的反光。它好像末日中第一个在光芒中逝去的建筑,那样摇摇欲坠,又那样清晰明亮。

我喘着气到了研究所门口,果不其然里头的人群在往外跑。他们着着的各色衣裳在黑夜里都被染暗了,只有白大褂抓得住我的眼睛——可惜我浏览了一圈,没有阿宁。

他还在研究所里。

我推开人群继续往研究所里挤进去,我听到有人在喊我,嘈杂的人声中,我听到他们说阿宁在里头,在事故的正中心,在楼上,在ES3207科室。

我穿过了汹涌的人潮,进到了灯火通明的科研楼内。

没有逃出去的人都在奔走,大声地叫喊,繁忙地维护调试,像覆巢之下的蝼蚁,飞速地跑动着交流着,声嘶力竭地投入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洪浪中。

但我注意不到更多了,阿宁在ES3207里。

托所内挂在天花板上清晰指向的标牌所赐,我很快地找到了楼梯,攀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向上快跑。随着我越接近目的地,人越少,楼道越空旷,我跑步时候的脚步声越大而空洞,白色的墙壁瓷砖和灯光越刺眼。

最终,在西区第三层的大型实验室里,隔着几台大型金属仪器,我看到了穿着白大褂拿着记录本,正盯着一个玻璃窗圆顶柱笼罩的虚空的阿宁。

四下只他一个活人,伴随着机器“嘀嘀嘀”的声音,好像外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在这里和平常一样在等一个普通的实验结果。这个安静的环境被我的出现打破了,阿宁听到了声音,转回头看到了我。

他很开心地笑了,小步跑过来抱了我一下,我也紧紧地抱住他。

他道:“你怎么来了啊?等下,我这里还有一个数据要记,我得过去看看。”

他拉着我的手带我也走到那个玻璃圆顶柱前,旁边的仪表盘在不断地跳新数字出来。阿宁皱着眉头盯着那些新来的数字,在他本子上不断地涂写着。

我才有闲心停下来打量周边的事物,由于阿宁工作性质特殊,保密是不可或缺的。虽然我们已经交往五年了,但我完全没有探听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这些仪器都是做什么的,更不明白阿宁具体所研究的是什么,他在这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里四处都是白色的,我却感觉有一种惨淡的蓝笼罩着。厚重的隔音门墙关上之后,这个实验室就好像和世界割裂开了,全世界只剩下我和阿宁两个人。我不明白外面那些人为什么要独留阿宁一个人在这里,他有什么特殊的吗?阿宁明明和我一直以来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爱人,相识相知,和彼此一起约会看电影,周末出去踏青旅游,有时候吵吵架互相埋怨,在难受苦痛的时候又彼此依偎……

我看着那扇厚重的实验室门,迟钝地想起来——刚刚好像有一批人在追赶我的脚步,似乎也想到这里来,他们要来做什么?门禁已经随着这不知何起的怪象坏掉了,我刚刚一推即开,这些人是来帮阿宁的吗?但刚刚他听到有人进来的时候明明很惊讶。

阿宁突然挽住了我的胳膊,与此同时,那扇门也被推开了,安静的实验室瞬间炸开成了沸腾的煮锅,七嘴八舌地什么也听不清,乌乌泱泱地向我和阿宁跑来。

这样乍起的叫喊声中,我从他们的嘴里捕捉到了一个句子:

世界开始崩裂了。

这样多的人袭来,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脚下的感觉却不太对。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个一人多宽的洞,中心是白色的,有着那种惨淡蓝色的光边。这东西好像有种古怪的吸力,我的腿乍接触到它就没进了半截,而它的两侧在不断延申,片刻就劈开整个实验室向外扩张。

阿宁在混乱中撞进了我的坏里,我抱住他,两个人一起向那个光圈中跌去。

 

“奇点。”阿宁在我耳边轻声说,“刚刚那个是时空扭曲的奇点。”

我们降落咋了一个黄绿色地砖的小街上,旁边是小摊贩叫卖的声音。天空很蓝,几乎没有几朵云朵,一街之隔好像是个小公园,有一只橙色的菱形风筝在天上飞,隐约有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传来。

“是怎么回事?”我问,“这里是哪?我看着有点眼熟……”

阿宁紧紧地扣住我的手:“好像这个世界出了一点问题,时空略有些错位扭曲,我们前几个月在试图去找到这个事情的原因然后去组织他,但是没有结果。”

我抱住他,让他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没想到事情发展得会这么快,”他闷闷地说道,让我不由得想到打蔫的小猫,我都能想到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就今天突然就这样了。我们应该到了一个时空扭曲错位的地方,你说你觉得熟悉,能想起来什么有关的记忆吗?”

