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眼笔记

蒙眼笔记

3月8日下午,我用口罩蒙上眼睛。上面是蓝,前面是蓝,下面是蓝。我起疑:是不是楼群挤压着的晴天笼罩了我的眼膜?蓝变亮的时候,它同时也变热。

蓝色空间号遇到了四维泡泡,我让一个绚烂的维度消失。

我的脚没有忘记它的惯性。我忐忑着,迈出一步。脚下还是一样的感觉。很好。

旁边的人的声音陆续经过,而我闭着眼睛听。我仿佛在自习教室里睡觉,又仿佛是睡着之前那半梦半醒地胡思乱想。

我听到篮球撞击地面和吵吵嚷嚷,我们路过下沉篮球场。还有个人大喊了一声什么。

“是个老外,说那些说脏话的男生非常rude”,鱼饵朵说。

“原来如此”,我说,“我以为那个人说的中文呢。”

在旅途的前期,我总有一丝惶惑,需要用交谈获得消失的视力。

接着剧幕合拢,上一个场景匆匆变换,下一场是安静的。太阳没有了,眼皮变成黑色。手向前伸,一把粗糙、沙沙作响的枯枝,蒙受灰尘的金属薄壁。往下,令人欣慰的人类修饰过的造物,它光滑、有弧度和拼插结构,我向右拧开——这是因为我是右撇子,还是因为所有的这东西都是这样设计的?没有水流出来。

“雨水收集器。”

学校的哪里有雨水收集器?我思索了一会,没有答案。现在也没有。

似乎上了或者下了几个台阶,我的脚步试探地往前,碰到障碍物则知道台阶还未停止。我想起猫时常会这样做,犹疑着、试探地快速地伸出爪子,它显得有些尴尬,但它不觉得。此时的我也不觉得。倘若穿越到羚羊飞渡里,我便当那只一点一点蹭着陡坡下去的没出息羚羊好了,谁爱飞渡谁就飞渡好了。

啪嗒。熟悉的帘子声,光滑的塑料长帘子。我太熟悉了,甚至脑中已经显现出了它的样子。塑料自己会发黄,在日复一日的食气和烟气下也会变黄。脚下变得光滑起来,不是打了蜡的木地板的光滑,是跟塑料帘子一样的光滑。地下食堂。

一个女的在讲电话,本来我记住了一些词句,但早已模糊,大概说些“能不能到”还是“到不了”的事情。底下食堂自从引进了豆浆机,就总有这股豆浆粉味。说不上讨厌,也不是可爱。化工的香甜气,有几分类似藕粉。

好像又上了几个台阶。似乎有一小坡,我推测我们从南边的出口出去的。

接下来的,顺序可能颠倒混乱,我坚信这是视觉消失的后果,不是我日益强健的健忘能力。

走着路,我总不自觉低着头,意识到了,我刻意地挺胸抬头起来。

若没有盖住眼睛的口罩,我想我刻意调整过的走路姿态是有几分贴切“恰同学少年、意气风发”的,但现在只能是奇怪的东西了。

经过了有太阳的路,没太阳的路,阴影的路,脚下由光滑,变成平整的小颗粒,变成不平整的小颗粒。不平整的小颗粒还和鞋底蹦来蹦去。旁边是高高的凉金属墙,其上凹陷着一个个小于绿豆的圆洞,光滑,人为的装饰。我一触到就知道它是白色的,我的联合记忆告诉我。墙上挂着方形的小册子,塑胶膜、纸张,我欲一页一页翻——“那是照片,最好不要弄下来,”鱼饵朵说。我听到照片回归原位。

继续在小颗粒上走。

想必有不少人在上面散步。左边的声音(男):“我焯!”这其中“焯”一字并非美化的结果,而是他就是这么说的:ch-ao-chao。后面以正常的音量交谈几句,听不清。他旁边的女生:“…哎呦我去…”其余皆分辨不清。在这里,脏话不仅仅起到了脏话的作用,它从原始社会的号角里出来,让每个田里的农夫、采撷浆果的妇女、牙牙学语的小孩、视力障碍的、行动不便地人抬头注目,它是古朴的召唤,它和大米饭一样不可或缺。

想必是进了门。脚下又光光滑滑了,和之前的是同一种。球打在栏杆上,充满回声的呼喊,到处都是回声,装修的味道——欣建体育馆,即使它上一次装修的时候我大概还在上小学,但它的味道就是装修的味道。砸球音似乎隔了一层,喊叫的声音也在这里不断反折,直到变得微弱。像球一样,声音被困在这儿。

来到了什么高大的东西前。光滑,但不是金属,这边有一个楞,那边有一个楞,底下分成两个,脚趾…女神像。

有个女孩唱歌。一开始我以为有人在大声放歌,但走进了,听到真实的英文单词和换气声,右边是播放的伴奏。游刃有余,单词发音很好,嗯…活力青春系吧,因为是英文歌所以想到美剧校园,好听的。调非常熟,歌词我记下来准备回去搜,可又忘了。

穿过几个门。好像有层层叠叠的数排门,门底下和地毯摩擦,声音总让人想到办公室或者午睡。穿过门是费劲的,我面对不说话的它们很难揣测它们的走向和位置,只能手握着把手。贴着手走到门的另外一边。我们后面有别的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下很清楚,我觉得是个男的,我眼前几乎要浮现出一个戴眼镜的人的形象。过了一会,这脚步声始终在后方两米处,渐渐与自己和同伴的脚步重合,我想了一会,差点迷惑将二者搞混。

水坑。“前面有水”,一脚-鞋底撩起水,一脚-水,一脚-水,一脚-水,然而水没有到鞋里,感谢它的厚底。

我常想一个天上挂着雨伞的街,但今天不是阴雨天,所以我摸到玻璃晴朗。玻璃罐子系在天上,圆的,指甲叩出清脆声,盛太阳。而向前摸到树枝,于是罐子只得从天上下来,被拴在树上了。树上同样挂了很多木牌,都集中在树杈根部,这样美观性想必差一些,但我也明白系在树梢的是挂不稳的。掉色了吗?我想。如果掉色了,雨和日照让上面的文字都掉了,便可以重新利用。真是自然科学和唯心心愿的巧妙结合。

结束。结束没有一个结尾该有的样子,就像一天的结尾应该是躺床上做美梦,而不是补救周末摆烂的恶果而不得不熬夜打字。总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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