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小号手,平平无奇,唯一称的上的经历,是因缘巧合之间踏上了一艘本不应该踏上的游轮,结识了一位天才钢琴家,他孤独的在船上过完了一生。

 

现在,我失业,住在父亲留下的城堡里,本以为这座城堡也和我一样,无奇寻常老旧,残破不堪。直到,我在储物间里发现了那本日记本,和本子里面夹的那封信。

 

给欧奇的信:

 

这是我在这座城堡里住的第十一年,也是最后一年,明年我就要去到一个新的地方了。

柯林少爷已经离开这座城堡很久了,可是我总能回想起过去的事,于是写下了记忆里的事,留作纪念。

 

————————————————————————————

 

漆黑的房间,地板吱吱作响,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她想。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即便装潢已经老旧,从屋顶终日无神的吊灯里依旧能看出它昔日的辉煌。

 

屋子里放着一张床,角落里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架钢琴,似乎是为了这间屋子暂时的主人,6岁的玛丽,在床头的柜子上不合时宜的摆放着一只小兔子。

 

床对面是书桌,很高的桌子上放着没有写完的信和台灯。

 

她用最轻的动作打开了台灯,尽量不惊醒任何人。

 

日记,最后一行写着,昨天,柯林在密室里发誓,再也不会歇斯底里了。

 

她看着墨水滴在了泛黄的信纸上,“写点什么吧”,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

 

于是她决定记下这个离奇古怪的梦。

 

夜深了,城堡里静极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钢笔尖在纸面划过的声音。屋子外,鼾声此起彼伏。人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似乎自从玛丽来到这个城堡里,一切都变了,柯林不再大呼小叫了,也不再对他们乱发脾气了,这座城堡的主人,也就是玛丽的叔父,似乎待在城堡里的时间也更久了,虽然总是在走廊尽头,那间神秘的书房里,不出来。

 

她记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他说他昨晚梦见了一把伞,在他的梦里,我问他那是一把怎样的伞。他说他好像记不太清了。我催促他快点想起来,然后他终于拼凑出了故事。

 

 

第一个故事,伞,画之兴

 

有一天,天下起了雨,我找到了一把小伞,它不大也不小,干好能盛下我,却盛不下别人。 从窗户往外望,雨声很小很小,黑漆漆的。出了门,豆粒大的雨珠砸在头顶上,但是又没有落到我身上,我深切的感念自己头顶的伞。它是黑色的,上面有一点红色的字母。我看不懂它,向它致歉,它替我挡了雨,我却没有一点点感激之心,花哪怕一点点时间,去尊重品读一番设计者的别出心裁。

 

我身前一尺见方的地方,被一点小小的心意,包围着,安慰着,四周汹涌着,像是它落了下了。像是它再也抓不住了,于是就落了下来。于是,我告诉树呀,不用怕呀,会有一把虬枝伞呀,撑着天呀。

 

地滑滑的,在黑暗中亮着光,像是黑龙的脊背。柏石路上的沥青,也是这个样子,可是若非在雨夜,你永远看不到永夜。

 

嘿呀,黑呀。

 

暗中涌动着光,手电筒的光,屋子里射向屋外的光,温暖的光,红色的光,灰色黯然的光,脸上的光,树影,月亮背面的光。

 

水落在了这条路上,洗刷着树叶,木头泛着光,小朋友被大人劝说着,待在了家里。

雨夜是不好的。

可是,如果不会感冒的话,我会觉得,雨夜真的很好很好,因为它很安静。

大街上空无一人,由你想象的世界多么美妙啊。

 

 

 

 

 

 

我讲的故事同样精彩,我猜他会喜欢,因为他听的时候很认真,神情非常严肃,听完之后,他说了那句话。

 

我的故事,

 

樱花葬,悦之殇

 

“你知道,萨米尔下尉的耳朵是怎么没的吗?”

