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现实之间
(一)
轰击声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
我茫然四顾,视野中最多的是废墟,远远近近的坍塌建筑物上石块散落堆叠,掩埋着一块倾倒的广告牌。还有倒下的栏杆静静趴在地上,几簇火焰在燃烧,空气里弥漫着焦糊气味和细小的粉尘,让我忍不住呛咳。不时能听到“轰隆”的巨响,引得我向高向远看,终于弄明白是飞行器在投放炸弹。
视线可及的地方,再没有一个活人了,于是我拔腿向前跑去。
跑到哪里去呢?我也不知道。
但我仍卖力地跑,好像没有风就要窒息;气流拂过颊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压抑得快爆炸的心脏透口气。
(二)
“周末去看电影好不好?”刚下课,好朋友就坐到了我旁边。
“什么电影?”
“当然是——文艺爱情片!我爱豆的最新力作!”
我浅浅翻个白眼,懒得再开口吐槽某流量演技。
低头,继续看手机上热搜的话题,是关于前几天爆发的W国与E国战争。
不光是网上,身边人也都在纷纷讨论。我其实不太懂所谓国际政治形势云云,更懒得掺和那些关于战争性质的不休争论。只是自己看着战事相关报道,总没来由的情绪低落。
(三)
当不详的寒意爬上脊背,当发动机的轰鸣出现在头顶,我知道自己成了被锁定的目标。
原本还没有方向的奔跑,终于改变了性质,成了纯粹而彻底的逃亡。刻在灵魂上的恐惧与对活下去的强烈渴望挣扎着冒出头,支配着我颤抖的身体,牵引它继续向前奔去。飞行器发出粗暴的低吼,投下燃烧的炮弹,我拼命地奔跑,仍没摆脱身后的穷追不舍,几次感受到爆炸的热浪燎上后背。
可我还没死。
于是我继续跑。
(四)
“啊,你也在看这个呀。”好朋友低下头凑过来看我的手机屏幕,“我也看到啦,真吓人,居然说打仗就打仗了。”
“嗯,其实——”
“哎还是别看了,多影响心情啊。”她抽走我的手机,扣在桌上,“待会操场有足球比赛,去不去看?”
我愣了一下,却没说出拒绝的话,起身跟她走了。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说,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世界和平吗?说,其实就在我们看球赛时,远方的他们还在炮火下挣扎求生吗?
(五)
我冲入一条街巷,它狭窄,昏暗,曲折,破败。两侧的楼房很高,高得遮天蔽日,看不到屋顶在哪。身处狭小的通路,好像随时会被挤扁,更不用说不时落下的带着火焰的石块。
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飞檐走壁,身体垂直于楼房而平行于地面。我脚踩旧楼房的砖墙,踩过谁家积着灰的窗户。
急促而破碎的气息从肺里挤出来,我简直喘得像个破风箱了,却还是盖不过远处的爆炸声。
一声,又一声。
(六)
我坐上饭桌,面前是妈妈刚做好的饭菜。电视里放着新闻,真巧,又是W国战争的报道。
我正想留心听伤亡人数,妈妈就开了口。
“看看,咱们生在中国够幸运的了,起码没仗打啊。”
紧跟着,爸爸应了话茬。
“说得是。要我说啊,这回W国可真是自己作死了。就他们那个,那个总统,嗐,闹着玩似的。”
我看两人就这么讨论起来,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匆匆扒完饭回卧室了。
(七)
不知道跑了多久。冲出巷口的一刹那,没有久违的温暖阳光,笼罩在头顶的仍是战火的阴云。
先前的飞行器不见了,我得以暂停逃命。
向前走,是中心广场。原先地标性的雕塑,现在成了一摊碎石块,地面上也布满蛛网似的裂纹,丑陋极了。我迫切地想看看,看看这世界究竟成了什么样。
于是我攀上幸存的高台,极目远眺。
(八)
公众号的推送蹦出来,居然是W国交战区的照片。犹豫两秒,我还是点开了。
镜头里是断壁残垣,是坍塌的楼房,是灰头土脸逃难的人们,是雪地上的士兵尸体……
还没翻到最底,我把手机按灭了。
后知后觉,胸口塞着棉花似的,有点喘不上气。
(九)
哦,果然是这样啊。
我站在高台上,一眼望到了天空的边界,望到了视野的尽头。目光所及之处,是这座几乎要湮灭在炮火里的城市。天是灰的,空气是污浊的,风是带着灰尘的,而疯狂的轰炸和射击还在继续。
我几乎以为自己麻木了,几乎。
泪水从脸颊滑落,有点烫。
(十)
我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扭头看见安静的月光,落在窗边,耳机里放着音频,那是一首W国女诗人的作品。
她说,主啊,你提着子弹,在深夜与白昼之间,在酷热与阴雨之间,在生与死之间。
她说,请拯救我们的同胞免于死亡。
我在脑海里漫无目的地想啊,想啊。
想战争,想炮火,想废墟,想死亡。
想得睡着了,意识还浮浮沉沉。
直到——
轰击声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