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扒开一个铜锣烧后的小世界

观察笔记:

看:

两个饼皮周围稍薄,中间略厚。整体呈蜂蜜蛋糕的浅棕黄色:表皮是深棕黄,靠近边缘是一圈焦红。有微小细密的斑点,如同人类恐惧时泛起的鸡皮疙瘩;还有被什么东西压过的浅浅一道。里面的豆沙很绵,豆沙的颜色深红发黑,是血浆的颜色。它在在两片面饼里分布不均。掰开饼,里面大大小小的气泡密密麻麻。

闻:

闭上眼。闻到了烈日下的木头房、蜂蜜蛋糕和午后烘焙坊中面包胚在烤箱中烘烤。蜂蜜糖的厚重大大掩盖了豆沙的清冽。

摸:

在表面上轻轻滑动,有轻微的阻力。一阵干涩,并无多少油水。使一点劲按压,能感受到它藏在表皮下的紧实,同时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破碎感浮现。 没用多大力气就能掰开碾碎。细碎的颗粒,如夏日正午海滩上干燥的沙子一般,拢到一起却成不了形。豆沙软滑粘腻,毫无固态,竟让平日爱吃豆沙馅食物的我感到恶心。它一粘在手指上就很难搓干净。干纸擦过手后还留有一层薄薄的油,只好用湿纸巾细细擦拭。

听:

必须在把它咬碎的过程中,集中全身的注意力听。那微不可闻的一声“沙”,只存在一瞬就立即消弭,只剩下口腔内部机械的咀嚼。

吃:

饼的颗粒感很重,但放在口里马上碎开化掉。虽是蛋糕的口感,但微微发苦,还有点咸。它不像一些蛋糕被从展柜中拿出后透出的湿冷,反而多了份干燥。而闻到的蜂蜜蛋糕呢?在咽下去之后食品加工厂里糖精的甜透过胃部回到口腔里,逐渐弥漫了整个食道。豆沙绵密,细腻的红豆味终于出现。真正的红豆沙并不甜,只是有一股豆类的清与甘。但这铜锣烧里的豆沙一进嘴,密不透风之感顿时席卷了整个口腔。

 

拟人故事:

5岁。

【他踏进这座小房子。他开始做噩梦。】

今天虽然是个阴天,还刮着大风,但妈妈终于答应和他一起出去玩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见妈妈同意,他特别高兴,还没等妈妈再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往前跑,跑了一段又折回来拉他的手,上蹿下跳:“妈妈!快来!”

妈妈把他扯回来,眼神不耐:“着什么急!我说去哪儿了吗你就往前冲!”

他仰头看向他的妈妈:“那我们去哪里呀?”那双大眼睛里充斥着快乐,清澈见底。

妈妈垂眼看他,突然笑了:“我们玩个游戏。”

于是他紧紧闭上眼睛和嘴,被妈妈抱在怀里。他在心里数:“1,2,3……18,19,20……诶,20后面是什么?”他想开口问妈妈,但刚张开嘴,又合上了。

他答应过妈妈,不睁眼、不出声。

他一边想20后面的数,一边在妈妈怀里摇摇晃晃。妈妈第一次抱他,但很舒服。他要乖一点,不让妈妈生气,这样妈妈就能多抱抱他啦。

突然。他感觉妈妈把他放了下来。他落地了。

“往前走二十步。不要睁眼睛。”妈妈的声音在风中有点失真。“我会数到二十!”他这么想着,悄悄握了握拳头。耳边风声呼啸,他有点怕,但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妈妈竟然没有催他。他有点奇怪,却仍遵守着“约定”,不睁眼、不说话。

“睁眼。”妈妈的声音又小了一些。“妈妈好像有点高兴,为什么?”他想,“是因为那个地方吗?”他重新雀跃起来,睁开双眼。

他的眼睛瞪大了。

他开始喘气,惊惶地转身,却发现一个特别高大的铁栏杆门把他和妈妈分隔开。妈妈在外面,他在里面。

妈妈在栏杆外微笑,眼里是他没有见过的柔和:“再见啦,宝贝。”风很大,但他还是听见了。

“你第一次这样叫我。”他想着,却流下泪来。

这是他第一次哭。

 

12岁。

【他惊醒过来。他想挣脱这个牢笼。】

“这里是xxx福利院。院长对我们不好。他会打我们,把我们关到小黑屋里好几天。小黑屋在院长办公室里。出来之后他给我们看病,再继续打。这里没有几扇窗户,房间里老是暗的,看不清。阿姨的衣服刮的我们很难受。她们力气很大,抓我们的时候很用力,还老是骂我们。我们吃的是凉的白米粥和发黄的菜叶,只有一年中的几天才会有一点肉吃。大家都有些病。弟弟妹妹在哭,他们特别难受。有些弟弟妹妹已经不说话了。卫生间里好难闻。你如果看到了,请打110。谢谢你。”