“不知道,他说是被子弹。”

树林,像是灵与骜的分界线。远处,瞭望的绿荫,战机飞过,地平线上的烟。

“好吧,告诉我。”

“你也知道,战壕的洗浴条件有多么差,肮脏的厕所。有一次,萨米尔在给他女朋友的信里面抱怨洗头发的事,你也知道,他的女朋友是个理发师。”

 

“对”

“然后,不久,他就收到了来自他女朋友的一罐很香的可以用来抹在头发上的油。”

天空中,传来敌机的轰鸣。

“小心”

“哦”

“但是,你猜怎么着?哦,其实那个油的味道还挺好闻的,有一种香薄荷味。但是你绝对猜不到,他当天晚上在整个头上抹满了那种油,然后就去睡觉。半夜,他被惊醒,发现他脑袋上趴着一只老鼠。他吓得叫了起来,然后那只老鼠居然把他的一只耳朵撕了下来,叼着逃走了。他顿时大声叫嚷起来,说着难听的话。”

“哈”

……

“你不盼望着回家吗?真希望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不盼望,我正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被赶出来,才来到这里的。”

“啊,是樱花。”

“可惜被他们砍掉了。”

“樱花其实有很多种,可惜人们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哦,我妈妈曾经在家里弄过一个果园,很小的园子,就种了几棵果树。每年的这个世界,樱花落的花瓣飘落,就好像下了一场雪。到五月份,它们结果的时候,我们就会找一个周末来采摘,我和哥哥,这通常要花掉我们一天的时间。”

……

破旧屋子里的布满灰尘的洋娃娃,唯一一头幸存的母牛,他盯着她凝视了片刻,然后说:

“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这里,我们走吧。”

“你说,这些树还会长出来吗?”

“不知道,或许,在果核落了地的时候,会长出新芽,或许吧。”

 

 

 

我很好奇,是为什么。

 

有一只老鼠,窜过了她的卧室。屋子实在太黑了,她看不清,也就不能够知道,这只是否事昨天的那只,胖胖的,尾巴很长的老鼠。但是或许不是吧,从它踏过木地板时,重重地脚步声就可以听出来。

 

她歪了歪有点僵硬的脖子,然后起身,从柜子最下面一层的一个小布袋里,拿了点东西,放在老地方。那是一小块掉渣,但还新鲜的面包块。

 

她重坐了下来。

 

前天,花园里面的花都枯了,杂草似乎也所剩无几了。半人高的桃树干光秃秃的,井盖还留在原地。

 

今天的故事有点奇怪,每次都是他说到一半,就被我打断了,因为我总是觉得他在遮遮掩掩,没有和我说实话。我也是这样。于是最后,我们决定一起编一个故事出来,但是还没有想好主题,所以只好记下最精彩的一部分了。

 

熊先生,水之漾。

 

波光粼粼的水面,或许很小,但是熊陪着它。

 

熊先生每天都问自己,鱼,被捕,有的时候,它觉得鱼在故意被自己捕。

那天,天是蓝色的。

蓝色的鱼塘,白色的屋顶,绿色的塑料圈,涤纶质地的网兜,很密很密的丝线,缠住了鱼,它们并不挣脱。

 

它们早就知道了,蓝色池子的外面的世界吗?熊先生想,是不是鱼的记忆不只有七秒。

 

它们一点点的从一个大天地到了另一个小天地了,离开了远离了,一些什么,迎来了一些什么。

 

熊先生,在吃掉那些捕捞上来的鱼之前,先会祷告一番,向主,承认自己的恶行,请求主宽恕鱼的恶行,那就是,如果它们明知道被捞的命运,却还不愿意挣脱网,亦或是它们不知道被捞的命运,也就不会知道它们所谓的仁慈给熊所带来的忧虑。

 

如果它们有记忆的话,它们会记得,在薄薄的两层锦纶布的近旁,是一些声音,在呼唤着,用它们自己的方式,传达着,美好的,焦急的祝愿。

 

熊说,

”每一个生命都高贵,拯救一个生命,就是得到了全世界,”可笑,自己的生命从不曾因放过一条鱼而多些什么,也不曾因杀戮一条鱼而错过些什么。可是,鱼们,真的懂吗?

