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直挺挺地戳在地上,皮肤干涸、粗糙、皲裂、布满沟壑,还有圆形的疮口。是成长的痕迹?或是勋章。
旁生的枝桠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从它的身躯上生长出去,却不听它的号令。枝桠在半空张牙舞爪,招摇极了。有风来,枝桠摇曳起来,只是微微的晃——点头,摇头;风停了,又复归静止。它们和它是什么关系?父母与子女?它也曾有这样恣意的时候,只是后来成了沉默寡言的孕育者。孩子们有自己的追寻,向远方,向四面八方。它不同,它只向上,向天空。它温柔地居中,是孩子的依傍,它沉默地可靠。在一半高的节点,分出另一条形态相仿的分支,伸出臂膀去拥抱它,像依恋,像不愿分离。
初中生物课告诉我,有机物向下、无机物向上。我看到无数条纵向的管道,从地底的根,到枝头的叶。即使它此时此刻仍没有哪怕一片叶子。多精密,像通天的电梯,从不停歇。在日光的驱动下,笼统些说——在自然之力的作用场里,能量在它体内从上至下、从下至上循环滋养。
从一颗指节大的种子开始,被掩埋在泥土里。一片漆黑里,时不时有水从头顶淋下。它在种皮里竭尽全力吸收一切可能的养分,它在积攒力量。攒够了,终于不安分地挣扎起来,直到破开种皮,冒出它的第一支芽。贯穿头顶的土层,终于畅快地呼吸到空气。它仍在生长,越长越高,越挺拔;它渐渐拥有了粗壮的腰肢,拥有了自己的孩子们。
以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坚韧身躯,以秋日里披了满身的金黄外衣,它静静站立,就是中庭的标识。
它常年注视着身前这一小片被楼宇包围的空地。在它的视界里,桌椅、栏杆都那么低矮,少年少女们更是还不及膝的小朋友。它低头时静默地看人来人往,他平视时目光穿过楼房上扇扇透明的小方格,它仰望时感受阳光倾泻,洒了满身。
它身上挂着一串彩灯,装在玻璃瓶里,那么小巧精致。有时,或许在放学后的某个夜晚,它们会窃窃私语,它替小彩灯们看星星、看月亮,小彩灯用自己的光亮装点它的身躯。木牌挂在它的膝盖上,它曾充满希望地去察看,希望看到自己的名字。可惜,没有,这只是一个空白的木牌,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风来时一下下敲击它的膝关节。它和化学教室门口走廊的玻璃面对面,在对方镜子般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如果可以,希望它生在世界最高的峰顶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我想站上它的枝桠,一眼望到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