下午一点,房间的角落。他躲在书架后面,用他在院长办公室里偷的纸笔再一次写下他琢磨三年的话。字迹歪歪扭扭,但能辨认清楚。

最后一个句号写完,他往外瞄一眼。没有人发现,很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把纸折好,塞进自己在衣服内缝的小兜里,再把笔藏好。“最后一次,”他想,“不会回来了。”他早就受够这样的生活,哪怕在外面冻死饿死,他也不想在这个肮脏黑暗的地方活着。七年的观察时间,院长的作息,从早上几点起床到晚上何时入睡,他一清二楚。

今天是星期三,他知道院长会在下午两点出去办事,五点钟准时回来清点人数,这是他们的放风时间。只要他支开那几个长相凶狠的阿姨,再从他三年前发现的小道出去,把纸递给警察,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不是发现了这条小路,他可能真的会在这个囚笼里赔上他的人生——他曾沿着这条路走出福利院。

他看见街上好多人从一个地方奔向另一个地方,他看见路边小草绿得发亮,葱郁的大树望不到顶。他还见过漆黑的夜晚,街灯一个接一个亮起,像星星们手拉手给人照亮前方的路。

“就像梦一样。”他想。三年里,他不断溜出去,竭尽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所能,一点点摸索。识了简单的字,会读会写——院里九岁孩子才开始教识字;有一类人叫警察,他们会处理这种事情;警局的位置也跑出来了——他跑遍整个小城。

只要……

 

三天后。

“别白费力气了,小子。”院长提前回来,他被抓了现行,扔进小黑屋关上三天三夜,只有一瓶水。院长推开房门,拉开许久未动的窗帘。窗外是倾盆大雨,一轮明月悬挂在墨色夜空中,月光透过被木条拦住的窗户冲进房间,打在孩子身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背对他蜷缩在阴影里的孩子。

“……”他不理院长。

“哼。你不想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提前回来吗?”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去:“……快说。”他好久没有说话,又饿了几天,声音无力嘶哑。那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声音。

院长笑起来,眼神温柔。他的模样和七年前那个笑逐渐重合,在他面前形成他此生最恐惧的噩梦:“猜猜看,是谁告的密?”

孩子似乎想到一个人。他浑身颤栗起来,不停向后缩,一边摇头:“不……不!”

院长见他这副模样,大笑起来,拿出他一笔一划写下的纸条,一点、一点将它撕得稀碎,大手一扬。纸片犹如一块块石头落地,砸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你逃不掉的。”恍惚中,一声惊雷轰然炸开,邪恶的诅咒在他耳边响起。他看见自己被锁链牢牢缚住拴在深海之下,久久不能呼吸。

 

17岁。

【他是自由的。】

“出来吃饭。”

他放下手中有些残破的书,走出小黑屋,一言不发地坐在茶几旁。五年前他出逃未遂后,院长就把他关在小黑屋里,不让任何人进出那间屋子。那条小道的入口也被彻底封死,他成了真正的笼中之鸟。不过,虽然院长不准他与别人接触,但他拿来一本破旧的童话集,称这是在“关心青少年的身心健康”。

“呵呵。”他不屑地想着,没有说话,假装快乐地接过书。泛黄的纸上一排排小字如同濒死挣扎的蚂蚁,有点模糊,但不影响阅读。“《糖果屋》。”他轻轻滑动手指,感受指尖上糙涩的手感,看着被翻到的那一页书,心想:“不能急,再等等。”

“明晚我带你去见个人。”站在一旁盯着他吃饭的院长突然出声将他拉回现实。

“是。”他转动眼珠瞥一眼院长,又垂眸扒拉面前的青菜。

“呦,小时候不是特想出去吗,怎么现在不想了?晚了!”院长眯起眼睛,“那个人是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给我打起精神来!赶紧收拾一下,瞧瞧你自己,都邋遢成了什么样!”他扫了少年一眼,厌恶地皱了皱眉。

“是。”他放下筷子,转身朝屋里走去,一边想:“机会来了。”

 

傍晚六点半。

这是他第一次乘轿车。他穿着院长扔给他的一套巨大宽松的旧西装坐在后座,眼睛被一块漆黑的布蒙上。他暗自记下汽车行驶时的几次转弯,又通过心跳来记时间。“10分钟……向左,18分……24,又向右转了……31分钟。会是什么地方?”