 

没有鱼会回去啊,即使有人愿意。

熊明白了,没有鱼会回去,他再也不放鱼回去了,无论挣扎,无论听信,无论指责与命运。

 

但是,它们还是回去了。

扫帚还在,熊向主祷告希望扫帚不要掉下来,希望魔力一直都在,希望扫帚柄上的稻草不会因他放走一条鱼儿多一根,或是他少吃一条鱼儿少一根,无论,无论这二者之间有何差别。无论,无论,池子里的鱼多与少,熊都只有,唯一一个。

 

五颜六色是谎话,波光粼粼是谎话,一潭死水和缄言不语,才为真。

 

熊很难过,有时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象那是一湾汪洋大海,想象那里有着数不尽的鱼和熊,想象这里是那里,想象这里不再是这里曾期待它成为的样子。

 

但是它们终究还是出来过了,可是它们不记得自己出来过了,其他的那些也是。

 

祷告并没有终止,就像虚无缥缈的存在,聆听着,也未聆听着,相信着,也未相信着,熊还在犹豫,要不要放它们回去,或许那里才是它们的家园,即便,即便塑料很硬,天花板很矮。

 

蓝色的鱼池在这里,存在着,上面是白色的屋顶,只因为规则的破坏者,是善良在作祟,小小的鱼池在没有边际的天花板面前太过渺小,但对于鱼而言已足够。

 

是的,足够,后来,熊不再祷告了,他结束祷告时的眼光迷离又奇怪。他吃那些鱼的时候也是那样,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总害怕它们活过来一样。

 

红色的金鱼在蓝色的鱼池里显得突兀又离奇,古怪,可是不会有人好奇。

 

“是呀,不会有人好奇的,”熊想。

 

它们散开又聚拢,它们也有自己的故事。它们的故事遗失了太多,可是总还是觉得,不应该连结尾都丢掉,于是神树降临在这里,不合时宜的落在了黄色和红色相间的可爱的小生灵上。残破的灵魂,古怪的被白色的网兜捞起。

 

每当残破的灵魂,被网兜捞起时,熊都会默默,从扫帚里抽掉一根稻穗,会有一天,那柄扫帚要掉下来,可是他没等到那一天。

 

蓝池不见了。

 

鱼儿们走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它们的故事还会继续讲下去的吧。

 

熊想,”空空的,就好像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些鱼是我想出来的,因为我想起了以前住在乡下时,冬天结冰的河面下也能看到鱼,但是在现在这座城堡外面的小溪里已经没有鱼了。他说,稻穗象征着魔法,是熊最珍爱的东西。可是我嘲笑他,因为扫帚棚里,有那么多柄扫帚,他都不太珍惜,况且熊最爱的应该是蜂蜜。

可是,他却说那柄扫帚很重要,只有它悬在空中,熊才会继续捉鱼。

 

 

 

他为什么会对一柄扫帚那么执着呢?玛丽的头传来一点刺痛,或许,昨晚的晚饭,她应该接过那一小块切下来的牛排的,或者至少喝完杯子里剩下的葡萄汁。

 

 

 

 

她想起了他们发现密室的第一天,他讲的故事,似乎是关于一只犀牛的。

 

 

犀牛与原野,风之瑟。

 

原野上的歌声,悠扬。

这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风铃有绿植,有一只犀牛。犀牛很茫然,因为它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于是它决定开始学习墙上的字,去翻看书架上的书。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窗户外,阳光暗,灯火亮,窗帘拉下,光又亮。

 

有人给它送食物。

 

可它感到越来越难过,越来越急躁,越来越不知所措。于是它冲出了这件小屋子。然后到了一所学校里。

 

它不知道哪间教室适合它自己,于是它跑进了地下室里,雨丝打湿了它的背。

 

地下室的管道漏水了,但并不严重。

 

这里没有食物,这里也没有字和画,但是它知道它不再需要它们了。

 

偶尔它也会上去。

 

在一个傍晚,夕阳下山的时候,有一个女孩,长相很怪的女孩,走进了这间屋子,她其实是小跑着进来的,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手里攥着一张纸,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她向犀牛问好,犀牛也向她致意。

 

然后她就进入到了犀牛的精神世界里面,或许并不太容易,但最终她还是进去了。

 

地下室很黑,但是这里很亮,白色的墙,透着光。

 

女孩给犀牛讲原野的故事,她说她希望自己可以到一个叫原野的地方,那里有野花野草。

 

犀牛听着,很熟悉,也很陌生。

 

女孩讲着讲着,不吭声了,犀牛也不吭声了。

 

星光很亮。

 

三天到了,女孩要离开了。

 

最终它们也没能到那个叫原野的地方,但是犀牛觉得,地下室里有一个叫原野的人一直陪着它。

 

 

 

 

 

故事讲完了,柯林也不知道犀牛后来怎么样了,问他女孩,他也说不知道。

 

因为太扫兴,还有,现在出去,难免会遇到巡夜的人们,于是只好自己也编一个故事给他,算是一种礼尚往来吗?