“好像……我小时候家里旁边有一条这样的街。”

“那就是了,我们可能是掉到过去的你家附近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特别馋公园旁边小吃街的一家绿色黄子招牌的冰淇淋,是前面那家吗?今天我请你吃。”

“咱们就在这里这么买东西没事儿吗?”我问。

“没事,信我。”他仍旧很用力地握着我的手,“两个香草味的甜筒,谢谢。”

“是很好吃,”他说,“你的口味果然很可以嘛。”

“嗯。”我道,我跟随着他的牵引往前走,但是一步迈过,脚下不再是有些高矮不齐的青黄色的石块地面,而是平整的柏油马路。

好在阿宁还牵着我的手,我们还在一起。

“果然,”他道,“越来越不稳定了,咱们可能会过一会或者说走一段路就碰到什么节点去到另外的时空了。”

轻柔的古典隐约若隐若现地响起,有一个头上带着黄色小花透视的女孩抱着一碰玫瑰花和一个穿着蓝色衬衣的男孩笑着从我们身边经过,走进了前面那家西餐厅。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我道。

“对,也是我送你那个维尼熊玩偶的地方。”

“它还在我的床头呢,”我想起来那个已经有些褪色黄色小熊,“它又变脏了,说起来是不是要送去洗洗了……”

我们跌倒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我的左手边是阿宁,他身后是一只可爱的维尼熊玩偶——颜色还很明亮,嘴角的笑容高高扬起,一只眼睛调皮地眯着。

“这么快的吗?”我问。

“我不知道,”阿宁凑过来,伸手环过我的肩,似乎想要将我嵌在他的怀里,“我不想和你分开,”他轻轻地亲吻我,“它的演变愈来愈剧烈了,我能感觉得到,现在我们还能说几句话聊一会天,可能过一会我们每做一个动作就会换一个时空,每一秒我们都随着秒针的跃动在时空中跃迁。”

“至少我们还在一起。”我道,“我爱你。”

“我也是。”只有五岁那么大的阿宁跟我说,他的声音还很稚嫩,像刚学会飞的雏鸟,尖锐而有力量,他站在地上抬头看着我,用他占了面部很大一部分的眼睛看着我,用仍未蜕变,但已经像伫立在风浪中的礁石那样坚定的语声和我说:“我也爱你。”

到如今,我这样牵着他,他倒像是我领去冰淇淋摊的小朋友了。当然,我们现在不在小吃街上了,在……惨白的灯光和墙,来来往往的白大褂,频繁的交谈内容……

研究所?

我下意识抱起阿宁,躲到旁边的一个隔间里。

“为什么你这么大的时候会在研究所?”

阿宁仍然紧抓着我的手:“我不清楚……但是,好像这场事故的的确确和我有一些关系,我需要在这段时间理清一些东西,给我一点时间。”

我说:“好。”

下一回我们在一个狭窄的窗舱卧床上相见,我们相拥着躺在一起,阿宁也恢复的原来的模样。

“我确实有一些与众不同,”他抱着我说道,“我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波动,这段时间它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有时候我能够和它共振,你能明白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欣慰地笑了:“这样就好,我好像可以干涉一些事情,譬如说,我现在可以让那个帘子稍稍地飘起来一点。”

果然卧铺的床帘在无风的船舱里离奇地飘起来了。

“但是我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刚刚才发觉,我也没有掌握它……”

我们又到了一个吵闹的大型商场,随即在我刚找寻到阿宁的眼睛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个山上的观景台,又立刻在游乐园的大摆锤上面了。

我觉得那个不为所知的后果大概就是我们的时空转换更频繁了,但我们的手仍然紧紧地握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安心。虽然外界的变换越来越快世界和时间越来越模糊,但只要我们的手是握在一起的,就算没有说话,我仍然感觉很快乐很满足。

可原来动荡得足够深刻,阿宁也是要脱离我的。

我在一个医院走廊里睁眼时,看到的是十米外的阿宁正在震惊地看着我,可当我们向对方奔去,我来到了一个优美的小花园。

“阿宁!”我大声地喊到。

“阿宁!”我四处奔走着。

“阿宁!”可惜没人回应。

我再次一脚踩到一个悬崖的边上,在坠落的时候掉进了蹦床里,被蹦床弹起的瞬间我跌入了一个松软干旱的沙漠。

可是阿宁呢?

紊乱的时空愈演愈烈,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穿越了无数个节点,我好像在万丈宇宙中的一束飘渺的光,渐渐地被这个空洞不满足的动乱所吞噬。不稳定的时空从外界影响到了我,我记不清事情了,我的记忆随着割裂的时间和空间变成了零碎的玻璃碎块,可能我的定海神针丢掉了,我坠落在这个如迷宫般纷繁的时空深渊里了。

我想不起来具体的事情了,我的名字?我的喜好?我的过往?但我总觉得我应该是牵着谁的手的,我想要去找寻他,但我已经漫无目的了。失落的苦痛由我空虚的手掌蔓延到全身,我实在是太想念他了,我丢弃了我自己,但我不想丢弃他。

我好像处在一个劣质的塑料空瓶里头,有人在不断地向外抽取空气,而薄薄的塑料外壳就随着空气地流逝向里挤压,我逐渐感到窒息,我也随着这缓慢的凌迟被压成了一片薄膜,痛苦地蜷缩起来,好像就要在绝望和不满足中灭亡。

 

 

。写不动了dbq

avataravatar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6 评论
最久
最新 最赞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6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