“到了。下车给我开门。”他应下了,摘下布条,废了点劲掰开车门,下车,却被眼前之景惊到了。金碧辉煌的建筑灯火通明;许多穿着得体的男人女人手挽着手,踩着大红地毯趾高气昂地从贵气的大门进到建筑里。 他直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院长不耐烦了:“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赶紧过来!”他回神,低头走过去,给院长开车门。

进去之后,他发现这里面要比外观还华丽富贵。没等他细细观察,他就被院长大力拽走,二人逐渐离开嘈杂的人声,到了一个偏厅。得到里面的应允后,保镖为他们拉开门,那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背对门口坐在厅内的沙发上。

“老板,我把人带过来了。”院长一进门就像换了个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出了花。他抓着少年的胳膊走到老板面前,低声下气:“您看看他怎么样?他是我们院最厉害的,怎么打都不吭气,小时候想往外逃,被我抓回来关了几天也老实了。您把他带走,真心不亏!”

“让他过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院长连忙推了他一把:“快去!”他往前踉跄一下,对上老板的眼睛,顿时头皮一紧。那目光如同X射线摄像机,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会说什么?”他心里想,依旧默不作声。

“这小子……有意思。”老板在见到少年的第一眼,就看到他顺从表面下的反抗与阴狠。像一头被拔下利齿利爪,拴上镣铐,但仍试图逃走的猛兽。“如果真放跑了……”他开始期待少年以后的模样了。 “可以。送到我那儿吧。”他颔首,叫保镖进来把少年带走。

“!!!”

一直沉默的少年听到这里,心中警铃大作,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惊愕、愤怒、恶心混合而成的生动表情,看得老板暗自发笑。少年后退一步想跑,但保镖动作更快,把他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去房间的路上,他混乱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逃出去:“把门堵上,再拿床单之类的弄成绳子。刚刚在外面看见了阳台,应该能绑上绳子滑下去。”他过了一遍计划,沉下心来。不过仔细一想,那老板好像给自己的出逃提供了一个可乘之机,但他有什么目的?

没等他再思考出结果,保镖打开一个房间的门将他推进去,又关上门。偌大的房间内,只有玄关里自动开启的昏黄灯光。他打开大灯,屏息等了一会,确定门外不再有声响,又透过门上的小孔向外看了看。没有人。开始行动。

他研究了一会门,锁上之后拖来各种柜子桌椅堵上,又翻遍房间,找出来几套床单被罩,把它们拧成一根长且不太容易断的绳子。他走到阳台上看了看,发现绳子能绑在护栏上,这里距离地面也没有很高,绳子算够。

他在一根护栏上拿绳子绕了几圈扎紧,又往自己身上捆了几圈。最后,他抬头看了眼夜空。晚上空气很好,微凉的风刮过,没有月亮,只有繁星闪烁。

他长呼一口气,抓紧绳子,顺着绳子一点一点滑下去。他落地了。

他解开绳子,望了望四周。这座豪华酒店是这个城市唯一一座坐落在市区里的酒店,于是他回眸,眼里便映出不远处暖黄色的灯光。

就像梦一样。

他抬腿朝着光走去。

 

 

后记:

终于憋出来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这篇故事的创作历程,实在是举步维艰。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根本没有思路。想不出ta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在星期二的晚自习上,我郑重地打下关于这个故事的第一句话。(但这句话后来被我在正文里删了哈哈)星期三我搞完了观察笔记,就不断思考着关于“他”的一切。我边写边改,终于将这个少年人生的开端铺垫完成。(其实写下来才觉着我在写小说?)

文章的结尾有点仓促,是因为还有一小段,但我觉得结束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他”逃出福利院和酒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留给你想象吧。

从五岁就能感受到妈妈在声音里的情绪,到三年里不断跑出去,学了那么多,记住了那么多东西,被告发后被院长关起来(猜猜看是谁告的密?),“卧薪尝胆”了五年,再到十七岁抓住机会终于获得“自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聪明、心思细腻,又很有耐心的人。不过虽然“他”逃出了“地狱”,但之后的路会更艰难:第一,“他”没有钱;第二,在我的设想里,“他”九年义务教育也没有经历完。没钱没知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阻碍。不过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解决问题。

看完文章,你可能会觉得,这个“他”好像跟铜锣烧没什么关系,甚至这文里都没有出现铜锣烧。其实,还是有点影子的(你品,你细品?)。同时,我也受到归南同学在《菠萝包观察笔记》后给我评论回复的影响(此处悄悄@归南同学)。归南说,她听了朋友的建议,“脱离真实意象,跟着感觉写”,果然写得很快乐啊?

这是我写东西以来第一篇正文三千多字,加上食物观察笔记和后记五千多字的作品,非常可能会有逻辑不顺的地方,如果发现还请你礼貌指正!!(鞠躬)正文中“他”对福利院里的描写(包括院长阿姨的行为、九岁才教识字),他以为“警察收到纸条就会管”,唯一一在市区的豪华酒店,以及他一个每天只能吃凉粥青菜的孩子能搬动那么多重物,都是我瞎写的!!虽然查了资料,但为了文章效果,只好进行魔改……请见谅。?

感谢你看到这里,看我长篇大论的正文和废话忒多的后记,咱有缘再见。??

avatar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13 评论
最久
最新 最赞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13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