 

生命之光,生命之光。

 

哪里的孩子在哭?

 

当孩子成为违禁品,高楼大厦和破旧的小屋,地下室里孩子的哭声,长着青苔的小屋里孩子的哭声,一面是白到灰的乌托邦,一面是碧绿的平板屋。

这样的世界,真的是人们要的那个,乌托邦吗?

 

卡萨警官在走,手枪从口袋中拿出,身旁是抽屉,和一个哭喊着的老妇人,她叫喊着的样子真的很难看,说着什么“他们还没吃早饭的话”,他们很快就要死了,谁会管他们吃没吃早饭呢。一个孩子,最后一个孩子,躲在了门板的后面,手里还抱着一个墨绿色的小恐龙,老妇人看见了,他举起枪的手臂犹豫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没办法,总有人顽灵不化。乌托邦的世界有什么不好呢。

 

同事在催促他了,戈拉还在等着他。

 

他再次举起了枪。

 

老妇人扑了上来,挡住了孩子。

 

他又叹了口气,这次倒不是那一点点什么在作祟。

 

他侧身,恐龙的脸,圆圆的黑色的纽扣好像孩子澄澈的眼瞳,现在也是那红色的枪孔了。

 

同事说,这些人们真是令人想不通,孩子会哭的啊。

 

是哭声,惊醒了邻居,邻居报的案。

 

是啊,一开始她还狡辩说是猫叫,小孩的哭声和猫叫是有本质差别的。

 

真搞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什么都能想出来,抽屉,婴儿床。

 

 

小恐龙安安静静的躺在警车的后座里,将作为这次事件的证物,但是卡萨改主意了。

 

舞会上,戈拉歌喉还是那么的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灯光照在华丽的珠宝上,泛着光。

 

云朵上,一点点的液滴,是淡蓝色的,输入了戈拉的手臂,戈拉让卡萨陪着她。

 

卡萨想起了昨晚,他们的对话,

 

“小恐龙,哦,卡萨,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

 

“你拿小恐龙做什么呢,玩具也是违禁品,你不打算留着它吧。”

 

“是啊”

 

“明天我要去做安乐治疗了,你陪我一起吧。”

 

“好啊”

 

卡萨,看着皱纹一点点从戈拉的脸庞上消失,仿佛她再度回到了18岁少女的模样。

 

是啊,这样的世界,怎么会需要孩子呢,怎么会需要哭声呢?

 

他拿着小恐龙的手,墨绿色的爪子,黑色的垃圾桶里肮脏的东西,恐龙被丢上了后座。

 

戴头带的少女,他觉得她很可疑,于是他决定跟着她,可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或许,就是靠第六感吧,可是今晚还有和戈拉的约会,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小恐龙的商标上写着,安阿拉玩具店,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少女走进了一家店铺,他从未到过这里,他马上停下了车。

 

一会儿,少女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少女向空荡荡的街巷里望了望,摇了摇头,然后走了。

 

他走进了这家店,店铺的手把已经掉漆了。

 

这是一家老物件售卖铺,橱窗里摆满了不要的旧东西,闹钟,手表,齿轮,毛绒玩具,茶杯。

 

老板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

 

他凭借着警察的直觉,转身走了。

 

上了车,他一路追随着。

 

最后他第二次犹豫了,他把手枪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戴上了帽子,然后进了这件破旧的小屋,墙壁已经掉了漆。

 

绿苔生长在门前的台阶上,阳光很好,透过窗户,他拔出了手枪。

 

少女出现了,她举起了双手,她没有枪,身后是一个小孩子,很小的孩子。

 

屋子里很简陋,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于是他们坐了下来,他看清了纸袋里的东西,是一个玩具火车。

 

小圆桌很小,只够放一个茶杯,

 

于是他先说话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

 

“哦,是的,还有她。”

 

“她?”

 

“是的,她叫朱迪。”

 

他们不说话了。

 

朱迪在阳光下和玩具小熊玩的很开心,或许是觉得这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叔叔很奇怪,于是她伸出了双手。

 

“她是个小女孩。”

 

“你不知道你这样很疯狂吗?”

 

“哦,可是那又怎么了,我已经活了253岁了,她今年才3岁,或许她的存在意味着我的生命无法像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那样得到所谓的永生了。可是,在我悠久的生命了,之前的那200年从未像现在这么快乐过,是她的出现,填满了我的生活。”

 

他不说话了。

 

朱迪张开了双手。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恐龙,放在了简陋的,掉漆了的小圆桌上。

 

他抱起了朱迪。

 

朱迪,用手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她说,这是她的一个小游戏。

 

然后,他把帽子摘了下来,枪放在了桌子上。

 

朱迪被枪声惊吓了。

 

卡萨迅速擒住了戴发带的少女,发带落了下来,露出她头发上的一丝白发。

 

——不,

 

枪口黑黑的

 

——不

 

阳光很温暖。

 

——不

 

枪声响了,孩子哭了。

 

最后,卡萨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红色的伤口,走了。

 

走过了地上倒着的,永生的生命。

 

走过了背后的绿意,走向了永久的灰暗。

 

高楼耸立。

 

阳光进不去的地方,恐龙落在了掉了漆的木地板上,安阿拉玩具店的商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只有小孩子眼中才看的到的光彩。

 

 

柯林似乎对讲故事很感兴趣,于是他们约定,明天再来。

 

 

 

 

光从窗户沿,落地窗帘中间很小的缝隙里,射进了屋子。光还很暗,现在几点了呢?她想过去看看床头的那个时钟。可是又很怕,月光。

 

第四天,今天我们交换了故事,哦,柯林的表现可不太好,因为晚饭后的短暂时光里,有好几次,他脸色都是煞白的,看的出,他在强忍。可能是因为,今天上午,来城堡的那个人。他穿着灰色的大衣,后来我才看到里面的白大褂,柯林似乎很讨厌医生。因此,没过了多久,他就进到走廊尽头的那间书房里去了。出来的时候,他很礼貌的和叔父握手,叔父的脸上带着那一点,如果勉强可以说,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歇斯底里了,所以我决定今天讲一个关于月亮的故事,给他听。

 

我的故事,月光很亮,月之殇。

 

在很亮很亮的月色下,夏的夜微凉。

蝉声连成了一片,夏的浪打在了灯影黑漆漆的空白里。

她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

竹子不时闪过的残昼,伴着树影混作一团。

叶子被吹得动了起来,就像是不用飞鸟和风也可以。

再尽头是明月,桥尽头是木桥,三角小亭。

乌云落在她脸颊的一侧,就好像上一秒还晴朗着的天,下一秒,便落了雨。

地上的叶子被吹得更远了些。

她问我 “为什么?”

我告她 “我不知道”

风拉紧秋千绳,月光照在了楼的另一侧,落在了溪水里。

叶子很小,但支棱着棱角。

光在树影里迷了路,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我看着她往前走,背影和脚步多么陌生。

那些话,一半刺耳,一半难言。

我看着枝抽了芽,又挺过了霜,却被月光灼伤

我看着砖离开柸,潜渡了火,却还是啮食在空无

我看着星光一点点被灯光熄灭,烛光下摇曳的影子是最后一缕光的牵念

 

她摇了摇头,好像树干晃动着树枝,跟我做最后的告别。

颜色是会变的吗?颜色是会变的吗?

角落里,黑猫一闪而逝。

猫是什么颜色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看到过,相信过

“走啊” “好啊”

我冲她笑 就像总有只猫在冲我笑。

 

 

 

他的故事,车站,苒之休

 

我靠着车站旁的白墙,穿着蓝色的校服,插着灰色的耳机。罕见的没有在听歌。

 

一开始,站在很靠近闸机的地方,但很快就发现,川流不息的人群并不那么希望我站在那里。所以我往旁边靠了靠,这样,我就可以和白墙做伴了。

 

白色的墙有点脏,但是污渍并不是这里最突兀的存在。屋顶的灯太亮了,那让我感到恓惶不安。

 

有的时候,你会感到,你的身旁有人经过,但是当你扭头时,他们都消失了。

 

空气很嘈杂,却又好像安静的可怕。

 

大理石的地砖,会晃得人有点眼晕,因为分不清边界。没必要分清边界呀,确实,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雕栏玉砌,这里也曾是雕栏玉砌的所在吧。只是很惋惜,没有风,或者说太少有绿色的光影光顾。

 

暗暗的走廊,深深的隧道,车、人、管道,轰隆隆在作响,或许作响的是风箱,是灯管。

 

我把视线转了回来,其实我是来火车站接我妈妈的,但是我可以想象,地底,地下管道里的那些生灵们的悲鸣。或许是他们今晚,吟诵的呻吟太大了,或许是今天下了雨,或许是火车迟了到,或许是我脸上的笑容绽放的太快,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笑了。

 

管道里的生物,在爬行着,是油漆的味道,等待着人们,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他们心中的焦急?

 

那些本应变得焦急的脸庞,那些和亲人、家人相见的脸,那些欢呼和拥抱,最终都化为一点点步履匆匆,急行过走廊里巨大的灯箱和管道。管道的尽头,是光,是影,是沉默。

 

 

 

夜太漫长了,她紧了紧身上的睡衣,有点后悔,不应该坐在书桌旁这么久,书桌的温暖提醒着她,要快点了。她翻了翻这个本子,发现了封面上的小字。——卡尔·曼迪

这是它原本的主人吗?她觉得这座城堡更神秘了。

 

第三天,时间过得很快,已经第三天了,叔父在昨天见了自己一面之后,说了好些关于柯林的事。柯林的母亲还在吗?城堡里的人都说,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吗?她还记得,自己在花园外的土地里挖出的那把钥匙,上面简约的花纹。

 

今天,柯林的状态好多了,至少早晨,没有听见他的吼叫。被那种声音吵醒的感受可真不好受,或许是故事起作用了。可是,为什么呢?

 

他好像很讨厌别人过于亲近他,那不如给他讲一个过去听过的故事好了。

二元对立,蚩之泯

 

这是一个安静而又美丽的湖,湖旁静静的矗立着两个人。

 

她们长得并不像,靠左边的,有着一头靓丽的银发,柔顺的长发直垂到腰间,精致玲珑的五官,长长的睫毛,挂着清晨,湖面上的露珠。

 

靠右侧的,看上去更成熟稳重,一头乌黑的长发,黑色的眼瞳深蕴,倒映着湖水,此刻她正面对着湖水站着,望着湖中央的小岛。

 

她或许已然站了很久了,清晨的雾气很重,透着泥土和植物清新的味道,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染上露珠。一切的水雾在靠近她身旁一米左右的时候,便自动蒸腾消失不见了,光线在她四周微微扭曲着,但又扭曲的恰到好处,至于远处的人察觉不到丝毫异样。

 

她略高一些,黑色的眼眸在此刻,是不是会闪过一抹暗紫色的光芒。

 

眼神,如果说此刻站在湖边的两个人身上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那一定是她们的眼睛,注视着波澜不惊的水面,水面很平静,鲜有波纹,可两人看得入迷。眼神中有迷茫,有平静,又有一些别的什么。

 

远处的树林动了动。

 

她先说话了。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赢了。他现在属于你了。”

 

“可是,你知道,我不想赢。”

 

她看着她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一个局,是针对我的一个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试想,聪明如你,傲气如你,怎么会允许我的存在。毕竟,我占据了你的三成实力。从你一开始将我分离出来,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还要回去的,赌约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给你时间的幌子,一个给你足够时间,等哪一天你的实力恢复了,不能说完全恢复,至少恢复到足以将我吞噬的地步,你就会毫不犹豫的融合我,无论赌约的胜负,我说的对吧?”

 

“你早就知道?”

 

她笑了,”是啊,我早就知道。”

 

“那你还要和我打赌,”她看着湖面,湖面也在看着她,叶子落在水面上,荡起波纹。

 

“因为除了打赌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希望他可以快点成长起来,至少成长到不能够被我们轻易伤害的程度。”

 

“你认为现在,我就无法伤害他了吗?”

 

“当然不,我相信你的实力。正如你自己设想的那样,你的计划成功了,你通过赌约,移开了我,可是在这个同时,你不得不把我彻底分离出来,这样我的目的就实现了。”

 

“哦”

 

“你以为我想要独立,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于是便不愿意失去意志,但其实你错了。作为你曾经的一部分,哪怕只是当时你很小的一部分力量,我又怎么会没有你的智慧呢?你分离我,虽然只占你实力的三成,可以你因为付出的代价,却是要暂时封闭自己的一部分精神本源。甚至失去一部分的记忆,而只有你真正这么做的时候,才能够融入人类的世界。”

 

“可是我成功了,不是吗?我们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是顺利的,除了你是一个变量,其他人都融入的很成功。”

 

“可是在融入的过程中,你真的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吗?你曾经说,人和魂兽之间的矛盾是不可消除的,你制定这个计划也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为了更好的了解人类,从而才能完成你一同魂兽世界的伟业。可是,你真的没有发现人类世界的优点吗?他们善良,富有创造力,他们正直团结,不会总为了利益做事,他们重视亲情友情,他们懂得学习,他们会成长。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哪怕我们拥有着人类所难以匹敌的强壮身体,与生俱来的生存法则使得我们变得冷血和无情,甚至在早期魂兽的修炼速度并不比魂师差,可是这种差距却硬生生的被人类追平了。是科技,是科技的出现使得我们的统治出现了松动,就像万年前的那场众神之战,龙神的死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情绪——”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是的,过去的事要过去,那你为什么不能放下你心中的执念呢?你应该看到人类身上的优点,他们的创造力和思想力,他们的善于反思,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这样,可是你我都不得不承认,不仅是人类,我们魂兽中也有背叛的败类,我们不能仅仅因为它们的存在就——“

 

“你在劝说我吗?“

 

“没有,“

 

她向前一步,

 

“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那就开始吧“

 

她看着她始终平静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没有想到吗?可是,可是或许吧,或许有一天人类和魂兽可以和谐共处,但是绝不是在我手中,我的命运便是如此,恢复龙神的荣耀,重新统治魂兽界才是我唯一的选择。“

 

她不说话了,

 

良久,叶子飘到了岸边。

 

一阵风刮过,青色的风,托起绿色的叶子,淡淡的,消失在空气中。

 

“可是,他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如果你消失了,我也消失了,介子怎么办?“

 

“或许我消失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和朋友,他会做他自己的选择。“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微风吹起了她银色的头发。

 

时间放缓,就在这一刻,紫光亮起,左侧的身影长大,好像三年内未曾变过的容貌在顷刻之间,变得成熟,内敛。

 

紫色的光芒同时从两人的身上亮起,黑色的头发一点点亮起星光,好像白昼里的星海,好像雨后的青草。

 

光影闪过,岸边,矗立这一个人,神韵和古月有三分相似,更像是长大后三岁的娜儿。

 

短暂的插曲,在清晨的湖边,闹钟响起,此刻,黎明前的黑暗,还记得,古井里的深潭,逆流而上,顺流而下,久别重逢。

 

 

 

 

 

 

 

窗帘变亮了很多,她听到了门外走动的声音。

 

今天,我如约到了,可是他却晚到了一会儿。我在想着给他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原野,犀牛,一个灵感蹦到了我的脑海里。

 

黑洞里的六感,暗之坤。

 

她被丢到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

 

这里没有食物,因为他说自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一个东西,然后活下去。

 

可是这里空空的。

 

过了很久,她醒了。

 

手指抬起变得困难,嘴唇干裂,大脑迟钝的像是在被巨蚁侵蚀。

 

终于,绿光。

 

刺痛使她马上坐了起来,她记起了自己的来处。

 

365盏白色幽幽的闪着黯淡冥光从正上方射下来,四壁是古褐色的岩石,粗糙带着水的波纹。

 

鼎,出现了,纹路狰狞着,刻在了鼎的背面,一个声音出现了。

 

第一盏灯,有一场火,出现了,像是在沙漠里,火中有一栋楼,有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她藏在了床底下,她的妹妹藏在了衣柜里,后来她逃生了,走的时候,她一直望着柜子的方向。可是,为什么那些人都说,楼里面没有人了?为什么,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妹妹。

 

第二盏灯,医生和陌生人,她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吃着盘子里的饭菜,她不知道小镇里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被挑出错来,一个穿着灰色个子西装的人走了过来,她看见了,低头,继续轻轻的,用叉子扒着盘子里的蔬菜和沙拉。

 

灰色西装的人也看向了他们的方向,时间有点久,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是对面穿着黑色商务西服的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这正常吗?

 

老鼠,很多只老鼠,死去了,死在了小镇的角落里,这些她都看不到。

 

她只能看到,自己盘子里的饭菜,听到别人说的每句话,想着自己干的每件事。

 

老鼠,越来越多的老鼠死了。

 

最后,她知道了,其实她一早就知道,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后悔了。

 

她想起了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他好像是这个小镇上一家诊所里的医生,她后悔没有把自己知道的这些都告诉他。

 

在第六十盏灯的时候,岩石变成了淡灰色的,灯光不太亮了,光影不再闪烁了,地面上的纹路看不见了。撑着,能不倒下吗?

 

 

第六十一盏灯

 

“那么好的,如果我明知道善人会做善事,恶人会做恶事,那我为什么要毒害少年的心智,去把他们都变成恶人,然后令他们毒害周围人的心智呢?难道我已经超脱不属于周围人的范畴了吗?还是我自认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使得自己免于一些灾祸和陷害呢?“

 

“正相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智慧的,至少不拥有能够足以被人们所称赞的智慧,正如曾有一名女巫所说的那样,她预言我拥有智慧,可是我认为她的话是错误的,因为我根本不认为自己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智慧。于是,我去向那些人们所认为有声望的人请教,发现他们总是在一些自己所擅长的事情上夸夸其谈,从而也轻易对那些他们并不熟悉的事物下了定论。“

 

“于是我指出了他们的这种谬误,并且承认了,我自己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最漂亮的什么是最美的。但正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好的,并且没有强装于将并不完全正确的答案安插其上,于是在这一问题上,显然他们又并不拥有更多的智慧了。“

 

第六十二盏

 

“或许因为它发生了,所以才说它能够这样,而不是它能够这样,所以这件事发生了。”

 

对吧?

 

在第一百二十盏灯灭的时候,听觉离她而去了。

 

在第一百八十盏灯灭的时候,嗅觉离她而去了。

 

在第二百四十盏灯灭的时候,触觉离她而去了。

 

在第三百盏灯灭的时候,味觉离她而去了。

 

在第三百六十盏灯灭的时候,第六感离她而去了。

 

 

在所有灯都灭的时候,她出去了,她知道,那尊鼎在她身上了,虽然还不全全属于她。

 

 

“玛丽,来吃早餐了。”

 

门外传来她的呼喊。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日记本,盖上笔帽,起身去拉开了窗帘。

 

 

1937.4.17  玛丽

 

 

 

 

 

 

我不知道这封信的主人是谁,它要寄给谁,信里面的柯林又是谁。

从日记本的字迹可以分辨出,那个叫玛丽的女孩应该年纪不大,或许六七岁,或许更小。

 

不知道为何,这封信总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又想起了,之前,和裘千在海上的日子,和他看陆地的最后一眼。

 

他不愿意下来,我还记得他和我描述1917年他做的那次尝试。

——

我扶着杆,想象着这也曾是被无数走过它的人,扶过。

我碰到了地,想象地的表面,也像船的表面。

我用力的撑着扶手,头发分割了视线。

铁锈在等着我,踩在它们上面,碎掉的细渣。

扶手裹住了我的脚,告诉我要向前走,灰色的雾里面找不到海鸥。

掉了漆,那些张脸,

最后一眼,灰色挡住了海的蓝。

——

 

 

再看这封信,和那些幼稚的字迹,我好像更明白他了一点。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船上,我和他一起坐在琴椅上,看着他弹琴,月光的样子。

他即兴写的歌词——

“万花筒里的琴房

 

飞啊,飞啊 他一丝不苟的脸庞印在了琴盖上

黑发交杂着一丝华发,

指尖下,

吊灯上

地砖上的熊先生跳着踢踏舞

扫帚在天花板滑行

别下来 别下来

 

锁链扣住萌发的嫩叶

窜起火苗,高又密

黑键起,白键落

洋娃娃坐在台阶上,雪白

瑕疵不是不美

绫罗古缎

漾起的波纹

 

天上星 天上星

坠下来 落下来 接住了

 

影子问候地平线

牵着的 小小的 小家伙

 

一点点 天边的云彩

消散了

留在梦里。“

 

——

 

或许是有感而发,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我写下了这段话。

 

“他们乘着破旧的帆出海,在一个黎明,海面的风浪,

他们听着静谧的乐章流浪,在无数夜晚,电闪又雷鸣。

他们等着黯淡的云消散,在久违陆地,明朗却迷离。

他们迎着狂躁的风销毁,在未干酒杯,隐秘藏星光。

他们愿着美好的信遗存,在散落樱迹,潦倒但侥幸。

他们寻着无尽的崖安放,在空白记忆,混沌不言说。“

 

 

或许是时候了吧,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